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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家的遗产

时间:2023-1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格雷迪的报纸是亚特兰大、佐治亚州乃至整个美国南部最核心的一份报纸。他刚刚30岁出头,已然在亚特兰大和周边地区声名远扬。1886年11月的那个上午,格雷迪获得的不仅是一份莫大的荣誉,更是一次难逢的机会。不满十岁的哈里斯,申请并得到了这份工作,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联邦军队在特纳的种植园驻营,简

1886年11月7日的上午,一位30多岁的帅气男子昂首阔步地走入了《亚特兰大宪章报》(Atlanta Constitution)的大楼。表情一向严肃的他此时显得更加凝重。他挥舞手中的一封电报,对聚在周围的人群说:“朋友们,我收到一份邀请,是让我去纽约做一个关于‘新南方’的演讲。我是否应该赴约呢?”[1]

这个人就是亨利·伍德芬·格雷迪(Henry Woodfin Grady),《亚特兰大宪章报》的总编辑,同时也是“新南方”理念的主要鼓吹者。他手中的这封电报意味着,开启美国南部新时代的高潮即将到来。

格雷迪的报纸是亚特兰大、佐治亚州乃至整个美国南部最核心的一份报纸。报社所在的这栋两年前刚刚落成的大楼,是当地条件最优越的新闻生产基地之一。楼内配备了电灯、暖气、电梯、电话和打字机等最新设施。报社的编辑部位于大楼的四层,紧挨着格雷迪的办公室。编辑部里一片忙乱,纸张胡乱堆在办公桌上,有些还散落到地上。办公室里总是回响着电话的蜂鸣声和打字机的敲击声,空气里弥漫着报纸油墨的味道。墙上钉着一排地图,包括亚特兰大市地图、佐治亚州地图、南方邦联地图、北方地图、美国地图和世界地图。

这些办公室里的人们深刻地影响着他们置身其中的世界。他们编辑事实和观点、他们形塑读者的意见、他们挑起议会争端、他们牵动着大企业的神经——他们深谙此道。

《亚特兰大宪章报》的办公室有一位常客,他就是亚特兰大三一监理会—可能是这座城市最为重要的教会的会督詹姆斯·怀德曼·李(James Whideman Lee)牧师。他刚刚30岁出头,已然在亚特兰大和周边地区声名远扬。《亚特兰大宪章报》新闻办公室里的人们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很多人还是他的教众。李相信他们的观点,正如他们从未怀疑李的布道一样。

《亚特兰大宪章报》的这一群人都非常年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名扬佐治亚州内外。除了格雷迪之外,还有社论主笔乔尔·钱德勒·哈里斯(Joel Chandler Harris),人们记住他是因为他那本广泛流传的小说《瑞摩斯叔叔系列故事》(Uncles Remus Stories)。此外,还有记者兼评论员华莱士·P·里德(Wallace P. Read)、诗人兼专栏作家弗兰克·L·斯坦顿(Frank L. Stanton)、记者及后来的编辑部主任克拉克·豪厄尔(Clark Howell)、总编埃文·P·豪厄尔(Evan P. Howell)。

李牧师的身边常常跟着他的两个儿子,当时九岁的艾维·莱德拜特(Ivy Ledbetter)和四岁的小詹姆斯·怀德曼(James Wideman, Jr.)。虽然完全不能理解父亲和这些名流们交谈的价值和含义,但两个孩子仍然被这种紧张、愉快、激情四射的对话深深吸引,沉醉在他们的谈笑之中。这种谈话的氛围潜移默化地渗入他们的血液,使他们一辈子都直接、间接地与新闻连在了一起。

1886年11月的那个上午,格雷迪获得的不仅是一份莫大的荣誉,更是一次难逢的机会。美国北方人希望他去那里做一次演讲,阐述他的“新南方”思想。“新南方”思想是他在《亚特兰大宪章报》上首先提出,并积极在整个佐治亚州奔走呼号的。但真正到了北方人邀请他前往介绍这一思想时,他反而有点犹豫了。于是他向朋友和同事们征求意见,“去吧,”他得到了众口一词的回答。

