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大本营》

12.8　《快乐大本营》

1997年7月11日8点5分,当《快乐大本营》通过亚洲2号卫星“潜”入千家万户时,那些凑巧看见这个节目并且兴致盎然地停留下来的观众并不会意识到他们邂逅的是未来中国电视史上的一股“快乐旋风”。人们更加无从预料的是,这股“快乐旋风”还将是一场“超级飓风”的前奏。

湖南电视台“史上最牛”的总编室主任刘惠东曾经声称:先不管有没有最好的节目,先打造一个最规范的频道。魏文彬对这个口号颇为赞赏,并用另一个更加形象的说法予以声援:“有了好路,不愁没有好车。”湖南卫视开播7个月零11天后,《快乐大本营》这辆“好车”开上了湖南卫视这条“好路”。

《快乐大本营》是魏文彬特意要求为卫视这条“好路”打造的一辆“好车”。一个面向全国观众的卫星频道,必须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节目；什么类型的节目能够赢得最广泛的观众？综艺娱乐节目。因为人人都需要娱乐。

多年以后,魏文彬在接受一家杂志的采访时谈到了当初创办《快乐大本营》的基本思路。

我当时给他们讲,娱乐就是娱乐,你要做到位,不要装腔作势,只要是健康的,无害的,怎么做都可以。

娱乐节目健康就是导向,品位就是导向。

我曾经给《快乐大本营》的节目组写过一封信,我就坐在这里,在这个茶几上写,我说《快乐大本营》的宗旨就是轻松、愉快,让人坐在电视机前得到一种享受一种解脱。

……

我们每个人回到家里看电视也是一种需求。比如在办公室你是一个坐相,回到家里又是一个样子,你想怎么坐就怎么坐。紧张一天,你拿个遥控器说我开开电视受一下教育吧,这不是讲假话吗?你打开电视,关注的是,哎呀,这个好看,哎呀,这个好玩,你从中得到轻松了,轻松的、愉快的就是一种享受嘛!所以我说我们受到的教育够多了,从小到大都被人管,被人教育。小时候,爸爸妈妈教育,到了学校老师管着老师教育,到单位领导管着、教育,回到家里,老婆没找好的话老婆还管你,坐在电视机前,电视也在教育你。我说要寓教于乐嘛!所以,《快乐大本营》一出来就是新面貌。当时,火到了什么程度!北京有老太太在墙上写着几点几点有《快乐大本营》,请注意收看;北京火车站也有人写着,本店可以收看《快乐大本营》。在这种情况下,《快乐大本营》有一年的广告突破了4000万。^[3]

由于魏老板的高标准严要求,《快乐大本营》的诞生并不顺利。筹备过程长达一年,样片一共出过4版,研发试制耗资百万。第一个样片做了一个月,花了20万,魏老板眼都不眨就给毙了。第二个样片战战兢兢地送去,魏老板二话不说又给毙了。第三个样片看完之后,魏老板没有直接表态,顾左右而言他:“哎,去年的赈灾晚会是谁做的？把他给我找来。”

谁都知道去年的赈灾晚会是汪炳文^[4]做的。魏老板明知故问,明摆着是要换将。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但是魏老板不管你是不是觉得好玩,他只要节目好玩。

在湖南电视台的院子里,汪炳文也是一号颇有传奇色彩的人物。20世纪70年代末期他从部队转业进入电视台时,是给文艺部的导演们开车的司机,但是导演们很快发现小汪司机会做的事情远远不止开车,他甚至懂得灯光、机位和音乐。于是小汪司机慢慢地变成了小汪导演,小汪导演又慢慢地变成了汪大导演。

1996年湖南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新生的经视在洪水中一战成名,以比老台快得多、多得多、新颖得多的抗洪报道赢得了上至省委省政府下至黎民百姓的高度关注和热情赞誉,给老台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而汪炳文以一台感天动地的赈灾晚会为老台扳回了不少分数,挽回了不少颜面。

临阵换将对于魏文彬来说也是情非得已。为了给湖南卫视这条“好路”打造一辆真正的“好车”,他作为一厅之长亲自参与了节目策划。他说:“我关心这个节目到什么程度？对这个节目寄予的希望高到什么程度？我只差没亲自到演播厅去当这个导演了。”卫视上星已经半年,整体形象反应不错,就是缺乏叫得响的节目,尚未能够从众多卫星频道中脱颖而出。

他想要一个能够一炮而红的节目。他几乎有点像押宝一样在用这档节目赌湖南卫视的明天。他总是喜欢说“我有一个判断”,他这个时候的判断就是中国人需要娱乐,需要真正的娱乐。他相信这档节目就创意而言已经具有革命性的意义,但观念上、操作上仍需突破,否则就是对基本创意的浪费和对时机的错失。他对节目组说:“娱乐就是娱乐,你要做到位,不要装腔作势,只要是健康的、无害的,怎么做都可以。”这句话点出了前三个样片的症结所在,也指明了下一个样片前进的方向。

