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哥哥揍了弟弟一顿
魏文彬出去参加工作的时候,魏小林还不到3岁。魏文彬跟他的交流极少极简单。每年回去休假,弟弟见了哥哥亲得不得了,也生疏得不得了,一味地在哥哥面前跑来跑去,但又不敢真的凑上前去说话。他只是在哥哥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满心欢喜,又满心期盼,盼望着引起哥哥的注意。
弟弟10岁那年,哥哥才跟弟弟认真地进行了一次深刻的“交流”。
“交流”的方式是哥哥把弟弟痛打了一顿。
“我那回打得他好厉害。我怎么会打他呢?不是我要打他,是我那个父亲老告状,我现在也没弄清楚,我父亲为什么自己不打他,要我打他。他是不是要我承担起当哥哥的责任来管教弟弟。还有,大概他心里认为这个大儿子的权威已经超过了他自己,所以把管教小儿子的任务交给了大儿子。”
“我那时在师大读书,回家休假。我父亲唠唠叨叨,说我弟弟专门干坏事,坏得古怪,别的小孩都想不出。他举一个例子,讲得我有点火了。山那边有一户人,牛鼻子不知怎么挣脱了,牛跑了。牛就拼命跑,人就拼命追,跑到我们这边来了,牛在前头跑得看不见了,那个人急得不得了,看见我弟弟在旁边,就问他,魏小林,你看到我的牛吗?他讲看到了。往哪里跑了?他指个相反的方向。那个人就顺着我弟弟指的方向拼命地跑,我弟弟就在他屁股后头打起哈哈笑。吃完晚饭以后,一家人都在外面乘凉,我喊弟弟到厨房里面,叫他跪下。厨房里面的蚊子啊,一把一把的,打个赤膊,让他在那里叫蚊子咬。过了半个小时,我问他认不认错,他犟起个牛脑壳,不作检讨,我就拿竹条子打了他一顿,痛得他遍地滚。弟弟后来三十几岁还在一次又一次地讲这个事,控诉我的‘暴行’。”
日后,兄弟俩之间深入的交流依旧不多。对于魏小林来说,或许他该祈祷哥哥永远不要跟他有所交流才好。就像第一次一样,只要哥哥郑重其事地来找弟弟交流,几乎都是要逼着弟弟吃些苦头。
1983年,魏文彬从湖南人民广播电台调往湖南电视台,由电台的一名普通编辑一跃而成为电视台的新闻部主任,官至正处级,与“县太爷”平起平坐。再回老家,便总是有县里的领导迎来送往。
第二年的清明,魏文彬回乡挂青,意外地发现自己家那个门低户矮的土房子前停着一辆县上的车。一问,不是来找魏文彬的,是来接魏小林的。
“我说你们接他到哪里去哦,说接他到县里去。接他到县里去干什么呀?说给魏小林安排了一份工作,招工。我就给他讲,这个事儿,你们先回去,我们再商量一下。”
魏小林欢天喜地地从外面跑回来,发现县里的车子不见了,只有哥哥在等他。
哥哥要跟他好好扯一扯。
这一扯就扯断了弟弟吃国家粮的希望。
“我说小林啊,我告诉你,你到外面去工作,并不是因为你条件好,人家是看着你的哥哥。为什么我们家过去多少年没有人来,谁也不认识你魏小林,我们都是农民出身,爸爸妈妈都是农民。你哥哥当个这么不大不小的官,哥哥不想当个贪官,我们过去看上面那些贪官,我们都深恶痛绝,你大概不希望你哥哥当个这样的官吧。你就待在家里,农村里的政策也许一年比一年好,家里就我们两兄弟,哥哥会资助你的。他答应了,当然并不是什么笑容满面地答应了。他怎么会不想去呢。出农村,当工人,吃国家粮,那时候是天大的好事。你硬说他这时候的思想境界有多高多高,是不现实的,我压着他,他不服从不行。”
“他死了以后,我跟你说实话,这件事我想起来悔,我不是个什么圣人,我悔得肠子痛。我顺水推舟笑纳人家一个好意,我弟弟的命运也许就不是后来这个样子。他也许就不会死得这么早。我千遍万遍问自己,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只考虑到自己的立场,我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尊严和他的需求。”
这大概是魏文彬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痛苦忏悔。弟弟之死仿佛一面令他无可遁形的镜子,逼迫他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审视自己的生命与他人生命之间的关联。但是他们的命运无可更改。魏文彬注定是这样一个哥哥,而魏小林注定是那样一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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