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率政策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

汇率政策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

余永定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

余永定

非常感谢上海市政府的邀请，我想借这个机会谈一下我对中国汇率政策的一些看法。在谈汇率政策看法的同时，想把宏观经济，包括一些大的想法说一下。

中国现在毫无疑问面临一场严峻考验，就是通货膨胀的考验。通货膨胀在中国是由于需求过多造成的，中国犌犇犘增长率现在是11.9％，考虑到地方政府有低报的可能性，我认为可能超过了12％，可能更高。中国潜在的增长速度，我认为绝对到达不了12％以上。所以，你现实的增长速度超过了潜在的增长速度，发生通货膨胀是必然的。

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小猪现象。小猪长大了，通货膨胀自然就回落了。我认为这种分析方法是完全错误的。我们分析宏观经济问题的时候，不能仅仅看某个具体的市场，猪肉产业在犌犇犘当中占的比例有多少呢？另一方面，我们房地产价格在不断上升，房地产产业又是一个什么规模？我非常同意上一个会场史蒂芬·罗奇先生的看法。

光看犆犘犐不行，犆犘犐也不能充分反映中国通货膨胀形势。正如央行在2004年所强调的，当我们在判断经济是否过热的时候，不能光看犆犘犐，还要看房地产价格，还要看其他一系列指标。我认为，央行在那个时候所作的这样判断完全正确。遗憾的是，现在有一些经济学家在讨论中国通货膨胀形势的时候，往往忘记了看中国的通货膨胀不能仅仅看犆犘犐。

中国经济现在面临的主要危险是通货膨胀，这样一个前提下，毫无疑问地我们要采取紧缩性政策。尽管由于执行紧缩性的货币政策，由于美国现在出现了经济的衰退，或者说萧条，当然萧条也谈不上，我们中国经济可能会受到影响，甚至受到比较大的影响。但是我们不应该因此放弃紧缩货币、抑制通货膨胀这个基本的政策，否则再过一两年情况就可能会失去控制。

我觉得非常令人感到高兴的是，中国的宏观管理部门对这些问题是有清醒认识的。现在我讲一下货币紧缩政策，货币紧缩政策在目前情况下包含了四个方面。

一个是加强跨境资本流动管理。加强跨境资本流动的管理，该进的要进，不该进的不让进；该出的要出，不该出的不让它出。不允许一些非法的，比如说一些地下钱庄、虚报、瞒报等，之前谢国忠也谈了很多，我非常赞同。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往往对于这些心中没数。在2007年中国的犉犇犐增加到底有多少，各个部门有不同的说法，而且说法的差距也非常大。作为我们经济学家，不掌握一手资料就很难对形势作出判断。所以，我非常希望中国的有关部门尽快给我们一个准确的数字。在没有准确数字的情况下，作为一个经济学家，我自己认为我们不能够轻易放松资本的管制，必须要防范投机资本的流入，投机资本可能会随时流出，特别是在你想不到的时候流出。从宏观经济调控的情况来看，我们尽可能地挡住一部分热钱，让我们调控的压力有所减轻。

第二个是汇率政策。第三个是对冲政策。第四个是利息率政策。由于时间关系我谈一下中国的汇率政策。在2008年以来，由于中国的贸易顺差增长速度下降，反对升值的声音再次高涨。我认为这些主张是错误的，我在这里态度鲜明表明我的观点，这样的主张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为什么？2005年中央在“十一五”规划中已经明确规定了，中国应该力争在2010年以前实现贸易项目的基本平衡，我记得是这么说的。如果说的不对，请大家纠正。我们现在不要谈这个目标了，当贸易顺差增长速度下降了，我们就惊慌起来了，认为要改变政策，我认为是完全错误的。中央提出三个转变我认为是完全正确的。三个转变之间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要改变中国过去以来外需的状况。

