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贸易安全面临的主要问题

（一）国内经济问题对俄罗斯贸易安全的影响

无论是1997年正式获得批准的《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构想》，还是2000年由当时的代总统普京批准的新的《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构想》，都做出了“国家面临的安全威胁具有内部性的特点，国家需要重点应对的是来自国家内部的安全威胁，尤其是经济危机对国家安全的威胁”的判断。（注：王树春：《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战略——从安全观转型评析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构想》，《欧洲研究》2003年第1期。）对俄罗斯贸易安全所面临问题的探讨，首先需要从俄罗斯国内的经济结构展开。俄罗斯的经济结构近一个世纪以来一直处于不断调整的非均衡状态，经济结构畸形的局面并未得到彻底改变。（注：崔建平：《经济转轨以来俄罗斯居民收入变化趋势》，《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11年第5期。）具体来看，当前俄罗斯经济结构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为产业结构不合理，市场商品结构矛盾比较突出，二元市场结构矛盾比较明显，地区发展不协调，外贸出口产品结构单一。

第一，对外贸易进出口增幅放缓，加剧了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困境。长期以来，对外贸易一直是俄罗斯经济增长的火车头，是拉动俄罗斯经济发展和国内需求的主要动力，进出口增幅放缓无疑将加大俄罗斯经济发展的难度。2009年，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俄罗斯国内各项宏观经济指标出现了大幅度下滑，除此以外，2008—2012年，俄罗斯对外贸易规模基本稳定在6000亿~7000亿美元之间。2010年开始，俄罗斯对外贸易规划开始大幅增长，2011年，其进出口总额为6573.78亿美元，2012年达到6429.69亿美元（见表6-1）。据俄罗斯海关统计，2013年，俄罗斯货物进出口额为5771.3亿美元，比上年同期下降10.2%。其中，出口2901.3亿美元，下降17.7%；进口2870.0亿美元，下降1.2%。贸易顺差31.2亿美元，下降95.0%。

表6-1　俄罗斯贸易进出口额（2002—2013年）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商务部国别报告（注：网址：http://countryreport.mofcom.gov.cn/record/view110209.asp？news_id=38023。）。

第二，贸易依存度增强，加大了贸易安全风险。近几年来，俄罗斯的外贸依存度有所提高，使俄罗斯经济过度依赖国际市场，随之而来的是贸易摩擦不断增加，贸易安全度下降。受“9·11”事件的影响，对外贸易对俄罗斯GDP的拉动系数一度从2000年的31%降为2001年的16%，2002年升至43%，2003年以后维系在50%左右。其中，出口的拉动系数从2000年的20%提高到目前的30%以上。马蔚云：《俄罗斯经济安全中的经济结构问题》，《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11年第2期，第57页。需要指出的是，俄罗斯出口结构比较单一，燃料能源占出口的一半，石油出口提供了1/3的外汇收入。出口强劲对活跃俄罗斯的经济具有明显的积极作用。但是，这也导致国际市场行情的变化容易引起俄罗斯经济的波动。

此外，较高的贸易依存度与较低的国际竞争力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俄罗斯出口商品竞争力不强，出口商品“原材料化”，这也导致俄罗斯即便成为贸易大国，也无法成为贸易强国，使得俄罗斯的贸易始终处于不安全的状态。俄罗斯的出口依存度已经接近30%（见图6-1）。俄罗斯的出口依存度较高是由于其转轨后，经济全面实施自由化，对外贸易全面开放及国内通货膨胀严重，国内资金短缺造成的。尽管俄罗斯能源发展战略和国家油气综合体在经济发展中具有积极作用，但是偏重能源出口的经济发展模式及经济增长方式导致俄罗斯经济发展长期处于失衡状态。2005年2月，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发表报告称，俄罗斯已患上了“荷兰病”（the Dutch disease）（注：20世纪50年代，已是制成品出口主要国家的荷兰发现大量石油和天然气，荷兰政府大力发展石油、天然气业，出口剧增，国际收支出现顺差，经济显现繁荣景象。可是，蓬勃发展的天然气业却严重打击了荷兰的农业和其他工业部门，削弱了出口行业的国际竞争力，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荷兰遭受到通货膨胀上升、制成品出口下降、收入增长率降低、失业率增加的困扰，国际上称之为“荷兰病”。）。俄罗斯经济在“荷兰病”的作用下，石油出口收入大幅增加，进而导致卢布坚挺，削弱了工业竞争力。俄罗斯的出口收益不高，许多初级产品在国内出售可能比在国际市场出口更有利可图，但为了换回硬通货，只能减利或亏本经营，从某种意义上说，俄罗斯的出口是为出口而出口。

