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达主体创新功能的核心——创造声音意象
当人们接收有声语言时,语义层面的理解并不会成为想象的主体,就是说“实境”中的信息基本上在感知和理解的心理层面活动,而由想象生成的声音意象则在“虚境”中极为活跃。听众想象中的声音审美意象质量越高,表明表达主体的创造意象功能越强,说明听众真正感悟到了表达主体在有声语言中注入的生命气息。声音世界中审美意象的主要表征是声音细节的艺术处理。表达主体的真实性情、创新境界和美学品位在声音细节中“无所遁其形”。我在阐述声音细节的艺术处理时侧重于对表达形式的创新和锤炼。
(一)广播技术对声音世界的影响
在电子媒介中,有声语言传播若要取得良好的艺术效果势必要处理好表达技巧和媒介技术的关系。科技的发展使电子录播设备可以多层次、多线路、高清晰地解析声音,机器高保真地还原声音成为可能。声音的效果被技术呈几何层级关系的放大,对听众来说,收听广播作为一种艺术欣赏和享受活动成为可能。鉴于录制技术和播放技术的更新,表达主体的语言功力和技巧必须加以相应地提高和及时地调整。例如,发声技巧的提高,包括发声方式和发声规律的变化;音色、音高、音量的调整;呼吸的控制;吐字的标准;语气和节奏的把握,等等。这意味着对表达主体的语言功力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和极大考验。例如,数字声音广播(DAB)和有线广播使广播音质的清晰度、保真度越来越高。高清晰度、高保真的录制技术对声音的压缩和还原能够把人声中蕴含的饱满的音色和音质、变化的节奏和基调、声音深处灵魂的释放和张扬都细致入微、逼真精确地表现出来,使听众欣赏广播、品味广播的理想成为现实,使全面提升听众的审美享受水平和格调成为可能。
反过来,广播技术的“高、精、尖”发展可能暴露出表达主体以往并不影响全局的弱点。表达主体需要对有声语言的艺术加工更加精妙。录制拾取和还原播放的清晰度增强,要求表达主体细致区分不同表达样式下的用声持久稳定、灵动自如,吐字干净利落、字正腔圆,停连和重音的位置、时间尺度、程度到位,语气和节奏变化的细腻鲜明、统一和谐。声音意象是否蕴含细腻、精妙、深刻的意味,都能够被高端的技术清晰地“暴露”出来。人们对电子技术制约和破坏声音美感的忧虑可以被减少到最低程度,如果有声语言不能实现令人满足、使人愉悦的审美效果,表达主体责无旁贷,不能再以技术和物质条件落后为借口和托辞。数字技术对时间限定得非常严格,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在这种条件下,灵活地根据节目内容调节语速和节奏成为表达主体首当其冲的任务。例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MUSIC RADIO”采用音频资源数字化的RCS系统,每小时主持人连续说话的时间不能超过7分钟,时间限定的要求给主持人的语言提出前所未有的课题,以往的滔滔不绝、喧宾夺主自然不得存活,广播技术把对语言质量的高标准、严要求刻不容缓地提上日程,呆板、重复、烦琐、苍白的语言被逼到墙角,无处可逃。
技术与表达艺术的深层次关联是技术使有声语言的思想感情外化更加丰富、细腻,听众因被有声语言触动而产生的审美分辨率增强,“同声相应”的愉悦得以凸显和强化。当然,我们不能被工具理性的牵绊束缚了艺术创造的自由,单纯满足于“技术至上”、“数字化全能”,这样势必会忽视创作的内容与形式的辩证统一关系。科技虽然可以推动社会的发展,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它对人的异化作用。高科技力量过度膨胀和泛滥会导致符号化、信息化、复制化的人为的文化因素越来越压倒自然的因素,最终在一个充满信息的社会中彻底漠视和消解人文关怀。广播作为一种最能深入人心、触及人灵魂的情感媒介,是工业化社会和后工业化社会中守望精神家园的一片净土。真正打动人心的是语言所蕴含的体察民情疾苦、反映人民心声的人文关怀,声音艺术的美感给语言精神的渗透铺就一条坦途。相应地,如果表达主体的语言创作观念陈旧、内心经验缺乏,就根本无法体现语言传播的核心精神,即使再精良的技术也难以造就表达的整体美感。
(二)语言的创造力与声音的关联
