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经济学》课程体系结构改革刍议

《政治经济学》课程体系结构改革刍议

去年，我们对经济学系和世界经济系开设的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以前部分）课程的体系结构作了一些改革。现把我们的初步认识写出来，供大家研究和讨论。

一、为什么要改？

政治经济学是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之一，它的体系结构和内容，尤其社会主义以前部分，都有马克思、列宁的原著做依据，长时期来被认为不必改也不能改。但教学实践过程使我们逐步体会到，以往所编的各种教材，理论体系方面还有不少问题，内容更新问题同样存在，不进行改革，难以适应社会主义四化建设和经济体制改革的需要。具体说来，存在以下问题：

首先，理论体系不符合广义政治经济学的要求。大家知道，政治经济学作为一门科学是随资本主义的发展而逐步形成的。经过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革命改造而创立的无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最初也主要是以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为对象的狭义政治经济学。后来，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政治经济学是一门历史性的科学，无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不应局限于研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要以人类各个不同发展阶段上的生产关系为研究对象，并提出了建立能阐明各社会经济形态发展规律的广义政治经济学的宏伟任务。这一任务由于社会主义经济在许多国家的形成和发展而显得愈益重要和突出了。

然而，包括社会主义形态在内的广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结构应该是怎样的？我们认为，应该根据一定的逻辑顺序由一个范畴体系构成，而不该按各种社会生产关系出现的历史次序去编排。这是因为，政治经济学虽以发展着的人类社会生产关系为对象，但本身总是一门与历史学科有别的理论科学。作为一门理论科学，就应该用范畴体系和逻辑方法揭示对象的本质和发展规律。它的历史性则表现在逻辑的起点就是历史的出发处，逻辑的演进过程要反映客观历史的发展过程。恩格斯在谈到逻辑的研究方法是政治经济学唯一正确的研究方法时指出过：“实际上这种方式无非是历史的研究方式，不过摆脱了历史的形式以及起扰乱作用的偶然性而已。”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既然只能用逻辑的方法，表达研究内容的体系当然应该同样是逻辑的而非历史的。可是，过去编写的广义政治经济学教材，几乎都由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生产方式这样编排下来。

其次，按历史形式构成广义政治经济学体系，一个重要毛病是不能从结构上密切联系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的需要。当代世界和马克思时代相比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今天政治经济学的“广”度比马克思时代扩大了，范围不仅包括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以前的社会生产关系，而且包括社会主义生产关系，任务在于阐明包括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在内的人类各社会经济形态的普遍规律、共有规律和特殊规律，以指导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在我们面临实现社会主义四化历史任务的条件下，研究社会主义以前各形态，主要是资本主义形态的主要目的之一，也在于比较它们与社会主义经济的异同和优劣，从中找到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应该借鉴什么、扬弃什么、改造什么，以促进社会主义建设。为了完成这样的任务，广义政治经济学体系应该从一开始就涉及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可是，按历史顺序的体系，资本主义以前几个社会形态的内容，是不触及社会主义以至资本主义生产的。这就与学习经济理论的根本目的相“左”了。

再次，现行的体系结构，各部分之间有许多不一致和不协调现象。资本主义以前的三种社会生产关系，描述它们基本特点和相继被替代的过程，缺少对它们的本质和运动规律的揭露。这部分如果说它是政治经济学，毋宁更像社会发展史，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有关部分又重复得厉害。自由资本主义部分，基本照搬三卷《资本论》的体系结构，以剩余价值理论为红线分析资本的生产、流通和总过程，形成一个严密的逻辑体系，理论体系的完整性和内容的深刻彻底，使人学了不能不信服。垄断资本主义部分，照列宁《帝国主义论》和斯大林的有关著作，分为五大特征、三大特性和资本主义总危机几大块。大家知道，把《资本论》和《帝国主义论》这样两本体系结构有所区别的著作拼起来作为统一的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部分时，结构上不统一的问题是明显的。而且帝国主义部分本身的三大块之间也不一致。基本特征和历史地位两块，从横的和纵的方面分析垄断，用的还是逻辑的方法。总危机一块则不同，把它作为帝国主义的一个时期，又分成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等等，只是对它作历史的叙述，其中每一个阶段的特点无非是基本特征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各种表现，各阶段矛盾的加深，又只是帝国主义腐朽垂死的历史地位的反映。用历史方法写，内容越来越庞杂，幅度越拉越长，理论分析却很不够。而且，这块一用历史分析，反过来又使前两块限于说明总危机时期以前而不包括整个帝国主义阶段，也变成历史的了。

历史形式的体系结构，和基本内容的阐述也有矛盾。例如，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是原始社会后期起直到社会主义社会止各种人类社会共同存在的经济形式，虽然它们在各社会中的重要性和范围等有所不同。用历史方法构成体系，分析资本主义以前的几种社会生产关系时，商品货币问题已一再地被提了出来，可是，对商品的理论分析却放在资本主义部分。这就使在此以前对商品和商品生产中产生资本主义的阐述苍白无力。

