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究竟是爱因斯坦式的抽象,还是物理实体呢
有些发现可以回答某些问题,有些发现则更为深刻,能够以一种全新的角度提出问题,使人们发现之前的神秘之处不过是因缺乏知识而造成的误解。你可能会穷尽一生的时间——很多古人的确如此——来思考地球的边缘是什么样的,或者试图想出是谁或者何物居住在世界的尽头。但当你发现地球是圆的,你会认识到之前的神秘问题没法回答,实际上,那个问题问得并不切题。
20世纪的头20年,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做出了两项重大发现。每一项发现都使人类对于空间和时间的认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爱因斯坦拆除了牛顿建立的严格、绝对的结构,然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将时间和空间综合起来进而建立了自己的体系。爱因斯坦完成他的工作之后,时间和空间就成了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空间或时间的实在性再也无法通过分别思考空间或时间来得到了。所以到了20世纪30年代末,有关空间的实体存在问题就彻底过时了;按照爱因斯坦式的重组,我们应该问的是:时空是某种事物吗?就是这一小小的修改,使得我们对于实在性的舞台的理解完全换了一种样子。
在爱因斯坦于20世纪的头几年编写的相对论剧本中,光才是主角。为爱因斯坦那不可思议的洞察力搭建起舞台的正是詹姆斯·克拉克·麦克斯韦。早在19世纪中叶,麦克斯韦第一次发现通过4个强大的方程,人们可以在一个严格的理论框架下很好地理解电、磁及其之间的密切联系。1仔细研究英国物理学家麦克尔·法拉第的工作之后,麦克斯韦写出了这套方程组。法拉第早在19世纪早期就做了成千上万次实验,研究迄今为止仍未完全搞清楚的电和磁的特点。法拉第的关键性突破在于提出“场”的概念。后来被麦克斯韦和其他科学家加以拓展延伸,“场”的概念在前两个世纪的物理学发展中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并且解释了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许多小秘密。通过机场安检时,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台机器是怎样做到不接触你却可以探测到你是否携带有金属物品的?做过核磁共振成像(MRI)吗?一台完全在体外的机器究竟是怎样详细地绘制出体内的图像的?就算你完全不动手,指南针的针头也会自动指向北方,这是怎么回事呢?指南针这个问题与地球的磁场有关。事实上,前两个问题也可以用磁场的概念加以解释。
我见过的最好的感性认识磁场的方式就是小学课堂里的演示:铁屑在条形磁铁附近的分布。轻微的震荡后,铁屑以规则的弓形排列,起于磁铁的北极,止于磁铁的南极,就像图3.1所示。铁屑的分布就是一个直接的证据,它说明磁铁创造了一种存在于周围空间的、不可见的物质——这种物质可以对金属碎屑这样的东西有力的作用。这种不可见的物质就是磁场,根据我们的直觉,它类似于可以充满某片空间的薄雾或香气,并可以作用于磁铁物理范围之外的物体。磁场与磁铁的关系就如同战场与指挥官,或审计员与国税局:影响远在它们的物理范围之外,它允许力在场中作用于其他物体。而这也是磁场为什么被称作力场的原因。
图3.1 铁屑在条形磁铁附近的分布描绘出了磁场的分布。
磁场弥漫于空间的能力使其非常有用。机场金属探测器的磁场透过你的衣服,使你带着的金属物体也发出其自己的磁场——这些磁场反作用于探测器,从而使它发出警报。MRI的磁场透过你的身体,使体内特殊的原子以适当的方式旋转并产生它们自己的磁场——然后这些磁场被探测器探测到,解码成一幅内部组织图。地球的磁场透过指南针的外壳,使指针发生偏转,指向北方,这是由于长年地球物理学过程,使地球磁场方向基本与南北极方向相符。
