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母相权论
郑介夫对子母相权论的诠释十分详尽。首先他规定了这一概念的内涵:“天下之物,重者为母,轻者为子;前出者为母,后出者为子;若前后倒置,轻重失常,则法不可行矣。”他援引史实区分出铜钱、白银与纸币,纸币与纸币的几种类型,按照发展演变顺序依次详加论证。认为汉以铜钱而权皮币之重,皮币为母,铜钱为子;宋以铜钱而权交会之重,交会为母,铜钱为子;元初以中统钞五十两为一锭,银锭为标准,以白银为母,中统钞为子。继而银已不行,只行使钞币,遂至于大钞为母,小钞为子;而今以至于至元一贯准中统五贯,是以子胜母,轻加重,后逾前,遵照所定原则,可知白银为母,中统钞为子,是银本位下的可兑现纸币制度。这种制度破坏后,中统钞为不兑现纸币,出现了中统钞流通的不兑现纸币制度。大钞为母,小钞为子。及至世祖至元二十四(1287)年发行至元新钞,以一当五,与中统钞并行,形成以子胜母,以轻加重,以后逾前,违背子母相权论的极不正常的现象,就是说出现了纸币贬值(“物价日贵”,“钞价日贱”)。因而他一方面指责元朝“国家造钞虽广,而散在民间者甚少,小民得之者亦甚难”。归根结蒂,因为“轻重失相权之宜也”。另一方面则竭力推崇宋代的货币流通,把它说得简直好得不得了:“前宋铜钱与交会并行,以母权子而母益贵。是时民间贫无置锥者,亦有铜钱官会之储,无他,子母相权而行也。”依理而论,他所说的:“汉以铜钱而权皮币之重”和“宋以铜钱而权交会之重”,诚如所说:“前宋铜钱与交会并行,以母权子,而母益贵”。如“以银为母,中统为子”论之,也应以铜钱为母,而皮币,交会为子。宋杨万里陈耆卿就一致认为“钱犹母,楮犹子。”据他所确定的内涵,重者、前出者为母,轻者、后出者为子。显然铜钱为重者、前出者;钞币为轻者,后出者。他所说:“钞为铜形”,也该是不错的,可他却以钞权钱,子母权资,背叛了自己的理论。面对不兑现纸币流通的严峻现实,不顾规范原则而作出妥协和让步,使得自己的理论成为现实主义的牺牲品和装饰品,极富实用主义色彩。
此前的程钜夫(1249—1318),原名文海,以字行,历事四朝,为时名臣,著作有《雪楼集》等。在元世祖忽必烈时代,就曾主张钱钞兼行。在《雪楼集》卷十的《奏议存稿·铜钱》中,提出:“今国家虽以宝钞为币,未尝不以铜钱贯百为数,然则钞乃钱之子,钱乃钞之母也。子母相权,乃可经久,实废其母而虚用其子,所以钞愈多而物愈贵也。”以为宝钞处于废母虚子的矛盾体中,以致物价上扬,纸币贬低。基此理论,又面对海外贸易仍需使用铜钱,民间不乏私铸历代铜钱的活动,指出:“贩卖与下海商船及炉冶之家,销铸什器,遂使历代宝货,翻为民间所私。……亦合收拾民间见有铜钱,量宜立价,官为收买,见数与宝钞相权并行,庶使利权归一,不自启侥倖之心,其于钞法亦有补益。又兼即日行用库皆以平准为名,以官库金银与宝钞相准立价故也。”维持钱钞兼行的想法,其在至元二十四年(1287)上奏《民间利病·江南买卖微细,宜许用铜钱,或多置零钞》中作了更直白、具体的陈述。赵孟頫(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道人,宋宗室,著名书画家,有《松雪斋文集》传世),至元二十三年入朝,翌年实行至元钞法,百官集中在刑部讨论惩治赃法,众欲计至元钞二百贯赃满者死。赵提出虚实相权说,以为“古者以米绢民生所须,谓之二实。银钱与二实物相权,谓之二虚。四者为直(值),虽升降有时,终不大相远也,以绢计赃,最为适中”。这是讲古代,以米绢为实,银钱为虚。近来“始造钞时,以银为本,虚实相权;今二十余年间,轻重相去至数十倍。故改中统为至元。又二十年后,至元必复如中统,使民计钞抵法,疑于太重”。此一时段,银为实,钞为虚,钞币不断贬值,真是在劫难逃。“钞乃宋时所创,施于边郡,金人袭而用之,皆出于不得已。乃欲以此断人死命,似不足深取也。”又说:“今中统钞虚,故改至元钞,谓至元钞终无虚时,岂有是理!”此处所说的虚,似指币值,信誉下滑,如今日所说票子毛了的意思。赵氏乃前朝皇室子孙、名人,却未必精于理财,可他指斥时人“不揆于理,欲以势相”,令人有愧色,而折服于他。他的言论易于引人关注,对其真正理论意义又何必那样认真在意。
郑介夫对纸币持保留态度。认为“以纸为钞,决难久长”。纸币乃鬼神之用,非人之所宜。创置于宋代,使宋命运不长;当今“循袭亡宋之旧,诚为可惜!”他的认识附着迷信色彩,把宋朝亡国归咎于纸币的创置和推行上,荒诞无稽。由此他主张改纸钞为绢钞,由国家设局,置匠起机,依钞制绢,就东南西北中五方取青红白黑黄五色制作,以五方印色关防之。以为这样做的好处,“一则可以数十年不坏,二则伪造者不得为之,三则免倒换烧毁之烦,行之数年,成多损少,其钞自不可胜用矣。”其实这一主张的积极意义不过是提高防止伪造的难度,否则,纸钞绢钞作为货币代表、价值符号都有一个发行量的问题,不可能“不可胜用”。这是卢世荣绢券的继续和发展,并从理论上作了阐述,不过他的理论由于屈从于现实而漏洞百出。他之可以“富民”、“强国”、“解岁饥”、“弭外患”、“万世开太平,真久安长治之策”等溢美之词,显然不切实际,反降低了他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郑介夫铸造铜钱的主张未被采纳,但在武宗至大二年(1309)十月,推行“银钞”改制时,姚燧(1238—1313,字端甫,号牧庵)所拟《行用铜钱诏》说:“钱币之法,其来远矣,三代以降,沿革不常。世祖皇帝建元之初,颁行交钞,以权民用,已有钱币兼行之意;盖钱以权物,钞以权钱,子母相资,信而有征。今钞法一新,期于公私两利,重惟经久之计,必复鼓铸之规(18)”。即以郑介夫的思路、理论为指导,发行大银钞,铸造大元通宝和至大通宝。元顺帝至正十年(1350)发行至正交钞,铸造至正通宝,均为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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