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查扣新加坡装甲车内情

驻台星光部队的存在，除了本身的军事训练意义外，30多年来已经形成政治意义。一旦新加坡决定全面撤出，对于两岸关系甚至整个东南亚的区域权力平衡将造成影响。

特约撰稿/田聿

2016年11月24日，香港海关在葵涌码头进行例行巡查时，在一艘从台湾来港的货船上发现9辆以新加坡为目的地的装甲车及零部件。目前这批装甲车放置在葵涌八号货柜码头内，并以蓝色和灰色的布覆盖。

11月24日，香港海关查扣一艘从台湾开往新加坡的货船，船上载有9辆装甲车。初步调查显示，装甲车理应装载于船上，而按香港法例，货物若不“落地”就不需申报，但不知为何，装甲车抵港后被船上人员卸货至岸上，由于已“落地”，就要受相关法例规管。

严格说来，这类事件本不算稀罕，但有媒体把这个事情拿到外交部的新闻发布会上提出来，质疑“香港海关此举是否根据内地授意？中方是否以此表达对新加坡同台湾保持军事关系的不满”？摆明想搞一个大新闻，那么，这真的能成为一个“大新闻”吗？

装甲车来自新加坡星光部队

新闻甫一爆出，由于涉及“台湾”、“新加坡”、“装甲车”等多个敏感词，顿时引发种种猜测。有人怀疑这是新加坡与台湾之间的秘密武器交易，也有人猜测这是两地之间的军事技术合作，甚至有人怀疑这些装甲车打算偷运进香港。

好在新加坡方面很快出来“认账”。新加坡国防部在11月24日发布的文告中说，这批装甲车确实属于新加坡，是没有装上弹药的武装部队轮式装甲运兵车及其装备，相关设备用于新加坡武装部队的常规海外训练，并通过商业途径运输回国，23日在香港海关的要求下，于葵涌货柜码头进行例常检查而“被延误”。25日，新加坡国防部再次发表声明，称被查扣的新加坡星光部队所属9辆“特拉克斯”装甲车，没有装弹药或敏感设备，已派员前往香港跟进，以解决设备的安全问题。

车型揭晓了，新的问题又来了：新加坡陆军的主力装备为何会出现在台湾开往香港的货轮上？新加坡国防部提到的“星光部队”又是个什么部队？这其实涉及到台湾和新加坡之间持续了40多年的军事合作项目。

新加坡1965年独立后，由于处于马来西亚与印尼两大伊斯兰大国之间，总理李光耀非常担心国家会遭遇入侵风险。随着英军逐渐撤出当地，新加坡开始寻求建立自己的武力。早在1967年底，台湾就派出高级官员赴新，承诺协助新加坡建立军队。1973年5月，李光耀首度访台，对于新加坡要求协助建军的计划，当时的“行政院长”蒋经国一口答应，李光耀自此也与台湾领导层建立起数十年的友谊。

台湾与新加坡的军事合作中，规模最大也最为人知的项目当属新加坡陆军派驻台湾的星光部队。由于新加坡土地狭小、缺乏操演场所，从1975年起，新加坡以“星光演习”的名义派遣部队到台湾训练，与台湾军队进行对抗操演。除了消耗品之外，台湾不收取任何场地费用。即便1990年新台“断交”，新加坡与中国大陆建交后也没有中断。

尽管双方对星光部队在台操演的规模不愿多提，但这是全台皆知的公开秘密。根据星光部队官兵透露，新加坡陆军真正长驻台湾的人数很少，只在驻地有少数的行政联络人员，多数部队都是以“进训”的名义整批来台，停留半年。理论上说，他们除了在台进行训练外，如果新加坡遭到外敌入侵占领，他们也有从海外反攻收复失土的任务。

对台湾来说，星光演习的意义极为重大。因为种种环境制约，台湾从国际上获得先进武器存在着不小的困难，也没有多少机会进行国际性军事交流和观摩。而正是新加坡陆军，曾经出动一个整装旅参与了台湾方面举行的实战演习，从而为台湾军队接触来自先进国家的军事战术技能提供了桥梁。

陈水扁上台之后，由于李光耀坚持“一中”原则，与“台独”的意识形态本有格差，加上大陆国力崛起，使新加坡政府在发言尺度上日益倾向北京，令民进党不免“点滴在心头”。为此，陈水扁当政期间，民进党要员多次对新加坡出言不逊，引发新加坡政府的不满，双方军事合作也大受影响。新加坡准备另寻训练合作国家的传言也甚嚣尘上，备选目标中既有美国、印度、澳大利亚等新加坡的传统合作伙伴，甚至连大陆也曾提出在海南岛为新加坡提供一块训练场地。