磁场是一种我们很熟悉的场,但法拉第还分析研究了另一种场:电场。正是由于这种场的存在,羊毛围巾发出噼里啪啦放电的声音;我们接触金属门把手后,与毛毯接触就会发出咝咝的声音;在一个电闪雷鸣下着暴雨的晚上,我们站在山顶上时会有皮肤刺痛的感觉。如果你碰巧在风雨交加的晚上看指南针,磁针偏转的方向和周围电闪雷鸣的环境就会启示我们:电场和磁场之间存在着深层次的联系——电场与磁场之间的联系是由丹麦物理学家汉斯·奥斯特首先发现的,后来法拉第又勤奋地做了很多实验对其进行进一步研究。这就像股票市场的发展会影响债券市场,反过来债券市场也会对股票市场产生影响一样,科学家们发现,电场的变化会使附近的磁场发生变化,而磁场的变化也会造成电场的变化。麦克斯韦发现了这种联系的数学基础。因为麦克斯韦的方程表明电场和磁场之间是可以相互纠缠的,就像塔法里教的长卷发6互相纠结在一起那样,最终它们被命名为电磁场,电磁场可以通过电磁力作用于其他物体。
今天,我们长久地生活在电磁场的海洋中。移动电话和汽车广播在无限宽广的空间内工作着,因为电信公司和广播站的电磁场充斥着广阔的空间。无线网络连接环绕在我们身边;电脑从震荡在我们周围的电磁场——事实上,这些电磁场也穿过了我们——中采集信息形成了整个万维网。当然,在麦克斯韦时代,电磁场技术还没有充分发展起来,但是科学家们已经公认了麦克斯韦的伟大成就:麦克斯韦通过场的理论指出尽管电和磁是有区别的,但它们实际上是一种物理实体的不同方面。
后来,我们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场——引力场、核子场、希格斯场,等等——我们越来越认识到场对于现代物理学定律的形成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但到现在,在我们讨论的领域中,关键性的下一步也归功于麦克斯韦。麦克斯韦进一步分析他的方程后发现,变化的电磁场以波的形式传播,速度为每小时670000000英里(1英里≈1.609千米)。这正是其他实验所发现的光的传播速度,麦克斯韦意识到光也属于电磁场,它可以作用于我们视网膜上的化学物质,从而使我们产生光感。麦克斯韦做出了举世瞩目的伟大发现:他将磁铁产生的力、电荷产生的力,以及在宇宙中所能看到的光联系起来——但这就提出了一个更为深刻的问题。
当我们说光速是每小时670000000英里时,经验以及前面的讨论告诉我们,如果没有参照物的话这种说法将毫无意义。有趣的是,麦克斯韦只给出了这个数值而并未提到任何参照物。这就像是某人说在北部的22英里外有个聚会,但却没有参照坐标,没有说明是哪儿的北部。包括麦克斯韦在内的很多物理学家,试图用类似于下面的方式来解释方程中的速度:我们熟悉的波,比如海洋的波或声波,是在物质,或者说介质中传播的。海洋中的波涛是在水中传播的,声波是在空气中传播的,这些波的速度都是相对于介质而言的。当我们说声波在房间中的速度是每小时767英里时(也就是通常所说的1马赫,这里的马赫就是我们在前面提到过的欧内斯特·马赫),我们想要表明声波在空气中是以上述速度传播的。于是很自然的,那时的物理学家推测光波——电磁波——也是在某种特殊的介质中传播的,虽然这种介质从未被人探测到,但它肯定是存在的。这种看不见的传播光的物质被命名为光以太,或以太;后者是一个古老的术语,亚里士多德曾用它来描述一种可以包罗万象的神奇物质,在想象中,天国的东西就是由它做成。为了使该说法与麦克斯韦的结果一致,有人提出他的方程暗示着采用了相对以太静止的物体作为参照物。他的方程中的每小时670000000英里,就是光相对于静止以太的速度。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光以太和牛顿的绝对空间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它们都起源于提供一种参照物以定义运动的尝试;加速运动导致了绝对空间的概念,光的运动导致了光以太的概念。事实上,许多物理学家认为以太是圣灵——亨利·摩尔、牛顿和其他科学家认为充满绝对空间的圣灵——的实际替身(牛顿和他同时代的科学家曾用“以太”描述过绝对空间)。但实际上以太是什么呢?它是由什么构成的?它来自于哪里?它存在于每个地方吗?
