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广播音乐和音响的象征意义
广播中的音乐和音响作为广播媒介的符号手段,因为缺少语义的直接支撑,比广播话语具有更多的弹性因素,因此有人提出,它们对现实世界的表现,究竟体现了一种象征方式,还是一种模拟呈现的方式?这一问题的提出,如同在文学创作中,提出作者通过语言符号写作文学作品,是模拟生活好还是象征生活更好?这种争执最终体现为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流派之争。
在广播媒介的发展初期,认为“广播音乐和音响是对现实世界的象征”的观点更普遍;而在广播媒介的发展成熟期,对媒介与现实世界关系的探讨也就更为活跃,更加多元化。我们可以从下面两个例子中得到一些启发。
一个例子是,20世纪70年代,在西方广播界兴起了对非语言声音表现功能的实践。这主要是因为,尽管当时的英国很多广播节目形态都已经很成熟了,但仍然存在着对具有广播声音传播特点的独立程式建构的需求,与报纸、小说、戏剧等艺术形式的借鉴关系还没有结束。当时的广播剧创作还有一个陈旧的传统,在最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广播剧都是印刷读物的声音翻版。针对这种情况,1978年BBC制作了一部没有台词的广播短剧,来探索音响在广播中的作用。
该剧由Andrew Sachs写作和表演,名字叫《复仇》(The Revenge)。这部短剧写的是一个男人正在被追捕,他可能是从监狱中逃跑出来的。他偷了一辆摩托车,闯进偏僻乡村的一户人家,把一个男人浸在浴缸里。这部短剧完全用音响来创作,没有台词也没有音乐。短剧的环境声包括鸟叫、水声、猫叫声、铺满砾石的小路上的声响,还有交通工具的声音等;物体的声音包括门声、电话声、摩托车发动机声、警报声、打火机的声音、打碎玻璃的声音、敲钟的声音、钟表的滴答声等;人发出的声响包括叹息声、喘气声、呼吸声、低声的嘟哝、衣服发出的摩擦声、脚步声、惊呼声、嗡嗡叫声、口齿不清的呼喊声等。
Andrew Sachs试图通过这些声响来证明,一个故事可以不依赖于可分辨的话语完成叙事,以此发现非语言声响的表现力度[101]。这一实验证明,在广播媒介中非语言的声音符号可以独立作为媒介的内容,但对广播内容的表现仍然潜在地依赖话语的暗示作用。
首先,如果这个短剧不是在剧前或者剧后说明剧名为《复仇》,估计听众很难想象到这些剧情的发展和推动是在复仇的情绪下实施的,在《复仇》这一标题的暗示下,听众能够分辨出由这一动因所引发的行动,以及所发出的声响,进而在收听这个短剧的时候有一个经验性的场景预设:一个男人从警察局逃跑出来,在乡间遭到追捕,他偷了一辆摩托车,闯进一户人家,把另一个男人淹在浴缸中。
其次,我们也注意到,非语言的声响可以成功地传达给听众,什么样的故事、在什么地方、如何发生等信息,但听众却无法通过这些声音了解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也无法了解人物之间的关系,复仇行为的内在动因是什么等等,因而非话语的声音给予我们的故事是不完整的。
在这一实验之后,英国广播界普遍认为:广播剧的创作既不是印刷读物的有声版,也不是对现实世界声音的简单实录,在广播剧中,无论是话语还是音乐和音响相互配合,从整体上讲应该体现为对现实世界的象征。当然非语言的音响不是简单的充当装饰的作用,而是起到与言语表达部分的声音效果同样的甚至是更重要的听觉作用。因此,BBC的另外一位广播剧编剧Jonathan Raban提出,广播中的音乐和音响符号是对现实声音世界的象征性表现,而不是对现实世界声音的模拟式的呈现。他把《复仇》称作是“非话语的音响序列”,认为这些由听不清的嘟哝声、乒乒乓乓的声响、尖叫声和脚步声组成的序列,充满了无序和令人困惑的表达。[102]
另一个例子是2002年5月1日成立在伦敦的Resonance104.4fm电台,这是一个由伦敦的现代音乐艺术家、音乐爱好者、评论者建立的社团(Community Radio)广播,差不多是全天播音,是一家音乐艺术电台,所以在声音的实验上更体现出现代艺术的追求,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也呈现出现代艺术的特征。他们的节目注重探索声音表现现实的意义。
例如,他们常常青睐一些声音记录节目,比如原始森林中伐木的声音纪录等等。他们与二十多年前Andrew Sachs对广播剧非话语声音的探索在形式上有类似相通之处。只不过Andrew Sachs侧重的是非话语声音在封闭的艺术作品中所体现的意义传达作用,声音是象征现实的。但在Resonance 104.4fm的节目中,广播的声音表现力的实验被放在一个无限开放的空间里,例如:有一集主持人带着萨克斯和手机在路上行走,吹一段音乐,然后访问路人,现场直播;也有一集主持人去大街小巷录制各种声音,利用互联网现场直播这些嘈杂的都市噪音。在这里声音的表现形式虽然是对现实世界声音的简单采集录制,但自由独立的创作精神,非广播专业的其他艺术家以及爱好者、志愿者的参与制作,使这个广播电台更多地成为一个声音传播意义的实验场。听众由这些日常被我们忽略的声响,或者是想象不到的声音组合方式,以及错位的呈现场所等,开始关注声音本身的意义,也是对现代生存意义发现和反思的一个新的途径。声音的表现也不再简单拘泥于实际意义的考量,声音真正地还原了对人类生存所自然涵盖的意义的复现。
这些广播节目与现实世界的关系既不是模拟的,更不是象征的,而是一种直接呈现的方式,目的在于让正在忙于创造文明的人们,停下脚步,来关注文明对我们的基本生存环境所带来的影响,从而在这些被忽略的,但又如此与人们生活相伴的环境下思考,获得更本原的对自身和社会的认识,艺术不仅提供审美的享受,也在于使人们发现自我,发现本质。
由这一例子,我们看到广播媒介在当代社会对声音艺术传播的贡献。今天的媒介环境与20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当年广播面对的主要是电视和印刷读物,今天广播面对的媒介环境更加多元,听觉和视觉媒介的深度开发,新的科技环境的推波助澜,使广播在声音艺术的开发上走得更远,既不同于如何确立起呈现媒介特性的标志性产品,也不同于在意义表达上如何协调话语和非话语声音之间的关系,更多是开发声音表达的质量、声音表达与其他媒介形式的结合。因此广播声音符号既可以象征生活,也可以是对现实生活的模拟,同样也可以是对生活有目的的原样节选和呈现,关键在于广播媒介在何种程度和层次上服务不同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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