最后，体系结构几十年不变，千篇一律。我们的政治经济学课程，尤其社会主义以前部分，沿袭苏联在40年代就已定了型的教材，体系结构几十年一贯制，没有什么变化。内容也如此。最多加进一些二次大战后的新材料，缺乏对新现象作出新的理论概括。另一个突出现象是，教材的体系结构不问教学对象和目的要求，千篇一律，处处老面孔。中学的《政治经济学常识》和大学的《政治经济学》，从体系结构到基本内容没有多大区别。经济学科作专业基础课用的和一般系科作政治课用的，文科用的和理工农医科用的；供本科生学习的，干部培训的，职工业余自学的，几无二致。有人说，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材是《资本论》的压缩；中学《政治经济学常识》又是大学教材的再压缩。这话有无过分虽可研究，但教科书单一化的现象确实严重。怎么能引起青年学生要求探索新事物、增长新知识和不断攀登科学高峰的志趣呢？

二、能不能改？

政治经济学课程的体系结构能不能改革？对于这门课程的社会主义部分，看法比较一致，因为它根本还没有形成严密的体系。至于社会主义以前部分，反对改革的就多了。有人认为，这部分体系结构既然就是马克思、列宁著作的体系结构，就不能改；改，就是背离了马克思主义。这种观点很值得商榷。

首先，不能把马克思、列宁著作的体系结构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作为一门课程的体系结构两者简单地画等号。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课程，当然要以马克思、列宁有关的基本著作做依据，阐发他们的思想和基本原理。可两者又不完全一样。政治经济学作为一门课程对学生进行教学，它的内容要不断改进和充实，不限于马克思、列宁某一本或几本著作，它的体系结构也要根据变化着的内容作出安排，不必和某部经典著作的体系结构相同。前面说过，广义政治经济学的内容和任务比马克思、列宁时代大大发展了，体系结构当然也要随之而变化。

其次，政治经济学课程的目的之一，在于向教学对象系统传授这门学科的知识。它的体系结构可以根据教学对象、教学目的要求、教学时间等等的不同来安排，不存在一个固定不变、千篇一律的模式。即使是同一个内容，也可以有不同的说明体系，《资本论》是马克思积几十年辛勤的研究写出来的学术巨著，用的是一种体系结构；《雇佣劳动与资本》、《工资、价格和利润》是马克思向工人们发表的演说，用的是另一种体系结构，而两者在揭露资本剥削雇佣劳动的本质和资本发展规律这些根本内容上则是一致的。列宁在《帝国主义论》中固然分析了帝国主义五大特征，但他并不认为只能从五个方面去说明垄断的表现。就在同一本以及别的著作中，列宁有从国内、国际两方面表达垄断的最主要内容，有特别指出“四种主要的垄断形式，或垄断资本主义的四种主要表现的”，也有讲到垄断制的六种主要表现的。认为五大特征理论就是列宁帝国主义论最核心的层次，五大特征的体系结构就是阐明垄断资本主义特征的唯一结构，改变它就意味着背叛了列宁原理的看法，显然既无根据，也不符合事实。

再次，我们所沿用的苏联四五十年代编写的政治经济学教材，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以前部分，虽基本上依据马克思、列宁著作写成，但变成一门学科的教材后终究成了第二手产品，包含有作者个人的理解和意图，很难说全部符合马克思列宁的原意。还应看到，四五十年代时，马克思的一些经济学手稿还没有被发现或发表，手稿中有些重要内容还没有能够编入。还有，学术研究长时期内受“左”的错误影响，对马克思、列宁著作的内容，没有作全面的阐发。长时期来从“左”的方面曲解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生产技术停滞趋势就是一个例证。所有这一切说明，半个世纪前定型的政治经济学的体系结构和内容，决不能说是尽善尽美的。

三、怎样改？

基于以上认识，我们认为政治经济学课程内容和体系结构的改革应遵循这样几条原则：

第一，广义政治经济学的体系，应能更好联系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建立一个理论形式即范畴的逻辑体系而不是历史形式的体系。它既要揭示人类各个社会普遍的经济规律，几个社会形态共同的经济规律，也要揭示各个社会形态，特别是社会主义形态特殊的经济规律。并且弄清它们怎样结合在一起，才能真正做到理论和实践的结合，更好地指导社会主义建设。

第二，广义政治经济学体系，应遵循一般到特殊、简单范畴到复杂范畴的原则。就是说，它应从揭示适用于各社会形态的生产一般规定和普遍规律开始，然后揭示几个社会共同的规定和共有的规律，再阐明不同社会形态具有的特殊经济形式和特殊规律。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弄清什么经济条件下会产生什么类型的经济规律，在一个具体的历史形态中，这几类经济规律是怎样结合成一个规律体系发挥作用的，为什么这些规律作用的结果会使一个社会经济形态必然被另一个社会经济形态所替代。如果仅仅按历史顺序阐述一个个具体历史形态，那至多限于揭示这些经济形态的特殊规律，无法理解各社会经济形态的统一性和普遍规律性。