这些关于以太的问题与几个世纪以来关于绝对空间的问题一样。但是,虽然关于绝对空间的完整的马赫式检验需要在全空的宇宙中旋转;但物理学家们却能提出可行的实验确定以太是否真的存在。比如说,当你游向迎面而来的浪花时,波浪向你移动的速度加快了;当你游向浪花的相反方向时,波浪向你移动的速度减慢了。类似的,当你穿过假设中的以太朝向或背离光波移动时,按照同样的推理,光波向你移动的速度比每小时670000000英里加快或减慢了。1887年,阿尔伯特·迈克尔逊和爱德华·莫雷测量了光速。经过一次次实验他们发现,不管他们做什么运动,也不管光源做什么运动,光速总是每小时670000000英里。人们想出各种各样的巧妙说法以解释这个结果。有些人说,或许实验者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移动时拖曳以太与他们一起运动。有些人则大胆地猜测,或许实验设备穿过以太时变得不太正常,从而毁了实验。最后,直到爱因斯坦提出他革命性的理论,人们才终于弄清楚如何解释迈克尔逊莫雷实验。
1905年6月,爱因斯坦发表了一篇题为“运动物体的电动力学”的论文,彻底结束了光以太的历史。仅仅一击,它就永远改变了我们对空间和时间的理解。1905年4月和5月,经过5个星期的高强度研究工作,爱因斯坦的思想在这篇论文中最终成型,这个问题烦扰了他将近20年。还在少年时代,爱因斯坦就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假如你以光速奋力追赶光,那光波看起来将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你和光都以相同的速度飞快地穿过太空,你将和光保持同样的步伐。爱因斯坦的结论是,这样以你为参照物的话,光是不运动的。如果你伸出手去,就可能抓到一把不运动的光,就像你抓住从天空中飞落的雪花一样。
但问题是,麦克斯韦的方程不允许光处于静止状态——光不能看起来不动。而且很明显,没有任何可靠报告说过人能抓住一把静止的光。因此,年轻的爱因斯坦就问,我们的推理究竟是哪里发生了矛盾呢?
10年后,爱因斯坦用他的狭义相对论给了我们一个答案。虽然关于爱因斯坦的发现的理性根源有许多争论,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对于简易性不可动摇的信念在他发现狭义相对论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爱因斯坦知道至少有一些实验没有探测到以太的存在。2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非要试图找出实验的错误呢?相反,爱因斯坦认为,从最简单的方面思考:这些实验没有找到以太是因为以太根本就不存在。因为麦克斯韦的方程描述了光的运动——电磁波的运动——不需要任何介质,实验和理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光,不像我们曾经遇到过的任何一种波,它不需要介质就可以传播。光是一位孤独的旅行者。光可以在真空中穿行。
但是我们是如何根据麦克斯韦的方程得出光速是每小时670000000英里的?如果没有以太作为基准的话,那这个速度又是从何而来的?又一次,爱因斯坦颠覆了传统,最终用简单性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麦克斯韦的理论没有使用任何静止的参照物,那最直接的解释就是我们根本不需要参照物。爱因斯坦解释道:“光速相对于任何物体而言,速度都是每小时670000000英里。”
这种说法显然相当简单,它非常符合爱因斯坦的座右铭:“使一切事情尽可能简单化,除非不能更简单。”这个问题看起来有点疯狂。如果你追着一束光跑,常识告诉我们以你为参照物的话,光速比每小时670000000英里要慢。反之,如果你朝着光跑,常识告诉我们光速比每小时670000000英里要快。在其一生中,爱因斯坦总要挑战常识,这次也不例外。他有力地论辩道,不管你跑得有多快,也不管你是朝着光跑还是背离光跑,你测量到的光速将总是每小时670000000英里——不会比这多,也不会比这少。这当然就解决了困扰过少年爱因斯坦的问题:麦克斯韦的理论不允许静态的光存在,因为光永远都不会静止;不管你处于何种运动状态,你朝着光跑或是背离光跑,或者静止不动,光速都不会发生变化,它总是每小时670000000英里。但是,我们不禁要问,光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现象呢?
