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功能是指语言在使用中所能发挥的言语作用。不同的语言具有不同的表达形式，然而它们可以具有彼此相同或者相似的功能。
语言是多维的，语言现象是复杂的。不同的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对语言的功能作出了不同的探讨。胡壮麟在《语言学教程》里把语言的功能归纳为七种：寒暄（phatic）、指令（directive）、传达信息（informative）、提问（interrogative）、表达情感（expressive）、唤起情感（evoactive）、做事（performative）。彭泽润和李葆嘉主编的《语言理论》中认为，思维功能和交际功能是语言最重要的功能。英国语言学家纽马克（Newmark）将语言划分为六种功能：（1）信息功能（informative），指语言用来传递信息。（2）表情功能（expressive），指语言用来表达人的各种感情和态度。（3）美感功能（asethetic），指语言可以通过声音或描写景物使人们得到感官愉悦。诗歌语言中大量运用比喻、韵律、拟声等修辞手段可以起到美感的效果。（4）祈使功能（vocative），指语言用来使听者做某种事情，大多数祈使句具有这种功能。（5）酬应功能（phatic），指语言用在交际者之间建立并维持某种社交联系。（6）元语言功能（metalingual），指语言用来分析或描述一种语言。
从传播学的角度出发，语言是通过具有共同意义的声音和符号，有系统地沟通思想和感情的方法。能够思考和有系统地沟通，是人类与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任何一种全民通用的语言符号系统，都是抽象概括的，而人们用来传递信息、表达思想感情的话语，不管是通过口语还是书面形态表达出来，都是具体实在的，有实际内容的。惟其如此，接受的一方（即听读者）才能通过这具体的话语理解表达的一方（即说写者）所说或所写的内容。这些出现于口语或书面交际中的话语，都不是全民语言体系中的抽象符号。”(17)因而，语言的基本任务就是根据语言符号系统的使用规则将语言符号组合为“装载”了一定信息内容的语言形式，完成语言的传播功能。语言的功能贯穿于人际传播的始终，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认知功能
所谓认知功能，又称为指称功能，指的是语言符号本身是对客观事物或概念的指称，反映了说话者是怎样认识世界上事物的现状的，或者说用来表达人们对“事态”的理解、推测和信念。认知是人类的一种高级心理活动。思维能力和知识背景在认知活动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由于人类的绝大部分知识都积淀于语言之中，因而语言对认知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语言的认知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人们的认知方式。语言是文化的反映，各个民族的语言都存储着本民族古往今来的主要文化，导致人们思维方式的不同。东西方人对事物的认知存在很大的差异，原因之一就是东西方人不同的语言文化导致了思维方式的不同。
语言的认知功能是基于语言的内容而言的。例如，“随着高校扩招的持续进行，高校毕业生就业已经开始面临严重的问题”，这句话就表达了说话者对于高校扩招以及引发的结果的认知；“天空出现了彩虹，看来要天晴了”，这句话反映了说话者对于天气变化的推测；“我们坚信我们的未来会更加美好”，这句话表明了说话人对于美好未来的信念。语言符号是用来指示、标明和定义思想、感情、事物经验，以便和他人分享的。大多数的话语都隐含或明确了我们对于所处环境或整个世界的各种信念、见解或概念。因此，表达思想，即表达我们对外部世界的认知，是言语行为的主要功能。
当我们遇到语言认知的困难，也就是有些现象或思想没有相应的语言来表达时，我们会发现人们之间的传播活动将很难进行。我们可能不去讨论那个现象，或我们用很多的语言予以说明之后再进行讨论。例如，长久以来一些女人饱受不当行为之苦，但是人们没有语言去表达这些行为，因而人们之间的讨论也非常困难。直到最近的15—20年间，我们才将这样的行为称为“性骚扰”。正如一位研究性别的美国学者所指出的：“因为没有名词定义，性骚扰是看不见或不明显的，使它难于确认、思考或禁止。”