这些人已经很难记起旧南方—南北战争前的那个南方。在南北战争时期,他们尚少不更事。在他们中,乔尔·钱德勒·哈里斯可能对那些往昔岁月印象最为深刻,他现在也和同事们一起为建立一个“新南方”而奋斗。他和他的朋友李牧师都出生在佐治亚州的农村,两人的故乡相隔不过数十英里,年龄相差也不过几个月,恰好都出生在19世纪的中叶。

他们的童年在旧南方度过,那里有西瓜地、桃树园、李树园,还有棉花和烟草种植园,园子里有松鼠、蓝色的松鸡以及兔子,还有劳作的奴隶和农民。他们在阳光下听着田地里安详的虫鸣,享受着闲适的时光。黑奴带着他们喜欢吃的姜汁蛋糕、玉米饼、羽衣甘蓝菜和饺子,以及准备好的柿子酒和肉汤到园子里干活。

1849年11月28日,詹姆斯·李出生在一个叫石桥(Rockbridge)的小镇上。他的父母—扎卡里·J·李(Zachery J. Lee)和艾玛·H·怀特曼·李(Emma H. Wideman Lee) —虽然并非与“神圣的弗吉尼亚李家族”同宗,却也拥有高贵的血统。[2] 没有太多资料能够了解詹姆斯的童年生活,但应该不会和乔尔·哈里斯以及其他佐治亚州的白人男孩有太大差别。这些男孩天资聪慧,对精神世界充满兴趣。但李的家庭更为成功,能够为年幼的詹姆斯提供更好的教育。他们把詹姆斯送到鲍斯维尔学院(Bawsville Academy)就读,直到南北战争结束之后。

哈里斯接受的教育则较为普通,他大部分靠自学。有一天,他在当地邮局看到《乡里人》报(The Countryman)刊登了一则小小的分类广告,上面写着“寻找一名聪明的白人男孩学习印刷业务”。不满十岁的哈里斯,申请并得到了这份工作,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

《乡里人》报在约瑟夫·A·特纳(Joseph A. Turner)的种植园里出版。作为南方仅存的真正的种植园主之一,特纳身上充分体现出南方种植园主的没落。他的种植园广达数千英亩,拥有充足的奴隶和白人雇工,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庄园内,铁匠铺、商店一应俱全,甚至还拥有一份自己的报纸。《乡里人》报是特纳的骄傲,它的格调和内容显得很有学问、不落俗套。在《乡里人》报的那段时间,哈里斯开始尝试最初的文学创作,尽管写作的诗歌和散文仍然未脱青春稚气,但已展现出一定的魅力和远大前途。

特纳自己是一位律师和学者。像其他种植园主一样,他把自己视为南方的知识分子领袖。他拥有一个数千册藏书的图书馆。每当完成了印刷工作,哈里斯就会安静地泡在图书馆里,沉浸于经典作品的阅读之中。

但是南北战争最终蔓延到了佐治亚州。威廉·T·谢尔曼将军(General William T. Sherman) [3]的部队,在著名的“向海岸进军”(“march to the sea”)[4]行动中,扫荡了特纳的种植园。联邦军队在特纳的种植园驻营,简直摧毁了地面上的一切,将其焚为焦土。当联邦军队离开时,只留下了被破坏殆尽的种植园。《乡里人》报的出版人很快尝试恢复出版,但是最终放弃了努力。在最后一期报纸上,特纳亲自撰写了《告别》一文,他写道:

《乡里人》报创刊之初,我是一个南方的种植园主,处于社会的最高层,而且我一直坚信,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上帝啊,通过战争的严厉惩罚,我已不再是一个南方的种植园主。这类人永远地消失了,我再也没有自己的家园和田园。我不过是一个被放逐者和流浪汉,生活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独立的乡村生活和种植园主的家已经永远离去,《乡里人》报也将随之远去。再见了。[5]

南方人充分认识到,旧秩序已经消亡,新世界正降临到他们身上。乔尔·钱德勒·哈里斯多次召集他儿时的朋友,其中就有李牧师,向他们讲述原来的种植园和种植园主的故事。这种生活吸引着年幼的李。然而,哈里斯同样提到了内战,提到了被战争摧毁的种植园和北方来的投机分子,提到了奴隶们参与投票,还提到了黑人与白人一起担任公职。关于旧秩序坍塌的知识,是李继承的遗产的一部分,这种认知对他来说就像旧时的玉米饼和饺子一样来得十分自然。曾经那个由位居上层的少数人主导的社会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个体被整合起来,大众、群体拥有最高的统治权。