先考虑一下速度。速度是通过某物运动的距离除以通过该距离所用的时间而得到的。它是对空间(运动的距离)的测量与对时间(该段路程的运动时间)的测量的比值。从牛顿的时代起,空间被看成是某种绝对存在,某种“与外界的任何物质无关”的存在。因此,空间的测量和空间间隔都是绝对的:不管测量空间中两个物体之间距离的是谁,只要他认真测量,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虽然我们没有直接这样说过,但牛顿宣称时间也是如此。牛顿在《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一书中用他以前描述空间的语言来描述时间:“时间的存在和流逝与外界的任何事物无关。”换句话说,牛顿认为,存在着一个普适的、绝对的时间概念;这样的时间概念可用于任何地点,任何时刻。在牛顿式的宇宙里,不管测量某件事所用时间的人是谁,只要他认真测量,所得到的结果都应是一致的。
这种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假说与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体验一致。正是以这样的常识为基础,我们才会说,如果我们追着光跑,光速看起来将会减慢。为了搞清楚这个观点,我们来想象一下巴特,他曾有一个核动力的溜冰板,他决定用来做终极挑战——追着光跑。虽然当他看到溜冰板的极限速度是每小时500000000英里时有点失望,但他决定还是做出他的惊人举动。他妹妹站在准备好的激光前,从11开始倒数(11是她的偶像叔本华最喜欢的数字)。等数到0时,巴特和激光飞奔出去。莉莎看到了什么呢?过去的每1个小时里,莉莎看到光移动了670000000英里,而巴特只走了500000000英里,这样莉莎就得出结论,光每小时都比巴特多走170000000英里。现在我们再来看一下牛顿的理论。他的观点表明莉莎关于空间和时间的观察是绝对的、普遍的,任何人做这个实验都可以得到相同的答案。对于牛顿而言,有关运动在空间和时间中的这些事实,就和2乘以2等于4一样都是客观的。按牛顿的说法,巴特会同意莉莎的看法,他会说光波每小时比他多走170000000英里。
但是回来后的巴特说,他完全不能同意这种看法了。他沮丧地说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他怎样推溜冰板——他看见的光速总是每小时670000000英里,一点也不少。3如果你不相信巴特,可以去看看过去100年间数以千计的设计精妙的实验。这些实验都是利用移动的光源和接收者来测量光速,而所有的结果在很高的精度上支持巴特的观测事实。
为什么会这样呢?
