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媒体时代歌词创作的裂变
杜丽萍
20世纪7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拓展了人类无形的生存空间,由数字、网络构成的新媒体技术极大改变了传统媒体的传播手段。 21世纪伊始,伴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以雪村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为代表的一系列网络歌曲以及网络歌手凭借互联网的传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走红,成为一个颇为引人深思的文化现象。
网络歌曲的走红与新媒体所带来的传播环节的改变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从总体说来,新的媒介环境具有以下特征:“先前像印刷和广播那样截然不同的技术正在消失;我们正在从媒介缺乏的状况转为媒介过剩的状况;我们正在从将传播内容灌输给大众的泛播转变为针对群体或个体需要设计传播内容的窄播;我们正在从单向的传播媒介转变为互动的传播媒介。”[1]与媒体形式变化相应的是传播内容以及思维方式的变化:“不同的传播媒体与符号方式构造了人类不同的感知结构,并由外而内地修正了文学的谱系和生态……”[2]在这种背景下,以年轻人为创作主体,以抒写自我情感为主要创作内容的网络歌词泛滥开来。网络平台对歌词创作的巨大推动作用毋庸置疑,存在的问题也显而易见。本文拟从网友的原创歌词入手,探讨在网络媒体语境下歌词创作的裂变。
一、网络歌词的新变
长期以来,普通听众、观众并不掌握媒体话语权。广播、电视的普及,使音乐特别是流行音乐走进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但是,在广播、电视等传播的过程中,人们对歌曲的接受只能是一种主从式的接受方式,只能是广播、电视播放什么,听众、观众就接受什么。虽然广播电台、电视台相继都推出点播形式,但却无法完全满足个人化的需求。网络普及之后,人们对音乐有了更多的自主选择权利,获得了更大的享受空间。于是,人们对歌曲的接受变成了一种交互式的接受方式。受众具有前所未有的自主性,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歌曲直接下载,反复来听。甚至也可以加入到歌曲的创作中去,如美国摇滚歌手鲍勃·迪伦曾发行一张唱片,这张唱片允许听众重新组合画面,甚至重新合成声音。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只需要有简单的设备,网友们就可以把自己的作品放到网络上,供感兴趣的网友欣赏。
与受过专业化与职业化训练的词人不同,这些网络歌词作者多数是伴随着网络的发展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他们不一定受过正规的专业训练,其价值观也往往是非主流的。网络歌词在思想内容、表现手法与精神风貌上都呈现出某种不同程度的新变。
(一)思想感情的小我化
歌词是主要用来抒发感情的。这其中既有缠绵相思的男女之情,也有慷慨豪迈的家国之情。网络歌词所表现的内容多是对自我与小我的关注。具体说来,网络歌词的小我化主要表现在:第一,歌词中所表现的大多是一种个人化的经历与体验;第二,歌词中反复倾诉的多是一些自怨自艾的小忧伤、小失意、小情调,并不将之升华或者推而扩大。仅从题目中就可以看出这种倾向,如《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当我再爱你的时候》、《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为她流眼泪》等等,对“我”的重视与凸显是网络歌词的一个重要特点。当然,这一方面与网络歌词作者的非职业性相关,他们最初的创作并不是针对市场的需要,而是自我情感的抒发;另一方面也与整体的时代氛围相适应,体现出当今青少年对个性与自我价值的彰显。
(二)表现内容的陌生化
在一个“眼球经济”的时代,想要在众多网络歌曲中脱颖而出,在表现内容上一定要出奇制胜。流行起来的网络歌曲往往在这一点上做得比较成功。第一,描写此前没有人表现的内容,或者此前虽然有人描写过,但网络歌词作者却从新的角度来切入。如《猪之歌》,歌唱的对象是“每天睡到日晒三竿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的猪,与此前人们的审美对象全然不同。第二,将一些人们习以为常的内容重新加以诠释,使之适应这个时代的审美风尚。如《狼爱上羊》,以“他们相互搀扶去远方”这个充满了童话意味的结尾,改变了传统上狼吃羊的思维定式。这种表现内容陌生化的手法,是新世纪年轻人精神状态的折射。
(三)精神风貌的非主流化
由于创作者本身的品流复杂,导致网络歌词多数反映的不是主流的价值观念,这主要表现在:第一,网络歌词对自我多是一种自我解嘲的态度。如《我赚钱了》:“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我坐完奔驰开宝马没事洗桑拿吃龙虾。”第二,网络歌词对社会生活的种种现实多是一种调侃讽刺的态度。如《太刺激2007》,将2006年娱乐界的各种事件加以点评,在岁末年初时流传颇广。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与当前人们在社会生活中虽然有了极大的自主权利,但在特定阶段内又不能完全实现自我需要的喧嚣与苦闷结合起来,使其得到了很多人的共鸣。