2．情感功能
语言不仅能表达对外界事物的认知，而且能表明对事物的态度和情感，这就是语言的情感功能。语言能够调节情绪，传递感情。在面对面的人际传播中，语言具有传达说话者的心理状态和感情态度的表态功能，即情感功能。正是借助这种功能，说话者通过语言透露自己的忧愁、欢乐、痛苦、恐惧、愿望、个性等自身信息。我们把说话者的感情状态同他说的内容联系起来之后，就可以弄清楚他为什么愤怒、悲哀或高兴，从而真正领会其语言行为的意图。
语言的感情功能是语言最有用的功能之一，因为它能改变交谈的氛围，影响听话者。在赞成某人某物或反对某人某物而需要改变听者的感情时，它是很关键的。当你结识一个新朋友时，一句“我很高兴认识你”，不仅表明了你对彼此之间已经认识这样一种指称意义，而且表明了你对彼此认识这件事的积极态度，这种态度也会感染听话者，有利于双方的进一步交往。当你去某个单位找某人的时候，如果他的同事告诉你，“某某出差了”，就只说明了客观情况，不带任何感情关系，你也许会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冷冰冰；如果这人告诉你，“唉，真不巧，刚好碰上他出去了”，那么你尽管觉得遗憾，但答话者的同情心毕竟把这种遗憾给驱散了。当一个人情绪特别激动时，只要别人对他说几声“冷静”或是“别紧张”，激动程度就会明显降低。当一个人处于恐惧之中时，几句壮胆的话往往就能降低恐惧程度。格言警句能催人上进，给人奋发向上的力量，坚定人们不懈进取的意志。
情感功能还经常能够完全个人化而不需加入任何与他人的交流，从而调节自己的情绪。比如，一个人在非常沮丧、愤怒、悲痛等不良心态中时，高喊或哭诉一通，会使感情得到宣泄，缓解这些不良情绪。一个男人被锤子砸了手指后大叫“哎哟”，或者当他知道自己忘记了约会后喃咕咒骂，“天哪，我的妈呀，好哇”等这一类的惊叹词常常不具有同他者交际的目的，但对于人的自我感受来说，却是一种很重要的言语反应。
3．施为功能
这个概念来自奥斯汀（Austin）和塞尔（Searle）关于语言的哲学研究，在《怎样用词做事》中，他们认为说话可以被看成做事，做事有三层含义。(18)
首先，说话时人们要移动发音器官，发出按照一定方式组织起来，并被赋予了一定意义的声音。例如，当一个人说“Morning”时，我们问：“他做了什么？”那么他发出了这个音。
其次，奥斯汀认为在发话行为中还有一种行为：“在实施发话行为的时候，我们同时也在实施另一种行为，例如，提出或回答问题，提供信息、保证或警告，宣告裁定或意图，公布判决或任命，提出申诉或批评，作出辨认或描述，等等。”(19)例如，当有人说“Morning”时，如果一个人问“他做了什么”，我们完全可以问答：“他表示了问候。”换句话说，我们说话时，不只是说出一些具有一定意义的语言单位，而且说明我们的说话目的，我们希望怎样被理解，也就是奥斯汀说的具有一定的语力（force）。在上面的例子中，我们可以说“Morning”有问候的语力，或者说，它应该被理解为问候。这是说话可以看成做事的第二种意义，这种行为叫做行事行为。
再次，说话可以看成做事的第三种意义，涉及话语对听话人产生的效果。通过告诉听话人某事情，说话人可以改变听话人对某件事的观点，或者误导他，让他惊奇，诱导他做某事，等等。不管这些效果是否符合说话人的本意，它们都可以看作说话人行为的一部分。这种行为，叫做取效行为（perlocutionary act）。例加，说“Morning”的时候，说话人表示他想和听话人保持友好的关系。这种友好的表示无疑会对听话人产生一定的影响。如果对话双方的关系很正常，效果可能不太明显。但如果两人的关系有些紧张，一方说出一个简单的“Morning”，就可能使他们的关系发生很大的变化。听话人可能会接受他这种友好的表示，和他重归于好。如果是这样，回答“他做什么”时，我们就可以说：“他和朋友重修旧好了。”也可能，听话人对说话人有偏见，把他的友好表示看成是虚伪，一句问候语反而使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虽然这并非说话人所愿，但这的确是他的取效行为。取效行为和行事行为（illocutionary act）不同，前者与说话人的意图有关，而后者与此无关。