爱因斯坦指出,这个答案符合逻辑,而且是对我们到目前为止的讨论内容的深度拓展。巴特对距离和时间间隔的测量——巴特用来搞清楚光比他快多少所需要的信息——一定不同于莉莎对距离和时间间隔的测量。想一下,因为速度无非是距离除以时间,对于巴特而言,在光比他快多少这个问题上,没有理由得出一个不同于莉莎的结果。因此,爱因斯坦得出结论:牛顿关于绝对空间和时间的观念是错误的。爱因斯坦意识到相对于彼此运动的实验家们,就像巴特和莉莎,在空间和时间的测量上,是不会得出相同的结果的。关于光速的这种令人费解的实验数据只能通过空间感和时间感上的不一样来解释。
空间和时间的相对性是一种令人惊奇的结论。我已经了解它25年了,但即使是现在,每当我坐下来静静地思考它时仍会感到迷惑。从光速恒定这一乏味的说法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空间和时间是针对旁观者的角度而言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时钟;对于时间的流逝,我们每个人有自己的认识。每个人的时钟都一样精确,但若我们相对于其他人运动的话,这些时钟就会不一致。它们是不同步的;用它们测量两个给定事件之间流逝的时间,不同的时钟测得的量是不一样的。对于距离也是一样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绳,对于空间中的距离,我们每个人有自己的认识。每个人的准绳都同样精确,但当我们相对于其他人运动的时候,这些准绳就会不一致;用它们测量两个定点之间的距离,不同的准绳测得的量是不一样的。如果空间和时间不是这样的话,光速就不恒定了,它将取决于观测者的运动状态。但光速是恒定的;空间和时间确实是这样的。空间和时间以精确的方式互相补偿,从而使得人们测量光速时总是得到同样的结果,无论观测者的速度怎样都是如此。
定量上精确地找出空间和时间的测量结果究竟有何不同是非常棘手的,但所需要的却只是高中水平的代数而已。使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富于挑战性的并不是数学的深度。而是由于他观点上的与众不同,且不符合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但只要爱因斯坦参透了关键的一点——需要打破200多年来牛顿关于空间和时间的观点——完善整个理论的细节之处就将没有任何难度。在每次测量光速都能得到同样结果的前提下,爱因斯坦能够精确地算出两个不同观测者在空间和时间的测量上的差别究竟有多大。4
为了更深刻地理解爱因斯坦的发现,让我们再来想想巴特,他曾经激情满怀地拿出了他那最高时速可达65千米的滑板。如果他向着北方高速运动——朗读、吹口哨、打哈欠,或者偶尔在马路旁张望,然后消失在往东北方向去的高速路,那么他朝北运动的时速将小于65千米。原因很明了。刚开始,他所有的速度都是贡献于向北的运动,但是当他转向时,一部分速度贡献给了向东的运动,只留下一部分贡献于向北的运动。这个相当简单的例子实际上帮助我们抓住了狭义相对论的核心内容。以下是解释:
我们习惯于认为物体可以穿越空间,事实上另一种运动也非常重要:物体也可以穿越时间。举个例子来说,腕上的手表、墙上的时钟都显示着时间在滴滴答答地溜走,这就意味着你和你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地穿越时间,不停地从一秒到下一秒。牛顿认为穿越时间的运动完全不同于穿越空间的运动——他认为这两种运动之间不存在什么联系。但爱因斯坦却发现它们紧密相连。事实上,狭义相对论的革命性发现在于:当你注视某物,比如一辆静止的车时,以你作为参照物的话它是静止的——没有穿越空间,也就是说——这辆车的所有运动仅是穿越时间。车、司机、马路、你以及你的衣服都在同时穿越时间:一秒接着一秒,在滴答声中均匀地溜走。但是如果车开走了,它的一部分穿越时间的运动将转换成穿越空间的运动。这正如巴特将一部分向北的运动转换成向东的运动,从而使得向北运动的速度减慢了一样;车子的一部分穿越时间的运动转换成了穿越空间的运动,从而使车穿越时间的运动的速度减慢了。也就是说,汽车穿越时间的运动减慢。因此,相比于静止的你我而言,运动中的汽车和司机所感受的时间流逝要慢一些。