李的家产也在内战中毁于一旦,詹姆斯不得不从鲍斯维尔学院退学,进入位于格兰特维尔的一家公立高中完成中等教育。通过打工和接受来自舅舅艾维·瑟维尔(Ivy Sewell)的资助,詹姆斯设法凑够了进入埃默里学院(Emory College)的学费,并最终在那里完成了自己的教育。埃默里学院是一所教会监理会创办的学校,使命是培养未来的牧师。埃默里学院坐落在牛津,周围被静谧、安宁、古典的建筑环绕。这些建筑从1838年—埃默里学院建校之初—就矗立在那里,象征着南方希腊建筑艺术的复兴。

1874年毕业之后,詹姆斯很快加入了佐治亚州的监理会分会。翌年,1875年12月26日,他娶了雪松镇(the Cedar Town)一位杰出的监理会牧师L. L.莱德拜特(Rev. L. L. Ledbetter of Cedar Town)的女儿为妻。这种结合以当时南方的婚姻情况来看再正常不过,但他的妻子艾玛·尤法拉·莱德拜特当时才12岁。

《乡里人》报停办之后,乔尔·钱德勒·哈里斯供职于多家报社,辗转于佐治亚州的乡村。与此同时,詹姆斯·李完成了教育,开始了一段相似的旅程。1876年,他被任命为牧师,开始为亚特兰大周边的小教堂服务。这些教堂分布在斯普林克里克、洛克马特、隆坎、克罗尔顿、达尔顿和罗姆。10年之后的1886年,他终于安顿在亚特兰大市市区。

曾经那个由位居上层的少数人主导的社会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个体被整合起来,大众、群体拥有最高的统治权。

彼时,美国南方经历了历史上最为黯淡的时期—战后重建。这不仅是因为南方一切都被毁灭殆尽,还因为北方人希望南方维持这种战败状态,彻底改造它的旧道路。从政治上看,北方的共和党人想重建南方的民主党,并将其归于自己的统治之下。从社会层面看,北方的人道主义者希望改造南方的激进派和当地士族(aristocrats),强迫他们与被解放的奴隶、社会底层达成政治上和社会权利上的平等。从经济上看,为了弥补在南北战争中的损失,北方的工业家们急于重建南方经济,他们迫切要求出台减少关税的法律,建立健全货币政策,维持宽松的信贷,还希望政府提供补贴,以满足他们在南方拓展业务的需要。

大部分南方人理所当然地抵制重建运动。抵制的努力最终随着新一代南方领袖的崛起而失败。这些新的领袖们,或者所谓的“波旁派”(the Bourbons),通过和北方的工业家合作,在重建的阵痛中寻找出路。他们懂得如何通过更加迂回的方法,保持旧的生活方式。他们赞成从往昔种植园的废墟上建立商业化的南方社会。他们知道,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有太大区别,工业化造就的士族(aristocracy)终将取代农业社会的士族。与原来那些种植园主不同,波旁派理解新的秩序。他们了解若要重新积攒实力以维持其政治和经济特权,唯有通过夸张的南部演讲辞令(spread-eagle southern oratory),煽动并重新集结那些农民和贫穷的白人,改变这些刚刚获得解放而充满力量的群体。种植园主已经被这些煽动家们赶出了历史舞台,原来有势力的特纳家族等被韦德·汉普顿家族(Wade Hamptons)、本·蒂尔曼家族(Ben Tillmans)和汤姆·沃森家族(Tom Watsons)所取代。

19世纪70年代晚期和80年代,波旁派统治下的“新南方”,商品贸易、资本放贷、工厂兴建、铁路发展、资源开发要比此前的烟草、棉花等种植经济重要得多。波旁派推翻了重建时期法律规定的社会福利政策。他们要求政府降低工作人员的工资、提供更低的税收和关税、扩大州权、实行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即使是在重建时期最黑暗的日子里,北方和南方的商人们也发现,彼此之间的共同利益诉求要比因梅森—迪克逊线[6]划分的其他群体显著得多。于是到了19世纪80年代,波旁派越来越多地向北方的资本家求助,甚至主动邀请他们出任“新南方”商业和工业方面的领袖。伴随“新南方”工业化进程,伯明翰被称为南方的匹兹堡,同时,格雷迪、哈里斯和李牧师生活的亚特兰大被称为南方的纽约。

