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时，时间开始加速了”

“也就是这时，时间开始加速了”——也谈媒介现实

“也就是这时，时间开始加速了……时间加快，并不是太阳加快了在天上的步伐，要使用日出日落来衡定时间的话，它永远是不变的。而用事情来衡量，时间的速度就不一样了……事情发生得越多，时间就过得越快。时间一加快，叫人像是骑在快马背上，有些头晕目眩。”

——阿来《尘埃落定》

20世纪8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也许都有这样的体验，小时候老觉得时间漫长得似乎一切都是停滞的。慢慢长大，时间也会慢慢加速。现在即使不出门，早晨一睁开眼睛，就能感觉到时间就像一个大轮子在飞转。而同样是孩子，80年代以后出生的，特别是今天伴随着电视机长大的这一代，你问他会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得到的回答恐怕就不同于前者对童年生活的评价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存在于很多方面，比如，我们小时候不会有现在孩子们那么多的作业，没有那么多的补习，也没有那么多的高级玩具……而今天我们觉得时间不够用，觉得整个世界就是一个疯狂转动的大齿轮，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疯狂转动的大齿轮。这个世界到底又是怎样的呢？时间真的在变快吗？在传播学里，这些疑问被集中到“媒介现实”和“现实世界”之间关系的讨论上来。

1914年在一个孤岛上住着几个英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他们与外界惟一的联系是每两个月来往一次的邮轮。所以，在九月中旬，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开战一个半月的时候，他们才得知在过去的这一个半月中，他们的国家事实上已经互相为敌了。而在这一个半月里，他们所讨论的事情，还是上一次邮轮送来的报纸上的一桩谋杀案。本来，他们等待的是下一期报纸对这起谋杀案的审判结果。他们头脑中的世界落后于现实世界整整一个半月！

美国作家和新闻评论家李普曼在他的《舆论学》一书的开头就引用了这个小故事，旨在说明我们头脑中存在的世界图景同现实的情况是存在偏差的。而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相当大的程度上依赖于无处不在的大众传媒。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可以是直接和亲密的。但是一个无法避免的弱势在于，一个人如果完全靠亲身体验去了解世界的话，恐怕一辈子也无法明白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今天美国和伊拉克开战了，明天以色列发生炸弹爆炸了……以一个人的时间、精力和财力是根本无法做到一一亲眼目睹或者亲身经历的。况且，很多历史性的事件根本就是在同一时段里发生的，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但是，大众传媒极大地改变了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一位居住在偏僻山村的老人可能要凭他几十年的经验来告诉你明天是什么天气，而一个小学生坐在电视机前就能看到无人探测器从火星上发回的图像。尤其重要的是，时间——在大众传媒当中作为一种表现方式，和我们生活中的时间概念是不同的——在半个小时的电视新闻里，可以集中过去若干小时里不同地点不同时点或者是同一时间里发生的重要事件。

农业社会的时间跨度以千年为单位，工业社会的时间跨度以百年为单位，而后工业社会也就是“信息社会”，从这个概念被提出发展到今天也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如果我们换一种标准来看，人类信息的传播方式从口头传播到手写的文字传播、印刷传播，再到电子传播直至最新的网络传播，它们的发展都有这样一条规律，就是所经历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出现到成熟越来越快，所取得的成就却越来越大。

特别是电子传媒比如广播、电视、互联网的出现，似乎把我们的时钟拨快了。一天24小时当然不会改变，一小时60分钟也不会改变，但身处现代社会中被电子传媒所包围的人们，前所未有地感受着时间如同野马般地飞奔。

如果真的让李白坐在电视机前，也许要不了半天，他就会抓狂的。因为电视上所表现出的世界，是一个喧嚣烦扰的世界，是一个高速运转的世界，是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一股脑儿涌向你的世界。一个生活在今天的普通人，通过传媒所得到的信息要十倍数百倍于古代的帝王，把广告也算进去的话，真是“挡都挡不住”。这是超出任何一位古人的承受能力的，但却被我们很好地接受了。

中央电视台每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为我们营造的就是一个在时间上不同于真实经验的幻境。在节目中会有一个项目是主持人念出世界各地华人华侨、海外学子给晚会现场发来的贺年电报。在这个虚拟的时间中，全球华人在同一时刻庆祝他们的新年。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在北京是除夕夜的时候，在地球的另一边是大白天；过了国际变更线，甚至连日期都不一样了。尽管世界各地的华人会按照当地时间过除夕夜，但是我们在晚会节目上看到的这个全球华人的“除夕”是一个电视为我们制造的时间幻象，在这一刻，似乎全球华人都在以北京时间欢度除夕之夜。

2002年的电视收视调查表明，中国人现在平均每天看将近三个小时的电视节目。除去上班，我们把业余时间中醒着的大部分时间给了电视。包括电视在内的大众传媒为我们规划出一副世界的景象，这中间就包括了我们对时间的感受。其实，绝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虽然比十几年前或者几十年前繁忙了些，但是基本的起居规律还是没有改变，日常生活中也并没有那么多让人紧张兴奋的事情，甚至经常是乏味单调的。然而一旦被大众传媒所包围，单个的人所感受的就是整个世界，海量的信息会让人有自己是日理万机的国家元首般的感觉。

如果说看报读书还能让人安静下来的话，那么有过上网经验的人往往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天的浮躁生活从“开机”开始。因为，说媒介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我们生活于其中的“媒介现实”的时候，并不仅仅指我们意识中的主观体验，还有一个生理或者说物理的基础，就是我们身边越来越多的电磁辐射。

对于电磁辐射对人体影响的问题，我们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手机。而在对手机辐射对人体影响的研究中，英国科学家的一项研究表明手机辐射会加速人的大脑活动。这样的结果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暂且不论，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的话，电磁辐射也许真的会在生理上让我们“感觉”时间在加快。现代科技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可以同外部世界进行海量和高速信息沟通的各种电子设备，从广播到电视到电脑，还有手机。它们不光为我们提供了外部世界的图景，也向我们发射出大量的电磁辐射。实验证明长时间暴露在电磁辐射中，人体的内分泌会失调，最终，一个人的性情都会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

每天，我们通过广播、电视、电脑网络、电话、手机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又有无数的电磁波束穿过我们的身体。从内容上讲，各种媒体为我们创造了一个高度集中高度戏剧化的世界，汹涌的信息洪流让我们无暇应对，感觉时间在加速，加速，加速；从生理基础来说，将我们包围在其中的电子信息世界甚至改变了我们从大脑到全身的运行速率，让我们血管喷张随着电磁波一起穿梭。

时间本来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们生活在媒介为我们呈现的世界中，为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高兴着、迷惘着、兴奋着，我们的生物钟也已经随着信息传媒的进化而在不断地调快。有人说这就是“人的异化”，也许吧。也许，这也是人的进化。让人晕眩的进化。

沈　东

马赛克（Mosaic的音译名词，又作玛塞克）本意指由不同事物拼凑而成一样事物，最初常用于镶嵌工艺，即通过把彩色的小石块或瓦块嵌入一个表面，制成马赛克图画或装饰性的设计。现在这个词已被借用到多个领域，如电影、电脑平面设计；或用在“马赛克文化”，意指某国家文化是由多民族文化交融而成。本文作者也借用这个概念，比喻每个人都是由无数信息碎片拼凑而成的，而这些碎片又随时可以与外界交换，是动态的。“马赛克人”的概念看似天马行空，但是放在如今的信息时代来看，确实不无道理。好，下面就让我们跟着作者的想象一起驰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