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电视新闻子场域分化的背景和个案选择
进入新世纪之后,各地电视台在经济上全力扩张,涌入电视新闻场域的行动者急剧膨胀,《东方时空》时期的朝圣心理已经不能涵盖这个身份斑驳群体的内心愿望。同时,外部的信息竞争环境也有了变化,这给电视新闻场域的内部分化注入了新的催化剂,新的子场域开始形成,原有的子场域也在变化。本节主要描述新世纪之后电视新闻场域内外部的中观变动场景。
一、新媒体:电视新闻场域经济资本的潜在颠覆者
“传播的历史是越来越多的历史”[1],著名传播史学者罗杰斯在回顾人类数千年的传播历史后不无感慨地说。2000年,“网络泡沫”是公众在提到互联网时最常用的词语。然而仅仅一年之后,网络媒体即以更迅猛的态势卷土重来。厉以宁将其比喻为水库放水必然会出现泡沫,流一段就没有了。在他看来,经济总是在有泡沫无泡沫、泡沫多泡沫少当中往前发展,经济场域的周期性变化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这种变化具体到电视新闻场域,却隐藏着颠覆性的力量。
自广电行业诞生以来,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集中注意力于行业内的技术升级。但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以数字技术、网络技术、现代通讯技术为核心的新信息技术,在世界范围内进入突破技术扩散临界点后的高速应用阶段。从技术哲学的角度看,现代技术正在以“域”为单位进化的,并分为“域内”和“域外”两种进化形式,当域内进化是沿着雏域态、定形态、成熟分叉这种路线进化时,域外进化是沿着单域态、复域态、超域态这种的路线进化。[2]经过长时间量变积累之后,也会和科学范式一样,发生“技术范式”的质变,出现大规模的替代效应。
例如,以往一个电视台没有数百万的投资,很难形成信息发布能力,而新技术条件下一个博客只需要一万元的资金,就可以借助DV、P2P等设备、技术完成一个网上电视台的架构搭建、信息采编和发布。另外,由于网络平台上传播通道的近似无限,完全打破了广电媒体垄断的频道资源有限优势,商业逻辑将指导更加雄厚的资本进入信息传播业,尽管目前还有政策的强制保护,但网络媒体、手机媒体等新媒体对电视新闻领域的蚕食和受众的分流显而易见。
央视-索福瑞媒介对全国城市电视市场的收视率调查数据显示,传统电视的受众正呈分流和递减趋势,并且自2000年以来观众人均收视时间逐年下降。以央视综合频道为例,从1997年至2004年,北京消费者经常收看的比例基本呈逐年下降趋势。1997年收看比例为60.9%,1998年为56.1%,1999年为52%,2000年为51.8%,2002年为53.2%,2003年为37.9%,2004年为38%。[3]与此成鲜明对比的是,网民的数量却在直线上升,截至2007年第一季度,我国互联网上网人数达到1.44亿,其中宽带上网用户9700万户。按照信息产业部“十一五”规划,到2010年,我国互联网网民数有望达到2亿,年均增长8%,普及率为15%。[4]又据2005年7月上旬,中国社科院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发布的《2005年中国与城市互联网使用现状及影响调查报告》宣布,79%的网民把互联网看做是信息中心,55.1%的人认为是“新闻媒体”。越来越多的城市白领看电视的时间每周不过10小时左右,但在网上的时间每天就达3~5个小时。他们获取新闻和娱乐资讯的主要渠道就是门户网站或专业网站,电视的优质受众、广告客户甚至高素质员工等资源,正逐步流向新媒体。
反映在广告市场上,过去几年国内各电视台自身15~20%左右的年收入增长率,远低于优质互联网企业50%~100%的增长速度。[5]以新浪等为代表的门户网站,在没有新闻采编权的情况下创造了一种“新闻超市”的商业模式,使它每天供应1~2万条新闻,每百万人中就有6万人点击它的网页,凭借由此奠定的影响力和人气,它在2005年创造了高达8499万美元的广告收入——这是新浪当年总收入的44%。而许多传统媒体也以登上新浪的头条为荣,成为这些新闻超市的稳定供货商,没有新闻采编权的新浪,反而成为最大新闻信息集散中心。