简而言之,这就是狭义相对论。事实上,我们可以更加精确的一步步地描述这个过程。由于设备问题,巴特只好把时速限制在65千米。这在整个过程中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当他转向东北方向时,如果可以加速,它就可以弥补在转速中损失的速度,从而维持朝向北的速度。但是由于这个限制,不管他如何努力加速,他的整个速度——北部和东部两个方向的合速度——仍然保持在最多每小时65千米。这样一来,当他把方向向东转一点,当然会减慢向北的速度。
狭义相对论提出了一个适用于所有运动的简单原则:任何物体穿越空间和穿越时间的合速度总是精确的等于光速。仅凭直觉你可能不会接受这种观点,因为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只有光才能以光速运行。但是这个众所周知的说法指的只是穿越空间的运动。而我们现在的讨论与此有关,但更加复杂:一个物体穿越空间和时间的合速度。爱因斯坦发现一个关键的事实:这两种运动总是互补的。当你刚才注视的那辆静止的车开走时,真正发生的情况是穿越时间的运动的一部分速度转换成了穿越空间的运动速度,但保持合速度不变。这样的转换无疑意味着汽车穿越时间的运动将会减慢。
我们再来看看刚才那个例子,当巴特以每小时500000000千米的速度运动时,如果莉莎能看到巴特戴的手表时,她将会发现巴特手表的运转速度是她自己戴的手表的2/3。换句话说,莉莎的手表每过3小时,巴特的手表将只过2小时。他在空间的快速运动大大减慢了他穿越时间的速度。
而且,当穿越时间运动的所有速度都转化为穿越空间运动的速度时,将达到穿越空间的最大速度,即光速——这样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不可能以大于光速的速度在空间运动。光在空间总是以光速运动,光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总能完成这样的转换。就像只向东行驶中的汽车不需要有向北的速度,光所有速度都贡献于空间运动,而在时间上无运动!当物体在空间中以光速运动时,时间就停止了。如果光粒子戴有表的话,那这个表将完全不动。光实现了庞塞·德·莱昂和宇宙工业的梦想:它没有年龄。5
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当速度(穿越空间)只比光速小一点时,狭义相对论的效应最明显。但我们所不熟悉的,穿越空间和穿越时间的运动之间的互补性,总是适用的。速度越小,与相对论之前时代的物理——也就是说,物理常识——之间的偏差就越小;但偏差虽然小却必然是存在的。
真的就是这样。这并不是巧妙的文字游戏、诡辩或者心理上的幻象。宇宙实际上就是这样运行的。
1971年,约瑟芬·海福乐和理查德·基廷乘坐一架商业喷气机飞越了整个世界,飞机上带有当时技术水平所能达到的最精确的铯束原子钟。当他们把飞机上的钟和静止在地面上的钟相比较时,发现飞机上的钟比地上的钟走得慢。尽管差别很微小——1秒钟的几百亿分之一——但却与爱因斯坦的发现一致。我们不可能找到比这更能说明问题的证据了。
1908年,传言有更新更精确的实验发现了以太存在的证据。6如果这些传言是真的话,就将意味着存在着绝对的静止标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错误的。听到这个传闻,爱因斯坦回答道:“上帝是狡猾的,但他并不恶毒。”窥探大自然的奥秘,弄清空间和时间的本质是一项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它几乎打败了除爱因斯坦外的每个人。但是,允许这样一个令人惊奇而优美的理论存在,但又不让它与宇宙有任何联系,无疑是很恶毒的。相信这些实验的话,爱因斯坦的理论就不复存在了;但他根本不相信这些实验。爱因斯坦的信心决非空中楼阁。这些实验最终被认定是错误的,光以太从此便从科学发现中销声匿迹了。
对光而言,这当然是一个很利落的理论。理论和实验都认为光的传播不需要介质,无论光在什么样的介质中传播,也不论人们如何观测,光的速度总是恒定不变的。所有的观测点的地位都是一样的,没有绝对的或首选的静止标准。很好。但是我们前面提到的水桶实验中的桶呢?
记住,虽然许多人都由于信任了牛顿的绝对空间,而把光以太看做物理实体,但它却与牛顿为什么引进绝对空间没有关系。相反,在与一些诸如旋转的桶这样的加速运动奋战之后,牛顿没有选择,只能引进一些无形的背景以使运动可以被明确的定义。对付了以太,却没能对付得了水桶,那么爱因斯坦和他的相对论是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呢?
