社会图景的“倒影”

第一节　社会图景的“倒影”

前面我们已经在描述电视剧与社会语境之间的关系时，提到电视剧并不是对现实环境作出机械反映，即便是那些现实题材的电视剧，与现实社会环境的关系也是比较复杂的。电视剧的魅力在于它可以以想象的方式来打量现实社会，可以建构另一个社会生活情境。这种被虚构出来的故事情境是对现实社会生活的仿拟，人们在观赏眼前一幕幕散发着生活热气的故事时，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生活情境，调动自己的切身经验和人生体验来诠释故事的意义。从接受效果看，现实题材的电视剧重新塑造了人们对现实社会的认识，人们的电视影像经验和体验其实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现实人生体验。从这个角度看，人们在电视剧里看到了什么，会影响到他对现实社会生活的认识与感悟。如果人们所看到的是一个被严重扭曲的“现实”，如果电视剧里的生活情境和社会语境之间存在巨大的反差，这只会造成人们逃避现实。

有人说，电视剧生产的逻辑就是快乐原则。人们看电视剧的时候，跟看新闻的期待是不同的:看新闻，是要了解我们周围的世界真实地发生了什么;而看电视剧，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娱乐和逃避。真实的世界是令人沮丧的，那么人们何不逃到一个虚拟的世界中苟且逍遥呢?电视剧是电视媒体时代的童话，它在人们被生活的磨盘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给人们带来抚慰，让人们在沉重的生活压力面前得到些许的解脱和释放。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当人们对自己生活的真实环境还缺乏深切理解的时候，人们很容易被眼前的“景观社会”^[1]所构筑的虚拟繁荣所蒙蔽。试想，在电视剧源源不断地输出大量廉价的传奇故事的时候，人们又有多少机会获得关于自己所处环境的真实信息呢?在媒体建构起来的“景观社会”中，拟仿的真实远远多于真实的现实，仿像成了真正的风景。喧嚣的媒体每天都在向人们输出眼花缭乱的图像、信息，让表象一层层地堆积起来，汹涌地挡在人们眼前，表象占领了人们的视野，控制了人们的思维，也左右了人们的理性。“景观是意识形态的顶点，因为它充分曝光和证明了全部意识形态体系的本质:真实生活的否定、奴役和贫乏。”“景观是‘人与人之间关系分离和疏远的实质性表达’。集中于景观的‘欺骗的新权力’以‘作为物的大量增加’的生产制度为基础，‘同样人也屈从于这一异化的力量’。这是一种需要与生活为敌的扩张的最高阶段。”^[2]意识形态渗透在电视剧所制造的热闹镜像中，这些被认为想象出来的传奇故事，就成为人们从真实生活中抽身而退的空中花园，它让人们忘却眼前真实的处境，不由自主地进入一个虚拟迷离的镜像围城。“景观通过碾碎被世界的在场和不在场所困扰的自我，抹杀了自我和世界的界限;通过抑制由表象组成所坚持的、在谎言的真实出场笼罩之下的所有直接经验事实，抹杀了真与假的界限。”^[3]

在电视剧世界里，充斥的是现实社会中的精英阶层，如党政官员、巨商大贾、外企白领、大学教授、影视明星等，电视剧将这些社会角色作为核心形象，对他们关爱有加，让他们享受财富、权力、荣誉，让他们生活得风光、体面，而现实生活中的这些角色并不像电视剧中表现得那样光鲜、亮丽，他们也有坎坷、艰辛的一面，电视剧却很少表现。我们再来看看，社会边缘人群在电视剧中又是怎样的一种境遇呢?电视剧《涉外保姆》中就塑造了一个幸运的下岗女工，她成为在老外家中备受恩宠的角色。电视剧有意抹杀了保姆与主人之间的社会身份、文化身份的差异和冲突，全力制造出一个喜剧化的传奇效果。同样被遮蔽的是农民的真实形象。《泥腿子大亨》、《外来妹》、《刘老根》等反映农民生活的电视剧，离社会真实情境中的农民生活是很遥远的。电视剧中很少反映农民的艰难和痛苦，却比比皆是农民们如何发财致富，获得意外的幸福。那些被编织得花团锦簇的农民传奇带给农民的是些什么呢?无疑对真实处境的逃避。沉浸在阿Q式的白日梦中，农民无须考虑荧屏上的生活究竟离他们的真实生活有多远，生活中得不到的东西，在电视剧中可以获得替代性的满足。虽然眼前的故事是镜花水月，他们观看这些电视剧也只能是画饼充饥，不过，他们只能如此。可以发现，很多的电视剧社会角色是被扭曲的，尤其是社会弱势群体，很少有机会出现在电视剧里，即使有幸进入电视剧的中心地带，他们的真实境遇也常常被遮蔽起来。

为什么电视剧中的社会角色与真实情境存在巨大差异呢?是什么造成电视剧社会身份的扭曲和变异呢?笔者认为这主要是电视剧三种功能力量对比消长产生的结果。一般情况下，电视剧影像具有三种功能:一是意识形态宣传功能;二是认识功能;三是娱乐功能。意识形态功能主要体现在电视剧承担了宣传主流意识形态的任务，要弘扬“主旋律”。而电视剧的认识功能体现在电视剧可以帮助人们认识社会、认识人生。电视剧中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形形色色的社会生活包含了十分丰富的社会信息和生活智慧，间接地丰富了人们的生活经验和阅历。电视剧的娱乐功能是指电视剧为人们提供消遣和娱乐，消磨闲暇时光。娱乐功能要求电视剧故事满足人们的生活想象，人们在平常生活中无法兑现的梦想，可以在电视剧的虚拟生活现场得到满足。意识形态功能、认知功能和娱乐功能是支撑电视剧故事的三支重要力量，但是这三支力量不是平均作用于同一部电视剧上的，不同的电视剧文本往往是各有侧重。那些宣传主旋律的电视剧多用电视剧形象来图解、注释某些政治主题，为了主题需要，可能会以牺牲形象的丰满性和真实性为代价;那些“戏说”类的电视剧往往是为了满足人们娱乐的需要，不求故事是否符合真实逻辑，只要离奇、浪漫、搞笑，让人开心，就能抓住观众的眼球，就能有好的收视率。于是，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所谓现实生活图景会产生极大的欺骗性，这些图景可能会对观众的视觉意识产生误导，长期的耳濡目染使得人们的镜像经验渐渐支配了日常生活经验，不知不觉影响了人们对现实社会、人生的认识和判断。在电视剧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重要伴侣的情况下，我们对“小我”之外的社会信息的了解深深地受到电视剧镜像经验的影响，当电视剧镜像所展示的图景是被扭曲了的，那么人们从电视剧镜像里得到的信息也只能是不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