由此可见，语言具有施为功能，也称为行事性功能，即语言能够通过调节人的心理而对人的行为产生影响。这一点在调节儿童行为方面的力量十分巨大。例如，小孩子走近火时，大人说：“烧！烧！”他就会自动避开火。后来再看到火时，自己也就会说：“烧！烧！”他并自动避开火。语言对成人的施为功能主要是为了改变人物的社会地位，例如在婚礼、判刑、为孩子祈福、首航仪式上对船的命名、诅咒敌人等行为。这些行为中使用的话言是非常正式的，有时甚至成为一种礼节。行事性功能可以延伸到在特殊的或宗教的场合中对于事件的支配。如汉语中，当有人打破碗或者盘子时，主人或在场者很可能会说“岁岁平安”（每年都平安、幸福），以此作为支配的一种力量，他们相信这也许能影响他们的生活。在日常的人际传播中，如教师要求学生认真上课，家长要求孩子早睡早起，以及公共场所的“请勿吸烟”、“请爱护花草”的话语，都是具有施为功能的语言形式，它们体现了对于受传者的一种支配和控制作用。同时，法律、规章制度、批评警告等对人的行为具有极大的约束力；誓言、表扬等对人的鼓励作用也不言自明。
4．交际功能
交际功能是语言最重要的社会功能之一。社会能够成立和维持的基本条件之一，就是需要有各种交际工具来使社会成员相互沟通、彼此协调。《圣经》旧约“创世纪”中记载着这样一件事：诺亚领着他的后代乘着方舟来到示拿，居住在这块平原上，他的子孙打算造一座上通天庭的通天塔以扬名显威。上帝知道后深为不悦，他并非直接阻止他们造塔，而是搅乱他们的语言，使他们彼此语言不能统一，结果由于缺乏共同语言，无法协作配合，通天塔始终未能建成。这一记载虽属神话，但却道出了语言在人类交际中的重要功能。
人际沟通的手段很多，有听觉的，如音乐、汽车喇叭、铃声、号角、哨声等；有视觉的，如文字、图画、舞蹈、手语、交通指示灯、古代的烽火、徽标等；还有触觉的，如盲文、身体语言等。在众多的沟通手段中，语言是最重要的一种。和其他沟通手段相比，语言负载的信息最多，适用的交际领域最广，使用起来也最为方便（除非具有生理缺陷）。
在人际传播活动中，人们总是使用语言去和他人建立接触和保持接触，这就是语言的交际功能。马林诺夫斯基（Malinowski）对特洛布莱地（Trobriand）岛上居民的语言功能进行研究，指出语言具有社会交互性。
人们要进行信息交流，总是要先建立接触。引起听话者的注意并使他们明白，我们想与之谈话的正是他而不是别人，这就是建立接触。像“喂，老王”、“打扰您一下，先生”，这种呼唤性的话语形式就是为了建立起面对面的接触。有关键康或天气话题的礼节往来，例如早上好、上帝保佑你、晴朗的一天等等，它们表达的情况往往显而易见，但是人们通常会用这些短小而看起来又无意义的表达去维持人们之间和谐的关系，它们表明交流应该在被需要的时候才开放。
在言语行为中，参与双方不仅要建立接触，而且必须保持接触以保证信息交流的畅通无阻。我们在交谈过程中，不时使用“你听清楚了吗”、“你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等之类的话，就是为了保持接触。接触不只是外在的，还有心理上的接触。我们必须与听话者保持和谐关系，使他有兴趣交流，使谈话能进行下去。我们常常用谈论天气、含蓄问好、夸奖几句或鼓励一番等无关紧要的话题来缩短心理距离，以保证交谈的顺利进行。这种建立接触和保持接触的功能有时又称为应酬功能。
5．界定功能
要保证信息交流顺畅进行，参与双方必须遵守使用同一套语言符号的规则。界说就是规定语言运用的规则，使说话者按照这个规定运用语言，同时听话者也按照这个规定理解语言，以便交谈能够进行下去。在争论或辩论中，我们对于所争辩的命题或核心概念往往要先解释一番，然后展开论争；在科学著作中，著者对自己所使用的术语也要加以“定义”，然后根据定义展开理论的演绎。这就是语言的界说功能或者说是语言的元语言功能。(20)
语言的这一功能表明语言具有自身反射的特质，我们可以讨论我们如何组成语句，是否用较好的文字组合来形成较明确的语句，以便更好地进行人际沟通和传播。例如，有人听到张三使用的语言界说得不准确时，可能说：“张三，你滥用‘贪婪而好色’的语词，并未能正确地形容那个人。”
6．审美功能
人类是追求美、创造美的动物，这一点也体现在语言运用中。在人际传播中，人们不仅用语言传递信息、表明态度，还总是将自己的审美追求倾注于语言当中，力求语言之美。例如押韵、平仄所表现出来的声律美，排比、反复等所表现出来的形式美，歇后语、反语等所表现出来的谐趣美，都是汉族人民利用汉语的特点所创造的一些语言美学范畴。莎士比亚的作品中的语言是非常美的，像诗一样，莎士比亚也因此而被称为诗人。
中国的书画是语言审美功能的另一种表现。为了追求汉字的字形之美，古人们创造了很多种书画体，或刚劲有力，或婉约阴柔；或字形沉稳，或飘逸洒脱……在传递信息的同时，人们还获得了无限的美的享受。
7．文化功能