第三，政治经济学应该有也可以有适应不同教学对象和目的要求的体系结构和内容，切忌千篇一律。在中学已学过《政治经济学常识》课程，有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一些基本概念以后，大学经济系科学生应该在此基础上深入一步，不搞简单重复。

根据这些原则，广义政治经济学可由生产一般、商品生产、资本主义生产和社会主义生产几篇构成。社会主义以前部分内容如下：

第一篇生产一般。阐述人类各种社会形态下生产和再生产的共同规定和普遍规律。

人类社会生产和再生产的普遍规律是：为需要而生产的规律、劳动时间节约规律、按比例分配社会劳动规律。还包括物质资料生产和人的生产以及生产和生态环境的比例和平衡等。

构成社会生产过程的自然过程和社会过程都是具体的和历史的。社会过程总的分为公有制下人们的联合劳动和私有制下少数人以各种形式和方式占有多数人的剩余劳动两大类。因此，各种社会形态的生产都有自己特殊的规定和规律互相区别。社会生产和再生产的普遍规律在不同的社会经济条件下以不同的具体形式表现出来。以后各篇也正是要揭示这些普遍规律的具体表现形式。

第二篇商品生产。这一篇要阐明价值实体、价值量、价值形式及其发展或商品转化为货币、货币的本质和职能等商品生产和流通的共同规定，商品关系的基本规律——价值规律在生产和流通过程中的作用。

人类社会生产采取商品生产的形式后，上述普遍规律都采取了价值形式。为需要而生产的规律表现为市场上有支付能力的需求而生产，劳动时间的节约表现为单位商品社会必要劳动量即价值量的降低，按比例分配社会劳动的规律通过交换价值或价格的形式得到实现。

商品经济和自然经济相比，意味着人类社会生产力更高的发展和人们社会生产关系的更加密切。同时在价值形式下，社会劳动过程也出现了许多新的矛盾。

第三篇资本主义生产。资本主义生产是商品生产的一种特殊历史形式。它建立在劳动力成为商品的基础上，因而也使一切产品都成了商品。

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人类社会生产和商品生产形式中都包含有资本主义和雇佣劳动关系的特殊规定。揭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各种规定和规律，同样首先要阐明本质关系，然后逐步说明其必然采取的具体形式这样一种逻辑结构。我们设想可分为以下几部分：

第一，资本的生产过程。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是剩余价值生产的本质，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即资本积累的各种规定和一般规律。在揭示了资本通过剩余价值形式剥削雇佣工人的本质关系以后，接着可以说明这种本质关系的现象形态，资本积累过程中的变动趋势。

第二，资本的流通过程。分析个别资本的循环和周转，主要说明市场和资本效益是个别资本实现剩余价值的关键问题。社会资本的流通则阐明资本主义社会再生产顺利进行的条件。

第三，自由资本生产的总过程。马克思的时代是自由资本主义时代，在产业资本的运动过程中必然分离出从属于自己的商业资本和借贷资本。在农业中还夹杂着资本与土地所有权的关系。与资本分离为各种具体形式相适应，剩余价值也要在各资本家集团之间分割，表现为产业利润、商业利润、利息、地租形式。

资本主义直接生产过程、流通过程和分配过程的各种矛盾的集中爆发，不可避免地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促进生产、资本的集中和自由资本的生产转变为垄断资本的生产。

第四，垄断资本生产的总过程。自由竞争发展到垄断统治，从资本存在的具体形式看就是分散的中、小个人产业资本的优势地位让位给了集中的、产业与银行相结合的社会化股份资本的统治。再进一步，私人垄断资本与资产阶级国家资本相结合的资本存在形式就会占优势。占主导地位的资本存在形式及其外在关系的变化，引起了资本主义经济运行机制的改变、经济危机周期的变形和各种矛盾的加深。

第五，资本的国际关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质上是国际性的生产方式。资本的国际关系是国内关系的延伸，要分析自由资本的国际关系和垄断资本的国际关系，揭示资本的特殊规定和规律在国际关系中作用的特点。特别是要揭露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经济落后国家和殖民地人民的剥削和掠夺。

最后，资本关系的发展阶段。以上各部分着重说明资本关系的本质规定、它的运行规律和矛盾。最后一部分揭示资本关系发展的历史总过程和总规律，阐明其发生、发展和灭亡的必然性。在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合生产力的规律和剩余价值规律的作用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经历了形成阶段、发展阶段和衰老阶段。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腐朽的和垂死的阶段，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和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阶段。

上面是我们关于政治经济学课程社会主义以前部分体系结构改革的初步尝试，其中会有许多不妥以至错误之处。即使按照这一体系，也不是什么问题都已解决了。我们提出来，只是为了抛砖引玉，引起大家对政治经济学课程体系结构改革问题的讨论，使它更好地适应社会主义四化建设的需要。

载《复旦教育》（创刊号），198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