图6-1　俄罗斯对外贸易依存度（1992—2013年）

资料来源：根据WTO数据库相关数据计算绘图。

第三，进出口商品结构单一。在俄罗斯的对外贸易中，出口的主要是原料和能源，对国际市场行情的依赖性极强，而食品和机械工业产品这种需求弹性较小的产品则主要依靠进口。随着俄罗斯参与全球化的逐步加深，这样的对外贸易结构不及早改变，也会极大地威胁俄罗斯的贸易安全状况。

从进口商品结构来看，俄罗斯的进口结构比较分散，主要为机电产品、化工产品和运输设备，其余进口商品所占比重较小。技术密集型产品过分依赖于国外市场，投资型产品比重过低。进口到俄罗斯市场的主要产品有机器、交通工具和设备等，其进口量占进口商品总额的44.5%。近年来俄罗斯市场上投资性产品的份额缩减，而生活必需品的份额增长，约占进口产品贸易总额的40%（见表6-2）。其中，俄罗斯食品进口占国内食品消费的比重增加，超越国家粮食和工业安全的门槛。1998年在俄罗斯粮食市场上还是以国产粮食为主，而2008年由于俄罗斯企业和农业生产减少，国内市场被外国商品所充斥。在粮食和药品零售市场上高附加值的进口货占较大比重。有学者指出，俄罗斯食品进口占国内食品消费的60%。（注：高际香：《俄罗斯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措施述评》，《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9年第2期，第9页。）2005—2007年，机器设备进口数量年均增长1.5倍，甚至简单的挖掘机都需要进口。阿·纳沃伊对市场调查数据进行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进口商品对俄罗斯经济造成的实际影响比想象中的更糟。“1998年俄罗斯人喊出的‘买国货’的口号与精神已经消失殆尽。”俄罗斯大量进口商品预示着危机的来临。（注：林治华、赵小姝：《俄罗斯经济安全状况的动态分析——以两次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为例》，《东北亚论坛》2010年第1期，第101-102页。）换言之，这些进口商品在国内市场上找不到相似的替代物，停止这类商品的进口将造成严重的社会经济后果。

表6-2　俄罗斯进口商品结构（2000—2013年）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Russian Federation Federal State Statistics Service（FSSS），俄罗斯联邦国家数据服务中心（注：网址http://www.gks.ru/wps/wcm/connect/rosstat_main/rosstat/en/figures/activities/。）。

从出口商品结构来看，俄罗斯出口结构过于集中和单一。其中，能源产品，包括石油、天然气及其制品占据了主导地位（见表6-3）。然而，受自己经济发展的影响，俄罗斯进一步提高能源产量并扩大出口的潜力已经受到制约。俄罗斯的出口结构使得俄罗斯在对外经贸活动中的灵活性受到很大的限制，其抵御国际市场行情变化的消极影响的能力大幅度下降，对俄罗斯出口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不稳定因素。这种资源依赖型的经济发展模式十分容易受到国际市场的影响。

表6-3　俄罗斯出口商品结构（2000—2013年）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Russian Federation Federal State Statistics Service（FSSS），俄罗斯联邦国家数据服务中心（注：网址http://www.gks.ru/wps/wcm/connect/rosstat_main/rosstat/en/figures/activities/。）。