文化是人类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语言作为古代文化的“活化石”，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文化。同时，语言又是历史文化的记录者和传承者。
人们利用语言进行交流和传播，总是将自己所发现和创造的一切都融入到语言之中。正因为如此，语言成了文化的传播者和记录者。通过语言，人们能了解发生在远古时代的事情；通过语言，异域的文化得到交流。语言使文化在横向交流和纵向嗣继中得到发展。
语言对文化的记录和传播，不仅通过语言作品，而且通过语言本身。通过语言的发展，人们常常发现历史的遗迹。例如，早在甲骨文时期，汉语就有“象”这个词，而且传说中舜的弟弟也叫“象”。这说明早在商代我们的祖先就知道了“象”这种动物。如果考虑到“为”（古字形是“以手牵象”，可见本义与驯服、使役大象有关）和河南的简称“豫”（大象），就会使人们相信起码在商代中原一带是有大象的，而且人们也可以使役大象。河南登封地下出土的象牙化石和甲骨文中田猎捕获大象的记录，证明了上古词语所保留的文化信息。(21)
总而言之，我们用语言来创造、维持和改变我们的环境。维特根斯坦说过：“语言的界限也是世界的界限。”无论何种文化，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由语言营造出的个人世界，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语言具有伟大的力量，没有语言，人类就无法思维，无法正常沟通。然而，语言不是万能的，语言也具有局限性，语言的局限性可能导致人们的误用，从而影响人们的沟通。语言的局限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语言是静态的，实际是动态的
世间的万事万物无不处于运动之中，即使是一张看来很结实的木桌实际上也正在腐烂和氧化，几十年后，它可能就不复是桌子，而是一捆木柴或木屑了。现代生物学也同样证实了这种恒变。毛毛虫变成了蝴蝶，硬壳蟹最终挣脱了硬壳而成了软壳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长得更大一些。进化论证明，即使生物的种类也不是永恒的、截然可分的，而是随时在变化、发展的。唐代诗人卢照邻曾经感叹世间万物的变化，写下了如下诗句：“事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也对此作出了精辟的说明：“你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新的水不断地流过你的身旁。”
总之，实际是一个运动过程，我们周围的世界是日新月异的；然而用以表述它的语言却是凝固的、静态的，至少在一定周期内是如此。以一天的周期来说，太阳分分秒秒都在运行，它在天空中的位置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然而我们用以描述这个变化运动的单词，主要只有两个——昼与夜。每一个观赏过日落、试图准确地说出何时转入夜晚的人，都能明白仅用这两个单词去准确地表现实际是十分困难的。尽管人们又创造了另外一些字眼来帮助处理这个难题：曙光、薄暮、黎明，但是对于一个始终在变化的运动过程来说，仍显得少得可怜。又如，地、人也都在变，然而我们用以表述他们的词（名称）却依然如故。这种依然如故往往使我们忽视了实际在不断变化的事实。可能有人做了二十年的美梦，想在退休之后回到他年轻时期的那个“快乐谷”，待到他去时却发现那儿已成了一个闹市。再如，二十多岁的毛泽东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有着无限的革命热情，但是五十多岁的毛泽东则已经经历了革命的大风大浪，无论外貌举止还是内心思想都已发生变化，但是指称他的还是同一个名字。这样的传播必然会有偏颇。语言的静止性和事物的运动性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因此，我们就不能忽略语言的局限性，盲目依赖语言的表现力。普通语义学家们提出可用“指数”、“日期”、“连号”等来解决这类问题，如写成学生1，学生2，马克思1844或马克思1860等来表示。
2．语言是有限的，实际是无限的
世界上的事物有无限的多样性，例如人的外貌有无数个特征，人有数不清的个人关系，事物的运动有无数的状态……而语言是有限的。汉语中，收字最多的新编《汉语大字典》收字六万五千多个，而常用汉字一般不超过《新华字典》所收的一万一千字。英语也只有五十万至六十万个单词，常用的就更少。然而，它们要表述的却是几百万种不同的事实、经验与关系。我们能用语言将它们一一描述清楚吗？显然是不行的，这样的例子不难举出。