毫无疑问,亨利·格雷迪是工业化的“新南方”最受尊敬的辩护者,也是推动“新南方”一词流行的主要宣传家。他在报纸上刊登真实的新闻报道,指出进一步工业化的需求,撰写评论平息针对工业化的争论。“他不是平和地促进企业发展、鼓励工业进步,”一位和格雷迪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写道:“他热烈地推动企业和工业的发展,直到它们能够像武装着的征服者一样披荆斩棘。”[7]

正是格雷迪的正直、诚实和极强的表达能力,让这位《亚特兰大宪章报》的编辑成为那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尽管他仅仅活了39岁。艾维·李后来从他身上学习并继承了这些品质。1886年12月,当格雷迪在纽约发表演讲时,听众虽然都是北方的政治和经济领袖,但这个南方人还是能够赢得积极的回应,包括掌声和泪水。“南方没有什么要道歉,”格雷迪直率地说道,“她相信州与州之间最后的争斗只是战争,这不是反叛、革命,更不是阴谋,她对信仰的坚定如在座各位一样赤诚。南方并不需要挽回什么。”但是,格雷迪将谢尔曼将军描述为“一个杰出的人”,只是“不小心忽略了属下的纵火行为”[8],这样自然赢得了听众的心。

格雷迪不能被简单视为粗野的波旁派或是出卖南方的内奸(quisling)。从根本上讲,他其实是一位调解人、一位妥协者、一位协调关系的专家。他在纽约关于“新南方”理念的演讲是公共关系的一部杰作。他赞扬林肯是最真诚的美国人,是清教徒(puritan)和骑士(cavalier)的结合体。他描绘了一幅南方种族关系的浪漫图景:“总体而言,我们发现解放了的黑人比他们作为奴隶时要忙碌得多。”但是,他提醒北方的听众们,这些解放的黑人并没有消除原罪。他说道:“你们的父亲,把他们的奴隶卖给了我们的父亲。”[9]

格雷迪奔赴纽约的目的,在于劝说北方的有钱人到南方投资。他做到了。他的演讲在全国广为接受,激起了强烈的情感共鸣。报纸在头版头条报道和评论这场演讲,充溢着一边倒的赞誉。他成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位英雄。当他回到亚特兰大时,有铜管乐队和数千位民众迎接他。《亚特兰大宪章报》写道:“他的成功,是适应了新条件、新希望和新成就的南方思想的胜利。”[10]

以上便是1886年年初李牧师把全家搬到亚特兰大时的社会境况。李牧师全家在亚特兰大一直生活到1893年,起先在三一教堂(the Trinity Church),后来则在帕克街教堂(the Park Street Church)。原来生活在“新南方”边缘的他,现在终归主流。他与哈里斯、格雷迪等人的友谊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尤其是辗转边远乡村十年之后,在亚特兰大的时光对于李牧师的知识积累至关重要。与作家和报纸编辑们的交往,无疑为李牧师接下来一生中的写作和编辑生涯提供了帮助,造就了一位宗教畅销书作家,同时他还贡献了许多重要的理论文献。

也许最重要的是,与格雷迪和其他南方领袖一样,李牧师拥有南方人天生的修辞和演讲天赋。甚至在来到亚特兰大之前,他已经因其振奋人心的布道而闻名。在格雷迪被邀请到北方向工业巨头发表演讲的同年,李牧师被邀请到北方向宗教领袖们发表演说。1886年,在接管三一教堂之后不久,他受邀在新泽西举办的美国基督教哲学年会上发表演讲。他的听众和其他演讲者都是当时最重要的一些宗教思想家,包括大学校长、教授、哲学家、主教和牧师。对于这位来自佐治亚州的牧师来说,这是一次难忘的盛会,也是给予任何南方神职人员的无上荣誉。