第四，传统贸易壁垒依旧存在，技术性壁垒增多，贸易便利化水平较低，导致贸易安全的不确定性增强。随着俄罗斯加入WTO，关税壁垒逐渐减弱，非关税壁垒不断增强。其中，技术性贸易壁垒已成为俄罗斯实施非关税贸易壁垒的重要手段。技术性贸易壁垒是指货物进口国家所制定的强制性和非强制性的技术法规、标准以及检验商品的合格性程序所形成的贸易障碍，从而提高进口产品的要求，增加进口难度，达到限制进口的目的。鉴于技术性贸易壁垒实施的隐蔽性、目标的合理性和影响的广泛性，俄罗斯技术性贸易壁垒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注：王洪梅：《俄罗斯技术性贸易壁垒分析》，《对外经贸》2012年第8期，第49页。）

在金砖五国中，俄罗斯的贸易便利化指数水平最低，为0.68。这一指数与其他金砖国家相比，不仅存在差距，而且与发达经济体相比，俄罗斯的贸易便利化程度都是相对落后的，具有较大的改进空间（见表6-4）。根据世界经济论坛贸易促进指数报告，在综合比较市场准入、海关管理、运输与通信基础设施和商业环境的基础上，2012年俄罗斯在132个经济体中，贸易促进指数排名处于全球第112位，属于全球下等水平。2014年，俄罗斯在138个经济体中，贸易促进指数排名处于全球第105位。

表6-4　加权贸易便利化指数

资料来源：GCR2010，WCY2009，GETR2009。

（二）主要贸易伙伴对俄罗斯贸易安全的影响

一国的贸易安全可以看成是若干双边贸易安全的总和。需要指出的是，每一个双边关系通常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影响的。具体表现为：①结盟性问题，国家或自荐的结盟性或同盟性越高，对一国贸易安全的影响就越大。②在同样的对外依存度条件下，如果对外国家分布越分散，则越有利于本国贸易安全程度的提升。比如，同样的60%的石油对外依存度，分别从10个国家进口，就一定比仅仅分散进口于3个或5个国家更有利于本国的贸易安全。（注：顾海兵、王鑫琦：《国家经济安全研究的方法论问题》，《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1年第6期，第93-94页。）③不同的双边关系之间有时会呈现反向变动关系，某些双边贸易安全之间也可能相互抵消。比如，在某段时期，中俄贸易安全程度下降，但是俄日贸易安全关系可能因此上升，在一升一降的变化中，俄罗斯的贸易安全可能并未恶化。

通过整理分析FSSS数据，可以发现在2000—2013年间，俄罗斯主要的贸易伙伴有中国、德国、荷兰、意大利、土耳其和美国。由2009年之前，俄德贸易总额一直明显高于俄罗斯同其他主要贸易伙伴的贸易额，但是在2009年之后，中俄贸易额迅速增长，到2010年，中国已经成为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到2011年，中俄贸易总额已比俄德贸易总额高出116.55亿美元，稳坐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的宝座（见表6-5、表6-6）。

表6-5　俄罗斯对主要贸易伙伴出口额（2005—2013年）　单位：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根据商务部国别报告相关数据整理（注：网址http://countryreport.mofcom.gov.cn/record/view110209.asp？news_id=38023。）。

表6-6　俄罗斯自主要贸易伙伴进口额（2005—2013年）　单位：百万美元

数据来源：根据商务部国别报告相关数据整理（注：网址http://countryreport.mofcom.gov.cn/record/view110209.asp？news_id=38023。）。

从俄罗斯货物贸易的地区结构上看，俄罗斯的主要贸易伙伴是欧美等发达国家，近年来，整个西方世界经济发展缓慢，经济状况普遍低迷，经济危机频发，俄罗斯过于集中于少数国家和地区的对外贸易地区结构，也增加了俄罗斯对外贸易的风险性，使得俄罗斯的对外贸易更容易受到贸易伙伴国经济状况的负面影响（见图6-2）。2012年以来，受世界主要经济体经济发展不景气的影响，国际市场大宗商品价格呈现下滑势头，同时俄罗斯的主要贸易伙伴——欧盟成员国因债务危机，经济发展放缓导致需求下降，俄罗斯出口受挫。

图6-2　2011年与2012年俄罗斯与主要贸易伙伴的进出口占比情况

资料来源：Russian Federation Federal State Statistics Service（FSSS），俄罗斯联邦国家数据服务中心。（注：网址http://www.gks.ru/wps/wcm/connect/rosstat_main/rosstat/en/figures/activities/。）