在一堆同类的事物中区分其中的一个并用语言描述，例如苹果，如果不是这个苹果幸而具备什么明显特征的话，这是非常困难的。这说明实际中区分什么，要比用文字来描述还容易一些。描写人的外貌也有同样的困难。在申诉案情时，往往需要对某个人加以准确的描述，让别人也能认出他来。许多人觉得很困难，既因为他们未曾细心观察，也因为用以描述人的词汇实在有限。描写某种持续不断的运动也很难，比如拉小提琴、骑自行车。不少人感到用语言来表述这些很难，所以往往要用动作示范来教别人。就像拿吉他的准确姿势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要用语言来表达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一般初学教材都用图像来使人弄明白。至于说到吉他能弹出什么声音才算对头那就更难以言传了，有的作者为此发明出“蓬切卡、蓬切卡”这类字眼来，但是，这也只不过是一种近似的声音罢了。由此看来，要想准确无误、恰如其分地表达意思，要想丝丝入扣、毫厘不差地反映事物简直是异想天开。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正是说明了这点。
由于语言本身的限制，普通语义学家们强调指出，你永远也无法说出事物的全貌。他们建议你采用这样一个方法：在叙述结尾上加一个“等等”（如果你不把它写出来或说出来，至少也要这么想）。普通语义学派把他们的刊物定名为《等等》，就是为了强调这一点。
3．语言是抽绎的，而实际是具体的
所有语言都是对事物的抽绎。在抽绎的过程中，总会有所选择有所舍弃。事实上，抽绎是语言的最有用的特性之一。如果没有抽绎的语言，那么简单的事情都要唠叨半天，并且未必能说清楚。它让我们可以归类问题，从而具有概括的能力。
所有文字都包含某种抽绎，或者舍弃了某种细节，然而其抽绎程度有高低之分。语言愈是抽绎，它与实际的依存关系就愈是间接。早川一荣设计了一个很有用的图解以表明文字抽绎的不同程度。他的图解名为“抽绎阶梯”，它基于柯日布斯基所提出的名为“不同结构”的概念（见图7-6）。
图7-6 抽象阶梯
资料来源 沃纳丁·赛弗林等：《传播学的起源、方法与应用》，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8页。
从第一水平线到第八水平线，抽绎的程度不断增强。在每一层线上，我们都舍弃了更多的细节。到第八层时，“运输工具”已是一个相当抽绎的词了。它不仅包括了汽车，还有轮船、飞机等都属于此列。这就是那些十分抽绎的文字的一种特性。它们不会使人清晰地联想起实际的事物，它们在人们心目中有着各种不同的含义。
［研读专栏］
语言对性别身份的建构及其成因探析(22)
语言与性别之间的关系是人文科学家们感兴趣的话题，同时也是社会语言学研究中一项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并且一直以来都是国内外学者研究的热点话题。早在20世纪20年代，语言学家叶斯珀森等就先后提出语言运用中存在性别差异现象；70年代著名的语言学家拉科夫等在研究中也探讨过语言和性别的关系；到了80年代，性别语言研究的层次和范围不断深入和扩大，进入90年代后，国外的语言与性别研究开始从本质论视角转向建构论视角，从而使语言与性别研究成功转向新的方向，即对交际活动中人们运用语言和行为来标记个人性别身份、塑造个人形象的过程进行动态研究。然而纵观我国对语言与性别的研究，虽然成果丰硕，但大多还只处于支配论和差异论时期，即集中于对语音、词汇、语法方面的性别歧视和差异进行静态研究，而很少结合其他社会变量对语言中的性别身份现象进行动态的观察和描写。本文拟从建构论视角就语言对性别身份的建构进行动态研究。
一、建构论及其性别身份观
建构论是20世纪90年代语言学家提出的新学说，建构论者竭力反对传统的两元论，即把男女两性截然对立；同时也批判本质主义的身份静态观，即认为人类自身存在永恒的本质特征，人没有选择或建构自己身份的自由。显然，无论是两元论，还是本质主义，都无法解释在社会实践中不断变化的性别身份问题。由此可见，我们必须从建构论视角对性别身份进行客观的动态解释。建构论认为性别不是一个静止不变的因素。相反他们认为性别身份是人们在参与实践活动中建构而成的，因此性别是可以变换的。用埃克特（Eckert）等人的话说，性别身份不是固定的，也不是事先存在的，它是一个动态动词而不是一个静态名词。她们提醒研究者们应当从实际出发，着眼于语言与性别的微观研究，重点剖析特定实践群体中人们的语言行为，同时应当考虑性别与阶层、种族、年龄等因素的相互作用。这种新的研究视角可解决以前无法解决的问题。