二、网络歌词的局限
这种“人人皆可参与”的网络创作方式,使得网络歌曲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起来。网络作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传播媒介之一,其影响力不容忽视。一夜成名的神话更刺激了满怀梦想的年轻人投入到网络歌曲创作中来,使当前的网络歌曲创作呈现出一种表面繁荣的态势。在与传统歌词相比较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网络歌词存在着很大的局限,制约其进一步发展。
(一)与抒情传统的断裂,导致网络歌词缺乏整体意境的营造
前苏联词作家伊萨柯夫斯基曾经指出:“好的歌,它的词都具有不依赖音乐的独立艺术价值。”[3]最初的具有现代意义的歌词,是以李叔同等创作的学堂乐歌作为雏形发展起来的。李叔同等人有着良好的传统文化修养,他们的歌词虽然浅切通俗,但却有着诗一般的韵味。如李叔同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首歌大量化用了传统诗词中的文辞,通过长亭古道、芳草天涯等意象,营造了一种阔大而不失柔美的意境。
意境的营造对于表达歌词内容、烘托主人公的情感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网络歌词大多缺乏整体意境的营造。如《秋天不回来》也是就秋日抒写离别之感,但这首歌中只写了“落叶”、“秋风”两个意象,并没有将离别的环境渲染出来,而“求求老天淋湿我的双眼,冰冻我的心,让我不再苦苦奢求你还回来我身边”,就显得直白而没有余味。
(二)网络歌词缺少一种宏观视野与历史沧桑之感,导致多数歌词很快会被淘汰
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即使在小词的创作上也能体现出一种人们对时光流逝、岁月变迁的感喟。如电影《笑傲江湖》、电视剧《上海滩》的主题曲,都是从历史的绵远与生命的短促、山河的宏阔与个人的渺小之间的强烈对比,令人生出浮生若梦之感。
网络歌词则不然。多数网络歌词都是在重复一种时代青年的苦闷与喧嚣,他们既不从横断面描写发生巨大变革的社会生活,也不从纵剖面寻求生命的意义与历史的使命,而只是沉浸在一个相对狭小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这类歌曲虽然在短时间内可能会引起人们的共鸣从而广泛流传,但也很快就会随着人们社会生活的变化而被遗忘。
(三)网络歌词有世俗化甚至低俗化的倾向,不利于网络创作的持久发展
中国统治者向来重视音乐对于民生疾苦的反映和民众性情的陶冶,极为重视音乐的教化作用。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4]在音乐与文学的数次结合中,尤以宋词影响最为深远,可以被视为现代流行歌曲的先声。以乐歌来改变国民精神的最初目标也与传统上对音乐的认识有着一脉相连的关系。因此,有很多用来宣扬民族精神的歌曲,如一些传唱经久不衰的“红色经典”,或者歌颂中华民族的歌曲如《龙的传人》、《中国人》等,通俗易懂,却传达着一种昂扬的精神。
网络歌曲由于创作和传播的特殊环境,导致其中相当一部分内容是庸俗甚至低俗的。如《是谁搞黄了娱乐圈》等,歌词格调低下,令人不忍卒读。这类歌词作为一种宣泄情绪的手段是可以理解的,但也是必须加以正确引导的。时代倡导审美多元化,但是音乐从本质上看应该是真、善、美的结合体。
总之,在新媒体时代,我们强调依然要保持歌词创作自身的文体特点。虽然配上音乐用来演唱的就可以在广义上称之为歌词,但是真正产生影响并且能够流传久远的歌词都是具有词体自身的美感特质的。词体自身特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情感真挚含蓄。当前的网络歌词,往往在感情表达的强度和冲击力上很有成就,但是歌词毕竟不是口号,缺少了一种含蓄的特色,也就缺少回味。二、语言清新优美。随着周杰伦等人将西方R&B音乐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创作取得的巨大成功,从古典诗词中吸收语言精华的风潮应该会影响到网络歌词的创作。三、有词外之思。词在《说文》中的本意是“意内而言外”,也就是说词所表达的内容不仅仅体现在字面上,更体现在字面以外的寄托上。网络歌词应该在社会生活与个人情感的反映与宣泄之后多些精深的思辨色彩,才能突破当前低水平重复创作的瓶颈。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注释】
[1]沃纳·赛佛林:《传播理论起源、方法与应用》,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2]张邦卫:《“后工具时代”与媒体的诗性诉求——兼论媒介的文学基因与审美质素》,《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6年6月第21卷第2期。
[3]《伊萨柯夫斯基自传》,转引自晨枫:《词苑履痕录》,广西民族出版社1993年版。
[4]王先谦:《荀子集解》,中华书局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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