如果我们的贸易顺差增长速度在下降，这是好事情，我们为什么要惊慌呢？有什么不对的呢？甚至有一些人要提出改变政策，我觉得这是不能接受的。特别是咱们在2005年人民币和美元脱钩，缓慢升值之后，我们看到的情况是什么？2005年、2006年、2007年，中国贸易顺差的增长速度分别为200％多、70％多、50％多，今年会降到10％或者20％左右。如果这种情况不继续保持下去，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们离中央原来规定的，在2010年实现贸易基本平衡目标是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了。

大家都知道美国现在出现了次贷危机、信贷危机。美元现在还在继续贬值，当然也有可能在最近一段时间趋稳。但是无论如何，从2002年到现在，美元已经是大幅度贬值了。美国的通货膨胀进一步恶化，美国大量资产出现了违约，甚至美国国库券的评级也出现了问题，美国国库券的实际收益率我想已经由正转为负了。我们用资源枯竭、环境污染、人力损耗、贸易摩擦和西方蓝领阶层的仇视所换回来的仅仅是一些日益贬值的借据。这样的贸易顺差越多，中国的损失越大。

对于这一点，我们中国的学者和中国官员应该有清楚的认识。当然我说这些，绝对不是否定我们过去的成绩。过去二十多年的成绩是巨大的，中国发展对外贸易，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实现一体化的基本方向和道路是完全正确的，我们取得了非常巨大的成绩。但是我们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像中国这样的大国，这样高的对外依存度是不利于中国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纠正现在的状况。有人说现在不是好时机，什么是好时机？当我们在2003年讨论人民币升值的时候，有的学者和官员说现在时机不好，我们等到2005年，有人又说时机不好，还需要等更好的时机，最后等到现在。现在和2003年、2005年相比是不好，但是到了2009年，我们回过头再看，可能2009年的时机更不好。要等到什么时候？决定一个政策要冒一些风险的，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们就应该冒这个风险。如果永远不冒风险，最后形势逼人，不得不做调整，这种调整是非常痛苦的，我们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

所以我想强调，就2005年以来我们中国人民银行所采取的汇率政策，我认为大方向是完全正确的。这种政策方向不应该因现在的经济形势有所变化而改变。尽管中国贸易顺差对于人民币汇率变动的敏感性比一般贸易占支配地位的国家要小，但作用肯定是存在的。更何况除有助于减少贸易顺差增长速度、改善贸易条件之外，升值还可以并间接地起到抑制通货膨胀的作用。如果不允许人民币升值，中央银行需要继续大量地买入美元，释放出人民币，你要对冲，对冲的结果商业银行、几大金融机构出现问题。同时，我们继续积累越来越不值钱的东西，这是划不来的。

同时我想强调一下，在现在我们所要讨论的不应该是要不要升值的问题，而是如何升值的问题。我觉得这个确确实实是值得大家认真思考，也是需要学术界和我们外国友人帮助中央决策机构提出合理的建议。我觉得大致看来升值方式不外有五种：一种是缓慢地升值，每年升3％到5％；第二种是连续地快速升值，强调一下这是连续的，每年升值10％到15％；第三种是跳跃式地升值；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央行暂时停止干预，我不管了，到时再说，这是不是可以考虑的一个方法；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就是现在实行自由浮动，到底天会不会塌下来，我认为天不会塌下来的。在1994年的时候，咱们中国政府采取了让人民币并轨贬值的政策，这个政策是更为冒险的，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中国的贸易进一步增长，为以后经济发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我认为中国的经济基础还是很好的，只要我们认真考虑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和措施，哪怕我们的升值速度快一些，甚至采取一些市场没有预料到的方法，我觉得也不见得会造成什么灾难性的后果。需要强调提出的是，缓慢升值固然对企业调整较为有利，但却不利于抑制热钱流入。相反停止对于外汇市场的干预或者实行自由浮动，有它的缺陷，不利于企业的调整，但却有利于抑制热钱流入。总而言之，各种方法都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我们应该综合考虑，但是一条原则就是人民币升值的方式，应该取决于它对于通货膨胀、热钱流入、贸易平衡、经济增长等各个方面的影响综合结果，我们不应该事先排除以上任何一种可供选择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