作为建构论者代表的卞梅伦（Cameron）（1996:45），就批判以往的性别研究把性别视为事先存在的、不变的因素。她认为是人们所从事的社会实践活动造就了人的性别身份特征，而不是相反。人们的语言行为模式产生于其惯常性的实践活动。人在其一生中要不断地进入新的社团，参与新的实践活动，他（她）必须不断地通过调整自己的语言，来适应其所属社团的规约，从而形成自己的性别特征。另一方面，他（她）也可以拒绝接受和执行那些相关社团的规约，以示对现行性别身份的不满。建构论者强调，如果某个人讲话像男人或女人，那不是因为他（她）是男人或女人才那样讲话，即那并不是因为他（她）是男人或女人的必然结果，而是他（她）成为男人或女人的一种方式，是其建构男人或女人身份的具体表现。
从建构论的上述观点不难看出，性别不再被看成是固定的、静态的概念，因此我们应当考虑性别的社会化过程。性别的社会化是指性别在社会实践中的建构。语言作为社会化的重要工具，在性别身份建构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自然人变为社会人的过程中，个体必须借助语言工具才能获取社会经验。个体作为性别身份建构活动的实践者，无论是在习得人类生活的基本知识和劳动技能，还是在获得自身的人生目标和价值观，他们都不能离开语言。个体在一切社会化阶段中，包括从童年期到学校、到社会直到成年后的社会化过程，都不能没有语言。性别角色社会化当然更离不开语言(23)
二、语言对性别身份的建构过程
人在社会实践活动中的一切行为都是通过对语言中的语音、词汇、句法和语用等层面进行选择才得以实现的，该选择过程的实现就构成了性别社会化的基础（韩礼德，1994）。
（一）语音层面
男性和女性在语音方面具有很多不同点。首先是音调，女性的音调高于男性，但男性的音域宽于女性；其次是语速，女性的语速一般快于男性，而男性言语中停顿的次数多于女性，并且男性使用强音的频率比女性高，男性发音的“元气”也比女性足；再次是发音方式，女性语言一般倾向于使用标准语音，而男性语言则正好相反；最后是语调，女性语调的高低起伏较男性明显，这是女性语言在语音方面较明显的特点之一。在语言交际活动中，女性更多地使用升调，甚至在陈述句或祈使句中也会用升调来缓和语气，以体现女性的柔情和温顺。这些差异都是由于生理方面的差异而造成的。事实上，造成男女在语言上的差异的更重要的因素是社会因素。人们习惯性地认为，女性说话应轻声细语，不能高声大叫。比如，女孩在公开场合高声大叫，就会被认为是“没有女孩样子”；而如果男孩在公开场合不敢讲话，则会被认为是“缺乏男子汉气概”(24)。受到这种传统观念的影响，即使“元气”较足的女性也不得不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音量，以便使自己的形象与社会期望一致，从而获得较好的社会评价。显然，生理上的差异只是男女语音差别的物质条件，是否有效地利用这些条件，则由社会心理因素来决定。
（二）词汇层面
词汇作为语言要素中最活跃的因素，存在着明显的性别差异。男女在词汇选择上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社会心理因素制约的。社会刻板印象认为，女性必须要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必须使用符合女性气质的文雅语言，否则将被视为不成体统、没有教养。拉科夫（1975）在其《语言与妇女位置》一书中，列举了一些具有典型女性特征的词汇，现归纳如下：（1）礼貌词与赞美词。为了顺利完成交际，避免让对方受到伤害，女性经常使用一些礼貌词如“谢谢”、“拜托”、“抱歉”等。同时，在跨性别交际中，超过一半的赞美词也是被女性所专用。（2）委婉词。叶斯珀森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指出女性总是本能地回避粗俗污秽的语言，而喜好使用委婉雅致的表达。英语中的脏话和粗话多为男性所使用，借以表达他们的男人气概。而女性即使在情绪激动时也很少说脏话和粗话。（3）颜色词。从美学角度看，女性对外在美的追求较男性强烈，尤其对时下流行的样式、花色、颜色等的变化非常敏感，她们的颜色识别能力和色彩感受能力强于男性。因此，她们比男性更擅长用精确的颜色词进行色彩描绘。（4）情感词。女性比男性更善于使用语言的表现手段和描绘手段，女性经常使用带有浓厚感情色彩的词，而这些词男性却很少使用。（5）昵称词。在称呼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时，女性常使用一些昵称、亲密词，比如dear，darling，honey等。（6）闪避词。菲什曼（Fishman）曾在一项录音调查中发现在一段两分钟的录音文字中，女性五次用到了“you know”，而“I think”、“maybe”等之类的闪避词在女性的言语活动中也以较高的频率出现。