互联网媒体对传统媒体越来越构成颠覆性力量。有学者大胆预测了报纸在互联网冲击下的消亡时间——2030至2035年,不论这一结论是否成立,但无疑加重了电视界的集体惊惧,“报纸的冬天来了,电视的冬天还会远吗?”而从全球范围看,电视正逐步沦为“第二媒体”,而互联网正在从“第四媒体”逐步上升为“第一媒体”。我国电视媒体长期建立在技术壁垒、政策佑护之上的行业垄断以及因垄断带来的广告收益,正面临着诸多市场竞争者的蚕食,以至于当年《东方时空》的创立者私下表示,“电视新闻的黄金期已经过去”。整个广电系统都已经认识到,如果不能改善和调整电视新闻传播生产、传播、交换、消费、赢利能力与模式,那么“广电作为科技进步的产物,作为20世纪影响最重大的人类发明和备受喜爱、备受欢迎、最为普及的现代化传媒,就会逐步退出热点甚至受到冷落”。
“生死存亡数字化”[6]的现实危机,使电视媒体的决策层非常重视自己节目在信息传播市场上的份额,这时,收视率作为一项数据化的社会资本,就成为电视经营部门衡量电视新闻场域与观众场域、经济场域进行资本交换效率的关键数据,并进一步影响到电视新闻场域内子场域的分化、演变。
二、子场域个案选择——五类代表性新闻栏目
信息传播市场的激烈竞争,促使电视新闻节目类型、功能定位不断丰富和发展,也导致了电视新闻子场域的进一步分化。而场域理论认为,场域内部行动者的惯习,是一种“地方性知识”。换而言之,行动者的实践逻辑不同于理论逻辑,它是一种前语言的、类似于游戏感的模糊逻辑,行动者总是亲身体验到游戏感后,才能真正理解游戏规则,并获得正确参与游戏的能力。因此,对于深描中国电视新闻场域的内部场景,有必要对90年代以来出现的、有代表性的子场域进行分类,以了解更多的“地方性知识”。
目前,如果以电视新闻栏目的宽泛定义,那么包括专业资讯栏目、娱乐新闻栏目、新闻谈话栏目,全国从中央到县市台的新闻栏目将以万计。[7]但在新闻需求日益细分的今天,各个新闻栏目的定位也更加明确、单一。尽管还有极少数栏目体现着多种传播功能,但绝大多数栏目要么突出某种特定的功能,要么干脆只寻求单一功能定位,以在竞争中确立鲜明的形象标识。
参考经典新闻理论,基本可以对新闻的社会功能做如下分类:告知、宣传、监督、娱乐、教育、服务、沟通。各项的具体定义如下:“告知”——保证公民对所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中关乎基本生存信息的了解;“宣传”功能——对执政党意识形态的阐释、论证、保护;“监督”功能——集中在对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以其所掌握公共权力进行主观故意的公共利益侵占行为的揭露报道方面;“教育”功能——在社会转型的急遽时刻,更多的是与“启蒙”相联系;“服务”功能——提供方便受众日常生活的辅助类信息,如衣食住行;“娱乐”功能——单纯以满足受众浅层的心理愉悦为收视着力点的报道;“沟通”功能——以促进民情、政情上下通达,营造理性、平等的公共空间为特征。相应地,我们都能在现实中找到符合功能特征的新闻栏目,比如依次可以为《整点新闻》、《新闻联播》、《焦点访谈》、《新闻调查》、《天气·资讯》和《南京零距离》(“民生新闻”的开创者)、《体育新闻》、《1860新闻眼》(“公共新闻”概念的引入者)。
在以上功能序列的代表栏目中,回顾90年代以来的电视新闻发展,共经历了两次大的创新:以《东方时空》发轫的第一次节目创新孕育了《焦点访谈》、《新闻调查》的出现;以《南京零距离》为标志的第二次节目创新带动了全国各地方台“民生新闻”浪潮的出现,并激发了《1860新闻眼》“公共新闻”的昙花一现。与此同时,我国电视媒体严格地按照中央、省、市、县的等级、数量控制分布,接受各级党委宣传部、广电(总)局的双线监管,使各类栏目有很整齐的序列感,从中央台到省市台,某某“联播”、“焦点”和“零距离”都自成体系。因此,笔者选取《新闻联播》《焦点访谈》《新闻调查》《南京零距离》《1860新闻眼》,作为栏目代表进行个案分析,基本可以涵盖20年来中国电视新闻的主要场景。分析的目的,在于进一步揭示场域上世纪90年代以来电视新闻子场域的分化过程,各自内部的资本交换逻辑以及由此产生的内部行动者惯习片断。于此同时,也考察到宣传、监督、教育、娱乐与服务、沟通等新闻功能在这些子场域的演变和表现,为评价研究时段里电视新闻实践的表现确立坐标系。其中,当下社会议论的热点功能——监督权力和民主参与两项将会是观照的重点。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功能”的概念在“功能”在知识溯源上来自系统论,而布尔迪厄认为场域理论和系统论有所不同[8],但布尔迪厄同时也承认,场域争斗的结果,确实会在表象上以某种“共同功能”体现。所以,考虑到“功能”作为人们已经熟知的用于统率新闻社会作用的概念,已经有了约定俗成的意味,这里仍然把它引入此后的叙述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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