表达同一个意义或意图可以运用多种语言符号结合的方式,这为有声语言创作的即兴性增添了无限的新鲜感和戏剧性的不可预知。但不是任何即兴的表达都能导致皆大欢喜的结局,因为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作用于不同个体的感知、理解、情感和想象时,产生的效果可能迥然不同。主体即兴表达时,瞬时的言语方式的选择使脱口而出的有声语言具有不可逆转性和排他性,也正因为由即兴性派生的不可逆转性和排他性为丰富的声音意象的产生既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也造成了“这一次”、“覆水难收”的瞬间确定。掷地有声的语言虽然不是唯一的由人类主体性构成的世界观形式,但语言独特的创造力必定赋予人类发展史以一个特殊的尺度。表达主体扮演着把持这个尺度的职业角色,用重组意义关系的价值判断和创造审美意象来体现人类追求自由和探索的精神。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不能只注意语言作为对象之描述和理解之中介的语言的作用,而更应当谨慎地回到语言的与内在精神活动紧密交织的本源和语言与这一本源的相互影响上去。”[3]
有声语言不仅创造性地重新组合、聚合语义,形成“这一篇”话语的意义关系,而且富于“类现实主义”的表现力,更重要的是其象征意义打通听众所有感知器官,创造出具有相互渗透性、理解性的语声映象。隐喻在语言中的兴盛是语言的意义和形式妥协所产生巨大张力的结果。在有声语言表达中,象征和隐喻是表达主体创造声音意象的最高境界。但是,从理论上讲,隐喻在广播有声语言中的运用阻碍重重。虽然通过语言符号的组合和聚合形成崭新、独特的话语方式,不但可以抵消易逝性的消极作用,而且还能强化声音的立体感和趣味性,创造丰富的意象。但是,这样势必冒一个风险,听众对新鲜的语言刺激产生的陌生感不但阻碍自由想象空间的建立,甚至可能连基本的感知和理解都成了问题,就如同很多读者理解诗歌中的隐喻产生困难一样。在我们向往创造新意象、坚持以隐喻的新鲜感和深刻性打动听众的情况下,就只能通过声音创造的情愫、情绪、感情和情感消解隐喻的陌生化,使有声语言既可理解又耐人寻味。创造声音意象使隐喻冲破了形式和内容二元框架的僵硬。在不同语境下,表达主体将对生活的细微洞察和心灵体验付诸语言,使隐喻的灵魂与听众的经验和感悟邂逅,这样,表达主体真诚地把传播意旨涵化为听众的审美理想追求,语言就以生命的名义实现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广播理想。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录音报道《聆听“山鹰”》,荣获2002年度中国新闻奖广播专题二等奖。节目中大部分的录音素材是遇难的五名冲顶队员留下的录音和对幸存队员的采访。主创人员在一篇创作体会文章的结尾说:“文字很难还原那些鲜活的生命了,如果你亲耳听到节目中那来自雪山怀抱的绝响,那些充满激情与活力,自信、执着又不乏冷静与理性的年轻的声音,相信那五位遇难队员的音容笑貌定会在你脑海中呼之欲出,五只‘折翅山鹰’在他们留下的绝响中栩栩如生。”听众的听觉想象中可能没有队员们的真实样貌,可能没有山鹰翱翔的身影,但是一定会产生对登山队员和山鹰之间的联系的想象——充满激情、活力、冷峻而且不屈不挠,这些不是抽象的观念,是有色彩、有轮廓、有背景的隐喻的“灵魂”。节目的结尾处,主持人的语言带给听众无尽的意绪和回味,五个充满了激情、充满了对生命和对这个世界热爱的年轻生命就这样悄然离去,人生的精彩刚刚拉开帷幕就要落幕。聆听这来自雪山怀抱里满是阳光色彩的声音,人们多么希望,这光彩会变得更加灿烂,而不是被狂风和阴霾夺取光彩。生命需要激情,但是生命的价值更需要我们去珍惜。
年轻的生命在节目录音素材中显示出无尽的光彩,而生命却冰封在时间的过去。那具有象征意义的阳光色彩般的声音素材同主持人充满感怀和冷静的语言基调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张力,产生了无限遐思的空间。这段充满诗意的结束语,在内容上饱含理性的启示,但是声音意象却浓墨重彩地泼洒出对勇敢生命的赞美和豪情,意义与意象的和谐反差将一个富含审美价值的境界在听众眼前陡然铺开,言语的象征和隐喻则豁然开朗。在理性地、宏观地观照现实背后,在意味悠长的想象世界之中,听众能体会到的是语声的震撼灵魂的巨大力量。声音意象只有在充满象征和隐喻的虚境中才能如此绚烂和恣肆地绽放美感。可以肯定地说,在广播有声语言表达创新中,声音意象对隐喻和象征的意味生成起着“一语定江山”的作用。
【注释】
[1]赵多佳、边建著:《论广播专业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年版。
[2]李越著:《播音导论》,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16页。
[3]〔德〕海德格尔著:《在通向语言的途中》,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2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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