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增长方式是否到了转变的时候?[1]
中国的粮食生产能否自给自足,这个问题举世瞩目。美国世界观察研究所所长莱斯特·布朗研究了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等在工业化之前人口密度就很高的国家。他发现:在快速工业化过程中,这些国家耕地大量流失,粮食大量依靠进口。基于这样的历史经验,他早在1994年就预测:在1990年到2030年间,中国的谷物产量将减少20%,降到2.72亿吨,国内市场将出现2.07到3.69亿吨的缺口。因此,中国将成为世界最大的谷物进口国,并大幅推高世界粮价。布朗进一步推断,粮价上涨将加剧某些低收入国家和低收入人口的贫困问题,有可能引发世界性的经济崩溃和政治动乱。其危害不亚于20世纪70年代发生的石油危机。
布朗先生把上述发现写成长文《谁来养活中国》,刊登在1994年第九、第十期的《世界观察》杂志上,立即震动了世界,一度为信奉“中国威胁论”的人提供了又一个版本的内容。
15年之后的现实与布朗当年的预言大相径庭:在快速工业化的同时,中国国内的粮食产量不仅没有大幅下降,而且基本保持了持续增长趋势。国内粮食市场保持了总量自给自足(但是每年进口数千万吨),没有对外部世界造成冲击。布朗的预言不仅没有成为现实,而且在可预计的将来,也不太可能成为现实。
这并不是说布朗的预言没有意义。国家统计局和农业部的研究认为:到2030年,全国粮食需求总量会达到7.04亿吨,比布朗计算的6.41亿吨还要高。布朗报告的重要意义在于:它及时提醒了中国政府应该高度关注粮食问题,中国的粮食安全才会被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正是由于党中央和国务院高度重视,中国的粮食供应才能够基本保持自给自足。
持续提高粮食产量是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关注的最重要目标。为此,中央政府划出并且全力保住18亿亩耕地红线不退让,又逐渐加大对农民种粮的补贴和粮食收购价格,免征农业税,并且不失时机地加大对农田水利等基础设施的投入,强力保障了国内粮食产量。从提高粮食总量的角度来说,政府农业工作取得了成功。
但是,在成功提高粮食产量的同时,中国也付出了其他代价。首先是粮食品质依旧低下。同样都是大米,又放在同一柜台上销售,周边国家出产的大米价格明显高于中国大米,有的甚至高出几倍(其他农产品价差也是这样),却同样被消费者接受甚至受到欢迎。其次,国产农产品的普遍低价导致国内工农业收入剪刀差仍旧维持,近几年没有缩小的迹象,制约了农民务农收入的增长。农民的收入增长主要来自外出打工。
粮食质量问题大多是体制造成的。由于有关农产品质量的信息不透明,消费者往往无法鉴别产品质量,因此需要具备专业知识和能力的第三方。然而,作为政府部门的第三方从来没有强制执行过粮食质量标准。一些农牧地区的经济增长严重依赖大企业收购当地产品,因此大企业在当地“大得不能倒闭”,即使生产、销售了有害产品,地方政府也不敢对其进行应有的惩罚。地方政府一旦开了“宽容”的先河,大企业更加有恃无恐。于是2008年封存的毒奶粉一年多以后会再次流入市场。
另一方面,广大而且分散的生产者也知道“法不责众”,生产有害农产品也经常得不到惩罚,因此毒鸭蛋、毒大米等危害消费者健康的事件在农产品市场上屡有发生。如此法治松懈的社会当中必然没有健康的市场经济。一些地区的农田被周边工业废物污染了,当地农民本来是受害者。但是他们没有通过正当途径维护自己利益,却把自己不吃的粮食卖入市场,成为害人者。
农业产出的数量上升、质量下降,绝不能说是农业的进步。只能说是为了确保粮食供应数量,中国不得不以降低粮食质量甚至卫生指标额为代价。这是过去十多年延续的农业工作路线决定了的:农村工作的首要目标是保证粮食生产总量,维护中国社会(甚至其他国家)的稳定,其次才是发展中国农业,富裕中国农民。
现在,如果粮食产量基本有了保障,是不是到了转变农业增长方式,提高粮食质量的时候?
【注释】
[1]2010年2月3日发表于《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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