他演讲的主题被指定为“精神力量的相关性”(The Correlation of Spiritual Force)。正如他所说,对于他这个“学会会员中的初学者”而言,这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主题。牧师霍华德·亨德森(Howard Henderson)博士随后在《西方基督教倡导报》(The Western Christian Advocate)上发表了对李牧师演讲的解读文章,该文将李牧师称为“传教士、诗人、哲学家”,还把他描述为“面部光滑,长得几乎有点孩子气,明显有些羞怯,开场显得犹疑不定”,“英俊潇洒,衣着光鲜,风度翩翩,举止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智者,这些都引来了人们的怀疑而非信任”,亨德森补充道,“而且,他来自南方,南方人哪能知道什么形而上学?”[11]

他论述的结构就像大教堂一样牢固而庄严,又像大教堂里的透明窗户和彩色圣像般灿烂辉煌。

然而,当李牧师进入演讲正题时,这些听众头脑中固有的北方人的偏见和质疑被一扫而空。亨德森写道:“他论述的结构就像大教堂一样牢固而庄严,又像大教堂里的透明窗户和彩色圣像般灿烂辉煌。”李牧师让他的哲学“散发着华丽辞藻的光芒”,“他那柔和而严肃的语调,在他的唇边与听众的耳中恣意流淌,甚至连利未人[12](the Levite)吹奏的白银小号,也无法与之相比”。从那一个成功的时刻起,亨德森写道:“李博士作为哲学家和诗人的地位得到了确立。”[13]

在南方,李牧师变成了像亨利·沃德·比彻(Henry Ward Beecher)[14]一样的人。李牧师因口才和写作能力而广为人知,并将这些才能传授给了他的儿子艾维·李。他在职业生涯中进行过很多次演讲,并经常被人模仿和引用。1893年,他在芝加哥举行的世界宗教会议上发表了题为“上帝是宇宙的法则”的演讲,随后被收入大会的文集。1905年,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举办了“刘易斯和克拉克”博览会(Lewis and Clark Fair)。他在博览会上发表了关于“什么是科学”的演讲,激起了一场深入透彻的讨论并获得了认可。1909年,他在亚特兰大的一场特别纪念活动中发表演讲,题为“对亚布拉罕·林肯的颂词”。作为“新南方”自由主义者对林肯的有说服力的论述,这篇演讲获得了广泛的关注。1908年,他在亚特兰大举办的监理会年会上发表了名为“南方的未来”的演讲,成为开启南方腾飞愿景和规划的重要论述。

1893年,李牧师被调到圣路易斯,担任圣约翰大教堂的牧师,并出任他所在教会圣路易斯地区的首席长老。他一直觉得亚特兰大和那里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教区和心念所在,但是在1906年到1910年期间,他仍然非常开心地回到了三一教堂和帕克街教堂。他人生的最后时光是在圣路易斯度过的。在这些年里,他撰写了一些重要的理论著作,尤其是《人类的创生》(The Making of Man,1892年)、《科学的关系:人类未来的信仰》(The Relation of Science: The Faith of the Coming Man,1912年)和《圣经与生活》(The Bible and Life,1916年)。他的主要理论贡献在于,努力调和新的科学变革与旧的新教信条。这与他的儿子稍后在其他领域的努力并无二致。

因为热爱旅行,这位牧师在某些方面还是一位国际主义者,他对旅行的激情后来也传递到了艾维·李身上。1894年,他进行了第一次重要的国际旅行,告别牧师工作到巴勒斯坦度假。他在那里指导了与耶稣生活有关的标志、地点和纪念碑的拍摄工作。他整理出版了《加利利人的尘世足迹》(The Earthly Footsteps of Man of Galilee,1895年)一书,迅速成为销量超过100万册的畅销书。在那个时代与巴勒斯坦有关的著作中,本书销量最大。

稍后,他撰写了《巴勒斯坦的浪漫》(The Romman of Palestine,1897年)、《耶路撒冷的历史》(The History of Jerusalem,1904年)和《天才的地理学》(The Geography of Genius,1915年),第三本书是他旅行散文的选集,内容是他去过的一些地方,包括欧洲、亚洲、俄罗斯和墨西哥。他的主要观点是:“没有地方是显赫的……除非他们与某些伟大的人物、战役或事件相关。”[15]这种对卓越人物和大事件的痴迷同样传递给了他的长子。