出自汪炳文之手的第四个样片终于让魏文彬笑了。但是别急,他说:“你们找到感觉了,再做一期看看,我估计差不多了。”第五期节目终于拿到通行证,于1997年7月11日8点5分在卫视荧屏上悄然出现。

10年后,汪炳文在为湖南卫视十年庆典所写的一篇文章中记述了当天晚上的情形:

记得那是1997年7月11日,筹备了一年的《快乐大本营》终于要在这一天通过亚洲2号卫星向观众现场直播,虽说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导演工作,驾驭过上百台大型直播节目,可面对眼前这算不上“重头戏”的第一期《快乐大本营》,我的心时时在颤抖。其实不说大家也明白,这一天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弄不好会像前几次一样被“毙”掉,并且可能是永远的。望着那一双双充血的眼中流露出来的希冀的目光,作为这个节目的牵头人,能不紧张吗?

晚上8点5分,栏目的片头开始播放。也许是职业的习惯,我悬着的心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随着节目程序的推进,场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我意识到,我们可能成功了。

节目结束以后,栏目组的全体工作人员被叫进会议室,听取魏文彬厅长和曾凡安台长对节目的评价,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裁决。这时我突然瞧见主管财务的领导也步入了会议室,便对伙伴们说：“等着吧,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5]

《快乐大本营》面世以后,观众人数呈几何级数爆炸式增长。魏文彬如愿以偿,仅仅半年左右的时间,这个节目就带火了整个频道。全国人民的目光顺着《快乐大本营》投向湖南卫视的深处,继而投向湖南经视,投向黄土岭,投向马栏山,魏文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个经济不是最发达、文化不是最先进、地缘优势不是最明显的地方,竟悄然发生了中国传媒史上罕见的一系列重大而深刻的变革。将在未来中国电视史上占有重要一页的“湖南电视现象”,随这一切浮出水面。

在为湖南卫视十年庆典所写的那篇文章中,汪炳文还写下了这些不无感伤的句子:

有人说我是一个感情型的人,我不以为然,不过每每回忆起《快乐大本营》过去的那些坎坷岁月,真正有些令人伤感。局外人无法明白,毕竟磨难太多了。

……

孔子曰：“君不困,不成王。”《快乐大本营》的今天,用孔子的话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可以说是在艰难困苦之中一路跌跌撞撞着走过来的。

显然,当他写下“君不困,不成王”几个字时,他想到的不只是《快乐大本营》艰难的出世,他更多所指,是《快乐大本营》后来经历的种种磨难。和后来的《超级女声》一样,《快乐大本营》也是在红透半边天的时候“黑云压城城欲摧”。它为湖南卫视争来了高得罕见的收视率,但同时也招来了“低俗化”的批评。毕竟,我们板起面孔做电视、正襟危坐看电视的日子已经过得太久,而改变,几乎总是会在给一些人带来欣喜的同时,给另一些人带来不适。

曾任卫视台长的曾凡安一直记得某次他到北京开会时《快乐大本营》给他带来的一场惊吓。风靡全国的《快乐大本营》虽与会议主题无关,却仍是与会人士的议论焦点。曾凡安一开始还为自家节目如此火暴心中窃喜,孰料会议开着开着,竟然开成了《快乐大本营》的批判会。分组讨论的时候,业界的同行和学界的专家并不顾忌湖南卫视一台之长的在座,对《快乐大本营》所代表的电视“娱乐化”、“低俗化”倾向大加挞伐。曾凡安作为一直以来与魏文彬并肩作战的“改革派”,风风雨雨见惯不惊,对于不同意见的承受能力还是足够的。要命的是,中宣部部长丁关根也在会上,正在参加另一个小组的讨论。曾凡安担心极为不利的舆论导向会影响“上头”的看法进而影响到节目的命运,以至于如坐针毡,直冒冷汗。

丁关根也参加了当天的晚宴。当曾凡安正在紧张地思谋如何寻机向部长进言,就《快乐大本营》向部长施加一点正面影响时,部长来到了他这一桌,并且先于他开口说话,说出来的是一句令他如释重负的话:

“感谢你们为全国人民提供了一档好节目。”

一贯老成持重的曾凡安几乎为这一句话欣喜若狂,晚宴一结束立即奔到外头致电魏文彬,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注释】

[1]湘方言,丢人现眼。

[2]陈耿农等:《快乐密码——湖南卫视十年传奇》,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30页。

[3]《魏文彬放谈湖南广电改革艰辛》,《今传媒》,2005年第8期。

[4]汪炳文:《快乐大本营》创办人,现任湖南卫视副台长。

[5]汪炳文:《君不困,不成王》,《快乐密码——湖南卫视十年传奇》,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