（三）句法层面
在句法选择上，女性与男性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异，这些差异同样可以表征说话人的性别。（1）陈述句。与男性相比，女性更喜欢用简短的陈述句，使表达更为简洁而有力，从而使句子充满感染力。（2）疑问句。和男性相比，女性更喜欢用一种试探性的句式像附加疑问句或反意请求句来表达自己的想法(25)，这是因为该类句式可以减弱肯定的语气。同时也正因如此，大多数女性把使用这样的句式作为确保谈话继续的一种有效手段，而对于大多数男性来说，使用这样的句式似乎只是为了获取信息而已。（3）感叹句。与男性相比，女性更喜欢赞美事物，喜欢抒情，发表感叹之言。同时，女性又天性多愁善感、感情外露，因此女性自然就比男性更多地使用感叹句。（4）祈使句。女性一向比较注意回避那些让她们感到尴尬的内容，即便那样，她们也会用委婉的方式含蓄地表达出来。因此女性喜好使用委婉、礼貌的祈使句去建议别人做某事，而很少使用直接的、生硬的祈使句来发出命令。
（四）语用层面
在交际活动中，女性与男性在话语模式、会话原则和会话内容上存在着差异。具体如下：（1）话语模式。不同的话语模式，体现了不同性别的谈话方式。女性在谈话中常注意给对方提供说话的机会，但在非正式场合比如在家庭中，她们表现出积极主动；相反男性在谈话中则喜好抢占主导地位和以权威者的身份向对方讲话，而且控制着整个谈话的进行，同时还表现出对自己所讲的内容很懂、很在行，但在非正式场合中，他们则表现出沉默寡言。（2）会话原则。女性在会话中遵循合作原则，为了在谈话中形成一种互动式的交流和营造一种融洽的人际氛围，她们比较注重交际双方之间的关系，在发表意见和看法时往往会考虑对方的反应，同时她们在谈话中也总是采用支持性和鼓励性的语言，更多地表示赞同、表扬，而不是反对、批评，以便寻求与对方的一致性关系，从而推动谈话向前发展；相反男性在会话中遵循的是竞争原则，他们在谈话中总是想方设法地去争取话轮机会，还经常不断地打断对方与对方进行争论，从而达到控制发言权和话题走向的目的。（3）会话内容。由于社会对男女的期望不同，女性和男性的会话内容也有很大差异。女性的话题常围绕个人、生活琐事及邻里家常展开，她们比较注重感情交流，内容多涉及婚姻、子女、服饰、人与人的关系等；而男性的会话内容则较少涉及自我并极力避免流露自己感情脆弱的一面，一般比较重视报告新信息，交流新情况，以及提出对某一问题的具体解决办法等，内容多涉及政治、时事、经济、体育等。
三、语言建构不同性别身份的社会成因探析
语言的性别差异是男性和女性把语言作为一种社会象征而采取不同态度的结果，是在各种社会压力、文化传统的期望下所作的适合自己性别身份的一种选择（申小龙，1992）。社会语言学进行的语言调查表明，社会声望影响了一个社会及其内部不同文化集团的价值观。但是，造成语言中性别差异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远不止社会声望这一方面。拉科夫就曾认为男女之间的语言差异是各种社会原因引起的。具体如下：
（一）社会角色因素
男女不同的社会角色造就了不同的性别原型。性别原型是社会对两性适切行为的一种期望，是人们对男女两性在实践中的行为模式的较为固定的认识（吕鸿礼，2004）。这种相对固定的性别认识，存在于人们的观念之中，构成了强大的社会压力，使人自觉地或被迫地规范自己的行为，并朝着既定的性别原型靠拢。如男性常会通过控制发言权来维护其性别原型，即权威与强势形象。相反如果女性在会话中使用与男性相同的语言，表现出如男性一样的权威与强势，则会被认为缺乏女人味。当然，这种固定的性别认识或期望是随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因此不同时期男女的性别原型是有差异的，比如在中国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对女性性别原型的高度概括。然而，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许多女性都希望改变男性主导社会的现实，因此在现代社会女性性别原型发生了很大改变，她们开始追求男性化的谈话模式。但总体而言，男性的性别原型比较倾向于刚强、直率、主动，而女性则比较倾向于温柔、含蓄、文静。这些反映在语言上表现为人们自主地选用符合自己性别特点的语言，形成与自己性别相适应的行为举止和交际方式。