当他纵贯墨西哥旅行时,曾经短期担任《亚特兰大宪章报》国际新闻记者。他是《卫理公会插图史》(The Illustrated History of Methodism,1900年)的联合作者,还编辑了四卷本的《自我阐释的〈圣经〉》(The Self-Interpreting Bible,1897年)、《青年基督的民间生活》(Young Folk’s Life of Christ,1902年)以及《年轻人的〈圣经〉》(Young Folk’s Bible,1904年)。从1899年到1902年,他还是圣路易斯新出版的一本杂志—《美国卫理公会画报》的首席编辑。

李牧师最终将自己定格为美国“新南方”的领袖之一。同格雷迪和哈里斯一道,他致力于向世界展现南方的全新面貌。他们三个人始终是极其亲密的朋友,即使死神很快就将他们分开。格雷迪在1889年意外逝世,李牧师在他的葬礼上发表演说,之后还为格雷迪撰写了传记,题目为“亨利·W·格雷迪:编辑、演说家和大丈夫”(Henry W. Grady, Editor, Orator, and Man),被认为是“对格雷迪品性最毫无保留的歌颂”[16]。当哈里斯于1909年逝世时,他再次在葬礼上发表了纪念讲话,温暖而真挚地称赞了他的朋友。当这位牧师在1919年逝世时,是他的儿子艾维·李—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撰写了他的悼词。

对于年轻的艾维·李而言,他们都是英雄。他没有多少恋母情结,反而对他的父亲心怀崇敬。他模仿了父亲的很多言谈举止,借用了很多技巧,学到了很多想法和感受,继承了父亲的很多才能。也许父亲对他最大的贡献,在于赋予了艾维·李整合多样的观点并寻找妥协之道的能力,正如他父亲试图调和“新南方”与“旧南方”、“新宗教”与“旧宗教”那样。如果不理解他的父亲,就不可能完整地理解艾维·李。

如果说李牧师是艾维·李的人生导师,那么亨利·格雷迪就是他最为崇拜的偶像。在《亚特兰大宪章报》的编辑部里,艾维·李观察格雷迪的举止,聆听他的言说。经历了这段时光之后,艾维·李对其他行业的了解都远比不上新闻界。格雷迪一直关注华尔街、股市、银行业和投资,还对大生意和小人物的关系感兴趣。艾维·李从格雷迪身上学到了这些兴趣。后来,他将自己在公共关系方面的很多成就归功于格雷迪,其原因就在于他从格雷迪身上学到了如何影响公众。[17]

格雷迪不是盲目的保守派,他为革除南方农业和工业中的弊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有着人道主义和自由主义的特质,这让他超越了汉普顿、蒂尔曼或者汤姆·沃森这样的南方贵族。他的朋友圈子同样如此。李牧师、乔尔·钱德勒·哈里斯和亚特兰大乃至整个南方与他们相似的人,包括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沃尔特·海恩斯·佩奇(Walter Hines Page)、乔治·华盛顿·凯贝尔(Geoge Washington Cable),都变得越来越自由主义。他们一直致力于普及黑人教育,推行更有力的民权政策和争取更多积极的政府项目。

格雷迪是预言“新南方”的先知,哈里斯则是旧南方的记录者。年幼的艾维·李经常坐在哈里斯的脚边,带着对过往的敬畏,了解南方生活的一面,人性的一面,更温和、更有同情心的一面。他后来撰写、发表了一篇纪念哈里斯的文章,记述了这位友善的作家对未来的宣传家的影响。

哈里斯总是对黑人的困境非常敏感,同情普通人,尤其是农民和劳工。虽然他在作品中会刻意强调南方,但是与南方文学的粗鄙不同,他有着更博大的文学和政治情怀。在最后的岁月里,他编辑、出版了《瑞摩斯叔叔之家》杂志。他说道,这本杂志旨在造就“视野宽广、热爱祖国的美国人,并阐发整个国家最好的思想”。尽管他提到“乡土气息是英语文学最主要的魅力之一”,但他仍然坚持“这本杂志的负责人将与流行于北方、东部、南方和西部的乡土气息没有任何关系,乡土气息往往代表着无知和盲目的偏见,呈现了狭隘的视野和令人不快的闭塞观点”[18]