好吧,说真的,在狭义相对论中,爱因斯坦的关注点集中于一种特殊的运动:匀速运动。直到10年之后的1915年,爱因斯坦才通过他的广义相对论,得以全面的把握更为普通的加速运动。虽然如此,爱因斯坦和其他人还是一而再地用狭义相对论来思考旋转运动的问题;他们认为,正如牛顿而不是马赫认为的那样,即使在一个全空的宇宙里,你也可以感受到来自旋转的外推力——霍默会感受到旋转的桶的内壁的压力;旋转的石头之间的绳将由于拉直而富有张力。7没有了牛顿的绝对空间和时间,爱因斯坦应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答案令人惊奇。尽管名字是相对,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并没有预先声明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狭义相对论确实声称某些事情是相对的:速度是相对的;空间之间的距离是相对的;持续时间是相对的。但狭义相对论实际上引进了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绝对概念:绝对时空。对于相对论而言,绝对时空是绝对的,正如对于牛顿而言,绝对的空间和绝对的时间是绝对的;部分由于这个原因,爱因斯坦并不建议使用或者特别喜欢“相对论”这个名字。相反,他和其他物理学家建议用不变性理论这个名字,以便强调这样的理论,究其本质,乃是与那些对于每个人都一样的事物,而不是相对的事物有关的理论。8
绝对时空是水桶故事非常重要的下一章,这是因为,即使在定义运动时放弃所有的物质基准,狭义相对论的绝对时空还是能提供某些东西,使得物体可以相对于它们加速运动。
我们来看一个例子,想象一下玛吉和莉莎,为了追求生活质量,一起注册了伯恩斯学院开设的有关城市重建的拓展课程。她们首次的作业是,重新设计斯普林菲尔德的大街小巷,而且要服从两个要求:第一,街道的网格构成必须使翱翔核纪念碑恰巧位于网格中心,即在第五大街和第五大道交界处;第二,设计必须用100米长的大街,100米长的大道要垂直于大街。就在上课之前,玛吉和莉莎对比她们的设计,意识到一些事情完全搞错了。在合理地设计坐标图以使纪念碑位于中心后,玛吉发现Kwik-E-Mart位于第八大街和第五大道,核电厂位于第三大街和第五大道,如图3.2(a)。但是在莉莎的设计中,位置完全不同:Kwik-E-Mart位于第七大街和第三大道的拐角处,核电站位于第四大街和第七大道,如图3.2(b)。很显然,有一个人犯了个错误。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莉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她和玛吉都是对的。她们只是为她们的大街和大道的坐标图选择了不同的方位。玛吉的大街和大道垂直于莉莎的;她们的坐标图相对于彼此旋转了;他们把斯普林菲尔德切割成两种不同形式的大街和大道[如图3.2(c)]。这个课程很简单,但是很重要。关于如何把大街和大道组成斯普林菲尔德存在着一定的自由性。没有“绝对的”大街和“绝对的”大道。玛吉的选择和莉莎的一样有效——或者说其他可能的方向都是有效的。
当我们把时间画进图片里时也请记着这个观点。我们思考时习惯于把空间作为宇宙的舞台,但在某段时间内物理过程发生在空间的某些区域。比如说,想象一下傻猫和坏鼠7正在进行一场决斗,如图3.3(a),发生的事件正按时间顺序以旧时代翻页相册的形式记录下来。每一页都是一个“时间片”——就像电影胶片中静止的每一帧——它显示了在某一时刻的某一区域发生了某件事情。我们翻到不同的页数就可以看到在不同的时刻发生了什么。8(当然,空间是三维的,相册是二维的,但我们可以把思维和画册简化一下。)理清一下术语,在一段时间内的空间区域被称为时空区域;你可以认为时空区域是某一段时间内某个空间区域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记录。
图3.2 (a):玛吉的街道设计。(b):莉莎的街道设计。(C):玛吉和莉莎的街道林荫大道设计全景。她们的坐标图方向旋转了。