到了马英九上任后，随着两岸关系和缓，台湾与新加坡的军方交流逐渐回温。但新加坡方面始终坚持“可做不可说”，任何交流都不愿曝光。包括时任台湾军方首长高华柱2010年参观航空展以及双方合作研发新式机关炮等消息，由于被媒体披露，引发新方的强烈抱怨。尽管如此，驻台星光部队的存在，除了本身的军事训练意义外，30多年来已经形成政治意义。一旦新加坡决定全面撤出，对于两岸关系甚至整个东南亚的区域权力平衡，都将造成相当具象征意义的影响。因此，星光部队迄今为止仍然留在台湾，而这次被扣的“特拉克斯”装甲车，很可能是参与星光演习后准备运回新加坡的装备。

香港查扣军火并不罕见

虽然这次查扣的装甲车是近年来香港海关查扣的最大规模武器装备，但事实上，查扣军火武器对香港来说，并不算是多么罕见的情况。

比如2000年3月，本港海关人员在葵涌货柜码头和一艘货船上搜获五辆BTR-70装甲车，这批物品由意大利经香港运往天津，原属乌克兰一家公司所有，但已售予内地天津另一家公司，香港仅为转口地，唯当局全无收到任何入口或转运的申请。2005年10月，香港海关在从巴基斯坦开往多米尼加的货船上查出200支雷明顿霰弹枪。2006年4月，香港海关在一个从乌克兰运往美国的货柜中，查获一架没有发动机及武器的俄制米格-29歼击机，后来查明是美国一个收藏家准备买回国收藏的“大玩具”。2010年9月，香港葵涌货柜码头例行检查货柜货物时，发现在来自沙特阿拉伯经香港转口至韩国釜山的两个货柜内有一辆无许可证进口的坦克，海关事后判断所谓“坦克”实为韩国K21步兵战车……

目前，香港法例第60章《进出口条例》规定，若装甲车仍可运作甚至带有军备，即属战略物资，进出口、转口、经香港特区转运的战略物品，必须取得工业贸易署署长签发的许可证。仅2015年，香港海关一共侦办了62宗此类案件，涉及罚款港币360万元。

严格说来，这些被查出的案件中大部分并非是为了什么特殊企图而隐瞒不报，仅仅是为了省去一些麻烦。如这次被查出的新加坡装甲车，它们之前并没有打算在香港卸货或者转口，仅仅是路过而已。如果为了路过而去申请许可证，增添不少手续和麻烦不说，很可能还触及到敏感的中国大陆、台湾和新加坡三地之间的关系。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每天路过香港的货船那么多，海关也不会对每一艘船都进行详细检查。

此前很长时间，新加坡方面参加星光演习的人员和装备都是使用两栖舰艇等军用船舶运输。但近年来，一方面为了降低成本，另一方面也为了低调行事，新加坡往返台湾的人员和装备越来越多地采用民用货船运输。例如，今年4月运送新加坡参演装备和人员的就是“阿凡达”号货船，该船近年来常用于支援新军海外活动，在完成星光部队运输补给任务后，它又参加了5月在文莱举行的东盟联合反恐演习，并在演习中担任遭海盗劫持的商船。

本次在香港被查的货船名为“APL Qatar”号，该船于2010年建造，总吨位达5万吨以上。

对新加坡的警告？

既然运送新加坡军队人员和装备的是民用货船，此前多次运输也都无风无雨地完成了，为什么这次的运输会被查扣？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中国大陆对新加坡一种委婉的提醒和警告。尤其有外媒爆出，这次香港海关是收到内地执法部门线报后登上货轮调查，并查扣相关军事物品，而不是例行巡查发现之后，“警告论”更是大行其道。

一些分析认为，此前20多年里，随着中国的不断发展和崛起，新加坡的对华政策一直试图在接触与制衡之间寻求平衡。尽管这种平衡并不好掌握，期间，两国也有过争执和矛盾，但总体来说双方的关系还是健康向前发展的。但近两年来，新加坡的某些举措却似乎在逐渐背离和破坏这种平衡，开始越来越多地采取针对中国的行动，无论是南海问题还是东海问题，新加坡作为不直接相关的国家，表现得太过活跃。

因此，很多人看来，有必要让越来越活跃的新加坡人稍微冷静一下。对于这一猜测，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在11月28日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答复称：“中方已向新方提出交涉，要求新方严格遵守香港特区有关法律，配合香港特区政府做好后续处理工作。中国政府一贯坚决反对与中国建交的国家与台湾地区开展任何形式的官方往来，包括军事交流与合作。我们要求新加坡政府切实恪守‘一个中国’原则。”

如此来看，无论这次查扣装甲车事件是出于何种考虑，都应当如发言人所说的，在法律规定范畴内解决。

□  编辑  漆菲   □ 美编  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