也许父亲对他最大的贡献,在于赋予了艾维·李整合多样的观点并寻找妥协之道的能力。

年轻的艾维·李心目中的这些英雄,没有一个是粗鄙的南方人。他们拥有不局限于南方的智慧和远见。他们耗费了生命的大部分时光,试图弥合北方和南方之间的裂痕。从根本上看,他们向南方解释北方,也向北方介绍南方。很多年之后,他们年轻的门徒—艾维·李—试图做相同的事情,弥合大资产者和普通人之间的裂痕,并在这一过程中,开启了一个新职业。

这些就是艾维·李继承的遗产和他成长的社会环境。他成长于“新南方”,演讲和煽动、宣传和促销在这里乃是促进社会伤口愈合的最有效疗法,它们把不同的事物整合到一起,并使之尽善尽美。“新南方”理念有很多对立面,年轻的艾维·李深受如下二元对立的影响:重建和守旧、波旁派和自由主义者、没落的贵族和崛起的大众、资本家和改革者、重农主义者和工商主义者、旧势力和新势力。正是这样的双重性,将艾维·李造就为一个妥协者、适应者,在不同的世界之间架起桥梁,为各方进行辩护。

他成长于“新南方”,演讲和煽动、宣传和促销在这里乃是促进社会伤口愈合的最有效疗法,它们把不同的事物整合到一起,并使之尽善尽美。

【注释】

[1]Raymond B. Nixon, Henry W. Grady: Spokesman of the New South,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43, p.239.

[2]See Henry F. Pringle: “His Master’s Voice,”The American Mercury,Ⅸ(October,1926), p.147.

[3]美国南北内战时期北方著名将领,攻陷亚特兰大市后,放火烧毁了整座城市。—译者注

[4]在美国内战中,谢尔曼将军率领的部队在占领亚特兰大之后,向海边的萨瓦纳进军,沿途实行“三光”政策,摧毁所到之处的所有物资和设施,杀死牲畜和所有抵抗的居民。—译者注

[5]Ivy Ledbetter Lee: Memories of Uncle Remus: Joel Chandler Harris as Seen and Remembered by a Few of His Friends, New York: by the author,1908, p.35.

[6]梅森—迪克逊线是为解决1763—1767年英属北美殖民地之间的边界争端而划分的,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和马里兰州的分界线,也是南北战争之前美国的南北方分界线。该名称是为了纪念18世纪的英格兰探险者Charles Mason和Jeremiah Dixon。—译者注

[7]Oliver Deyr, in his “Introduction” to Henry W. Grady’s The New South, quoted from C. Vann Woodward, Tom Watson, Agrarian Rebel,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1938, p.90.

[8]Henry W. Grady: “The New South,” published in Nixon, op.cit. p.348.

[9]Henry W. Grady: “The New South,” published in Nixon, op.cit. p.346.

[10]Henry W. Grady: “The New South,” published in Nixon, op.cit. p.248.

[11]Quoted from Ivy Ledbetter Lee:“Introduction,” James Wideman Lee: The Geography of Genius, Second edition; New York: Fleming Revell Company, 1920, p.ⅩⅦ.

[12]利未人是《圣经》里以色列族长雅各与利亚的第三子利未的后人,负责以色列人的祭祀工作。—译者注

[13]Quoted from Ivy Ledbetter Lee:“Introduction,” James Wideman Lee: The Geography of Genius, Second edition; New York: Fleming Revell Company, 1920, p.ⅩⅦ.

[14]亨利·沃德·比彻(1813—1887):美国杰出的牧师、社会改革家和演说家。比彻是他所在时代最雄辩的演说家之一,在美国和英国做了关于道德和公共事务的大量讲演,并积极投身社会改革事业,在南北战争期间多次发表演说支持北方。—译者注

[15]Quoted from Ivy Ledbetter Lee:“Introduction,” James Wideman Lee: The Geography of Genius, Second edition; New York: Fleming Revell Company, 1920, p.Ⅶ.

[16]Nixon, op.cit., p.23.

[17]Nixon, op.cit. , p.23.

[18]Quoted from I.L. Lee: Memories of Uncle Remus, p.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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