（二）文化因素
性别语言差异的关键，源于特定的社会文化对性别话语的影响与制约。麦奥兹和博克尔（1982）认为男女分属于不同的社会亚文化群，不同的亚文化会产生不同的语言。性别的差异是一种文化的差异，由性别差异而引起的亚文化差异是性别语言差异形成的前提，而交际行为的差异可造成两性在语言各方面的选择不同。与此同时，社会心理学研究也表明：性别社会化过程不是单个人的具体经历，而是受集体文化和社会文化影响的。男孩女孩在童年和少年时期，与自己的同性伙伴玩耍时学到了不同的交往和行为模式，而这些行为模式和观念又都是在整个社会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形成的，因而必然带有文化环境色彩。另外，文化人类学研究也发现，在所有文化背景下，男女两性都从来没有平等过，大多数文化均赋予男性以较高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正因如此语言中的性别差异普遍存在。
（三）心理因素
男性与女性之间的语言差异是客观存在的。首先男性与女性的生理结构不同，视野范围、关注对象及承受的压力等均不相同，导致心理不可能完全相同，因而男女在语言使用上也显示出不同的气质。一般说来，男性说话比较直率，追求一种阳刚之气，而女性说话更讲究含蓄，追求一种娇美气质。因此女性在语音上追求标准、规范，在语调上要求具有浓厚的情感色彩，在词汇的选择上注意讲究优美、雅致，在句式上选择使用稳重、婉转的表达方式，在话语内容上选择能够加强感情交流的邻里家常话题。另外，心理学研究也表明男性和女性的心理机制不尽相同。王德春在其书中就列举了多种与男女言语差异有关的性差心理，比如女性情感的稳定性优于男性；女性的果断性、坚持性不及男性；男性的兴趣比女性广泛；男性的性格偏向于意志型、独立型，女性性格倾向于情绪型、顺从型；男性擅长数学推理，女性擅长语言推理；男性的支配欲强于女性；男性的成就动机感高于女性（王菊娥，2006）。这些性差心理在具体的言语实践中就会影响到性别话语交际的内容、意图及方式等等。结构化的社会为男女做了不同的社会分工，赋予了他们不同的社会角色，因而也就有了不同的语言规范。同时，社会在发展变化，价值观也在随之发生变化。随着社会发展步伐的加快，高等教育的普及，特别是就业制度的改变，女性如男性一样需要参与社会竞争，这使得女性话语风格日趋男性化：自信、独立、自强，这为建构新环境下的新的女性性别身份创造了条件。总之，语言与性别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男女必须根据不同的场合恰当地调整自己的语言行为，建构适合自己的性别身份，以适应各自所属社会文化集团的要求和期望。
研读小结
建构论的核心观点是性别不是事先存在的，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在社会实践和交际活动中建构的。文章从语言中的语音、词汇、句法和语用四个方面入手揭示语言对性别身份的建构过程，同时还对其社会成因进行了分析，有助于理解语言与性别之间的关系。首先在语音层面，男性和女性在音调、语速、发音方式和语调上均存在较大的差异：男性和女性在词汇的选择上很大程度上受到社会心理因素的制约；男性和女性在句法的选择上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此外，在交际活动中，男性和女性在话语模式、会话原则和会话内容上存在较大差异性。造成男女之间语言差异主要是由各种社会原因引起的，其中包括：男女不同的社会角色造就了不同的性别原型；特定社会文化对性别话语的影响与制约；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心理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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