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1]
张若虚[2]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3]。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4]。
江天一色无纤尘[5]，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6]。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7]，捣衣砧上拂还来[8]。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9]。
昨夜闲潭梦落花[10]，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11]。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12]。
【注释】
[1]选自《全唐诗》第21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春江花月夜》是乐府旧题，属《清商曲辞·吴声歌曲》，相传创自南朝陈后主叔宝。
[2]张若虚(约660—约720)，唐代诗人，扬州（今属江苏）人。中宗神龙年间，与贺知章、贺朝、万齐融、邢巨、包融俱以文辞俊秀驰名于京都，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
[3]霰（xiàn）：天空中降落的白色不透明的小冰粒。
[4]汀（tīng）：水边平地。
[5]纤尘：微细的灰尘。
[6]青枫浦上：青枫浦，地名，在今湖南浏阳县境内，这里泛指游子所在的地方。浦上，水边。
[7]玉户：形容楼阁华丽，以玉石镶嵌。
[8]捣衣砧（zhēn）：捣衣石、捶布石。
[9]文：通“纹”。
[10]闲潭：安静的水潭。
[11]潇湘:湘江与潇水。无限路：言离人相去很远。
[12]摇情：激荡情思，犹言牵情。
【阅读提示】
《春江花月夜》是乐府《清商曲辞·吴声歌曲》旧题。创制者是谁，说法不一。这一旧题，到了张若虚手里，突发异彩，获得了不朽的艺术生命。时至今日，人们甚至不再去考索旧题的原始创制者究竟是谁，而把《春江花月夜》这一诗题的真正创制权归之于张若虚了。被闻一多先生誉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的《春江花月夜》，一千多年来使无数读者为之倾倒。一生仅留下两首诗的张若虚，也因这一首诗，“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春江花月夜》在思想与艺术上都超越了以前那些单纯模山范水的景物诗，诗人将深邃美丽的艺术世界特意隐藏在惝恍迷离的艺术氛围之中，整首诗篇仿佛笼罩在一片空灵而迷茫的月色里，吸引着读者去探寻其中美的真谛。
【思考题】
1.简要分析本诗景物描写的作用和特点。
2.分析下面诗句中黑体字的表达效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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