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话语交际的心理认知,自从Bartlett(1932)采用记忆的图式结构来分析具有普遍性的社会文化知识之后,许多认知语言学家和计算机科学家提出了各自的理论模型,如Langacker (2002)的弹子球模型和舞台模型、Talmy(1988)的力量动态模型、Lakoff(1987)的动态意象图式、Schank&Abelson(1975)的脚本理论和王寅(2005)的事件域认知模型(ECM)等。但就习惯化、定型化的事件序列的解释而言,还是脚本理论更具有影响力,得到学界的公认并成为认知语言学的一个研究热点。另外,本书旨在探讨话语合作的认知动因,即话语合作规约性的心理模式,因此我们认为脚本理论更适合解释话语合作。
Schank和Abelson于1977年对事件图式进行了早期的研究。他们把事件图式称为脚本,并将其看成是社会图式的一种,是人们对各种社会事件中的典型活动按先后次序所作的有组织的认识。脚本是关于事件和行动的心理表征,一种涉及人类行为和动作的图式。一个脚本就是一个由经常出现的事件序列组成的知识结构,这种认知脚本既可以直接通过对一个过程的重复实践而获得,又可以通过故事、神话、电影等对认知的影响而间接获得。进而言之,脚本是一系列的不同事件按时间先后接续发生构成的事件序列,而作为一个完整的单位被知觉或者被表达的序列构成一个复合事件,复合事件中又存在次级序列事件。事件序列按线性顺序建构,序列中的各个事件具有因果性依存关系或因果性操作(韩晓玲,陈忠华2003)。Van Dijk(1980)提出,脚本只有在框架中才能得到体现,在此意义上脚本具有框架性特征,但框架只是一种贮存系统,是关于某种模板主题的数据结构,是静态的,它不能反映经验,而脚本则强调知觉中的操作经验,是面向角色的情节性知识,是动态的。脚本虽然也是一种结构,但它描述的是程序性或者序列性的结构,并且反映的是哪些典型行为应该或者可能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按什么顺序发生或进行,换言之,它是关于角色的功能、习惯、规则和法则的,在性质上它是一种规约,因此脚本同框架一样也具有很强的社会文化倾向。毋庸置疑,脚步和框架及图式有着密切的关系,脚本也具有图式特征,脚本虽然具有互动性的范畴特征,但其内在结构却表现为等级性,这就决定脚本的图式性质(Van Dijk(1980)。除事件图式外,还有三种主要的社会图式,即人的图式、自我图式、角色图式[1]。
脚本是一种事件序列的心理认知模式,我们认为这种模式与人工智能当中的自联想-预测模式有着同样的神经机制理据。Hawkins和Blakeslee(2006)在他们的《On Intelligence》一书中接着指出: 人的大脑皮层很大,因此有相当大的记忆容量,它能够不断地预测你将要看到、听到和感觉到的东西,而且多数都是在你不自觉的情况下发生的。你体验的世界各部分的顺序是由世界结构所决定的,你用以体验世界万物的序列反映的就是世界的恒定结构。我们的恒定的记忆也是有关事件序列的记忆。为了使大脑的整个体系能够正常运作,你不得不在学习序列期间传递一个恒定的模式。在学习序列之前,你可以传递细节,但在你了解了序列之后,当你能成功地预测哪些垂直柱(大脑细胞纤维束)会被激活时,你应该只传递恒定的模式。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恒定模式”就是脚本理论中的“事件序列”在脑神经中的反映。在实际的生活中,我们都有类似的生活经历,如当你经过楼道的走廊到达你家门前的时候,如果没有外界的干扰,我们掏钥匙、找锁孔的行为动作都是一种自然的、预测式的过程,甚至我们都不需要看锁孔的位置就可以准确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从而将门打开。又如在餐馆就餐时,如果服务员一开始就给你上甜点,你会觉得十分诧异,因为就餐的事件序列预测的是甜点是最后上的。思维的预测功能无疑是事件序列规约化的呈现,一般来说,预测过程是无意识的,只有当“恒定的序列”受到破坏时才会被意识所察觉。
话语交际是人类思维的外在表征。如果说人类的思维本质特征是自我中心的(C.F. Keysar2005),那么在我们可以观察到的实际的自然语言会话中的“合作”又作何解释呢? 我们认为,除了语用学主张的大脑的语用推理能力之外,由于长期的日常生活经验所形成的诸多的“脚本”是促成话语合作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一般说来,人类经历过许多共同的“脚本”,当你进入某个特定的脚本时,你的思维会自动激活脚本中的事件序列,做出相应的预测,并用言语表达出来。另外一方面,某些特定的语言形式和该事件序列形成了一种稳固的关联,所以通常在我们熟悉的语言环境中,交际话语的输出几乎也是无意识状态的,这也是从言语行为上看,我们的日常会话是如此“合作”的原因之一。
虽然脚本具有线性序列,但不是说脚本的运行将一定在言语层面严格地按照时间和空间的顺序表现出来。如上面我们讨论过的,思维运行具有经济性,也就是说人们往往趋向于用序列当中的部分来替代整体,或者以缺省的方式来陈述,其基础正是建立在序列的共知上。由此,在日常言语交际中,经常可以见到违反格赖斯意义上的合作准则的会话含义,或者奥斯汀所谓的“间接言语行为”。关于这一点,“事件认知域模型”(王寅2005)作了很好的解释。如:
例(11) A: 你是如何来的?
B1: 我有辆车。
B2: 我上了车。
B3: 我是开车来的
B4: (指着在不远处的车)我刚从那车上下来。
从合作原则来看,B的四个回答都违反了关系准则,从而形成了会话含义。从言语行为理论角度来看,当属于间接言语行为。但根据Schank和Abelson(1977)所述“乘车去某处”事件域, B的四种不同的回答实际上凸显了整个事件域中不同阶段的动作。
另外,就语言形式和脚本的关系而言,Schank和Abelson认为脚本蕴含的是已经定型了的(stereotyped)日常情景(mundane),是常规化了(routinized)的策略(plan),是一种模式,通常不会有大的改变。其实,在交际中人们使用的“大量自然语言是程式化的、自动的和重复的”,被称为“固定用语”(Fillmore1976)。固定用语由于在某种特定的情景内经常被使用,所以一经提起大脑便倾向于激活与该表达有关的情景框架以及内部发生的相应事件或行为,因为这些事件或行为的典型组合方式和内部结构关系被概念化后以脚本的形式储存在人的记忆中。如:
例(12) Driver: —How are you doing?
Student: —I'm a little...
Driver: —Ok,please show your ID.
例(13) 中国学生: Hi,John,你吃饭了吗?
留学生John: 还没呢,你请我到哪里吃呀?
例(12)和例(13)是有关英汉SBU的误解。例(12)中司机的话语“How are you doing?”是一个英语SBU。对于母语使用者来说,该SBU激活的是日常招呼的事件序列,即相当于“hello”,正确的回答应该是“How are you doing?”然而该学生是一个刚到美国的中国留学生,显然他没有习得这种脚本,而将该SBU作直义理解,因此他的回答超出了司机的预测。同样,例(13)中的留学生John并没有了解“你吃饭了吗?”这个汉语SBU的语用功能,没有了解该话语在招呼脚本当中的作用,从而出现笑话。
儿童在习得语言的过程中,不仅仅习得词汇语法,也在习得生活中各种场景的脚本。人们通过参加特定社会事件习得社会脚本,因此虽然人们的思维运行趋向于自我中心,但是众多的脚本对于话语合作的实现起到了基础性、保障性的作用。可见,脚本理论可以从认知角度对话语合作做出部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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