俄罗斯对欧盟的贸易依赖过重，贸易地位不平等。俄罗斯的主要贸易伙伴国是德国、荷兰、中国、意大利等国，但与俄罗斯对外贸易联系最紧密的是欧盟国家。2008年10月27日，俄罗斯政府发布了《2020年前俄罗斯对外贸易战略》，其中规定了至少在15年之内，对外贸易关系伙伴的重点对象首先是欧亚经济共同体国家，其次是伊朗、印度、中国、阿富汗和蒙古。（注：熊伊眉：《俄罗斯政府制定2020年前长期对外贸易战略》，《经济参考报》2008年10月30日。）2015年2月9日，俄罗斯联邦海关总署发布的数据显示，欧盟依然是俄罗斯最大的贸易伙伴，2014年俄罗斯与欧盟的贸易总额为3773.6亿美元，占2014年俄贸易总额的48.2%；2014年俄罗斯同独联体国家的贸易总额为955.1亿美元，占2014年俄贸易总额的12.2%。根据俄罗斯的对外经贸关系，可以将各个国家对俄罗斯贸易安全的影响分为五个等级。其中，分值越高，影响越大（见表6-7）。

表6-7　不同国家对俄罗斯贸易安全影响程度分类表

（三）其他国际因素对俄罗斯贸易安全带来的冲击

第一，国际金融危机。2000—2008年俄罗斯虽然通过出口能源及原材料赚取了巨额美元，维持了这一时期经济的快速增长，但转轨后两次世界性金融危机的破坏作用都使其遭受了比世界其他国家更为严重的打击。因此，对俄罗斯而言，改变经济发展模式是未来保持增长的重要途径。（注：邢玉升：《俄罗斯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9年第2期，第33-39页。）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俄罗斯政府对俄罗斯的贸易安全状况进行分析，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于2009年5月13日签署命令，批准了2020年前俄联邦国家安全战略。《新国家安全战略》明确提出“从造成损失的规模看，国际金融危机后果的影响可与大规模战争相提并论”，强调了国际金融危机对俄罗斯贸易安全的重大威胁。

第二，俄罗斯入世后，对国际贸易的宏观调控难度加大，受世界经济波动的影响增加。一是加入WTO后，围绕市场、资金和资源分配的争夺战加剧，原本属于国家经济主权范围的有关政策、制度和法律成为国际斗争的焦点。二是俄罗斯产品对国际市场的依赖程度增加。三是由于跨国公司对国内市场的渗透度和占有率扩大，特别是由于俄罗斯产业结构、企业素质和商品的国际竞争力及抗风险能力还很弱，对俄罗斯的贸易安全会产生许多副作用。入世结束了俄罗斯长期游离于世界贸易管理、组织、协调机制之外的局面，消除了国际市场对其出口的歧视，享有在世界贸易体系中的平等地位。这对促进和扩大俄罗斯对外贸易的发展具有划时代意义。如何利用入世机遇，推进俄罗斯经济朝着多元化和现代化模式发展，是俄罗斯面临的主要任务。（注：张健荣：《俄罗斯入世及其影响》，《国际关系研究》2013年第2期。）

第三，国际资本市场的波动对俄罗斯贸易安全产生重大影响。按照加入WTO的承诺，银行、证券、外汇等金融市场将全面向外资开放，国际资本市场的波动对俄罗斯的影响将十分明显。金融安全一旦出现问题，就必将对俄罗斯的贸易安全产生重大影响。

第四，一些突发性的国际事件对俄罗斯贸易安全的冲击，如国际冲突、国际制裁等。受乌克兰危机的影响，2014年3月欧美等国家逐步联合对俄实施制裁，目前制裁范围已经扩大到能源、金融等关系俄罗斯国民经济命脉的行业。与此同时，油价暴跌使得深度依赖能源出口的俄罗斯经济雪上加霜。三大国际评级机构纷纷下调了俄罗斯主权债务的评级。穆迪与惠誉将俄罗斯主权信用评级下调至第二低的投资级评级，而标准普尔早将俄罗斯的评级登记降至仅比垃圾级高一档的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