现在,我们来看看爱因斯坦的数学教授赫曼·闵科夫斯基的洞察力(他曾把他的年轻学生叫做一只懒狗),他把时空区域看做实体:把完全的翻动画册看做拥有自己版权的物体。如图3.3(b)想象一下我们扩展了翻动画册的装订,就像图3.3(c),所有的页数都是完全透明的,这样你就会发现一本包含了在某个给定时刻发生的所有事情的书。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些页可以被看做是提供了一种组织模块内容的便利方式——即组织时空事件。就像大街大道坐标图通过标出大街和大道地址,可以很轻易地帮助我们使定位具体化一样,把时空板块分割成一页页可以使我们很轻易地具体化事件(坏鼠射击,傻猫被打,等等),通过给出事件发生的时间——事件发生的那一页——事件发生的具体地点在那一页有具体的描述。
图3.3 (a):决斗的翻页相册。(b):扩展装订的翻页相册。(C):包含决斗的时空模块。页码或“时间片”在模块中组织了事件。时间片之间的空间清晰可见;它们并不意味着时间是分离的,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述。
关键在于:就像莉莎意识到把空间区域分割成街道的等效方式不止一种,爱因斯坦意识到把时空——图3.3(c)中那样的时空条——分割成不同时刻不同区域的等效方式也不止一种。图3.3(a)、(b)、(c)中的页——再说一遍,每一页代表一个时刻——所画出的只是许多种可能的分割方式中的一种。这听起来只比我们对空间的直观感受拓展了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却是扭转我们几千年来固有的最基本直觉的基础。1905年以前,人们都认为时间的流逝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大家发生在哪一时刻都会有相同的看法;因此,对于时空画册的某一页上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会有相同的看法。但是当爱因斯坦意识到相对运动的两个观测者的时钟不同时,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相对于彼此运动的时钟不再同步,因此有不同的同时性概念。图3.3(b)中的每一页,只是某一个观测者按他或她自己的时钟上的某个时刻记录下来的发生在空间中的所有事件。而相对于第一个观测者运动的另一个观测者将会发现,某一页上的所有事件并非同时发生。
这就是同时性的相对论,我们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它。想象一下傻猫和坏鼠,手中都拿着手枪,对峙在长长的正在移动的火车两端,一个裁判在车上而另一个在月台上。为了使决斗尽可能的公平,所有人都同意放弃三步规则,取而代之的是当一小排火药在他们中间爆炸时,决斗者将开始动手。第一个裁判,阿布,点燃了火药抛向空中,然后返回来。当火药发亮爆炸时,傻猫和坏鼠开始开火决斗了。由于傻猫和坏鼠离火药相同的距离,阿布认为闪亮的一刹那发出的光到达他们的时间是相同的,所以他就举起了绿旗声明这个决斗是公平的。但是另一个站在月台上的裁判马丁,抱怨这是不公平的决斗,他认为傻猫比坏鼠先看到爆炸发出的光信号。他解释说因为火车向前开,坏鼠是朝向光前进的,而傻猫是远离光而去的。这就意味着光到达坏鼠不用走那么远,因为坏鼠自己就会向光靠近;而光到达傻猫需要走得更远一些,因为傻猫会远离光运动。但是因为从任何一个人的角度看光速都是不变的,所以马丁认为光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到达傻猫,因此,这样就使决斗不公平了。
谁是正确的,阿布还是马丁?爱因斯坦给出的答案出人意料:他们都对。虽然两个裁判的结论不同,但每个人的观测和推理都没有错误。就像球棒和球,它们对于事件顺序有各自不同的视角。爱因斯坦令人震惊的发现在于,由于各方视角不同,因而导致各方对同时发生的事件会做出不同但同等有效的解释。当然,就日常的速度如火车的速度而言,这个差别是非常小的——马丁认为傻猫看到光的时间比坏鼠要慢万亿分之一秒——但要是火车开得更快,接近光速,那时间上的差异就会变得重要起来。
想想这对于时空画册意味着什么。由于相对于彼此运动的观测者对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达不成一致,所以每个人把时空条切成片的方式就会不同——每一片包含的是对某个观测者而言,在某一时刻发生的所有事情。相反,相对于彼此运动的观测者以不同却同样有效的方式把时空条分割成页,分割成时间片。莉莎和玛吉从空间中发现的道理,正是爱因斯坦从时空中发现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