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鲜明的动物

哺乳动物和鸟类也有人类的基本情感，研究人员最近发现，可能人类的大多数情感，蜥蜴和蛇类也有，下面几个例子也许可以说明这一点。澳大利亚的石龙子是单配偶（一夫一妻制）；美国的雌性响尾蛇会像雌性哺乳动物那样，竭力保护自己的后代免受掠食者的伤害。蛇妈妈也会照料自己的孩子，这个发现出乎人们意料。以前研究人员一直以为蛇类社会性比较差，小蛇出生后蛇妈妈就会弃它而去。对于蛇类的社会生活我们所知甚少，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它们是有社会生活的。

能够认识到动物和人类有共同的基本情感，一部分原因是我们已经知道基本情感来自大脑。毫无疑问，在这一方面动物和我们一样。动物情感的生理基础和我们人类非常相似，因此情感神经学的许多研究都是用动物来进行的。对于生活中的一些基本事实，如葬身虎口的不幸，保护幼小的天性，动物的感受和我们差不多。

动物情感和人类情感的主要区别在于动物不像人那样有混合情感，它们想爱就爱，要恨就恨，无论是互相之间还是对于人类都不会爱恨交加。人类之所以喜欢动物，原因之一就是动物比较忠诚。如果一只动物爱你，无论怎样它都会爱你，它不在乎你的长相，也不在乎你能挣多少钱。

这一点就把自闭症患者和动物连在了一起。多数自闭症患者的情感也比较简单，这也是为什么正常人会说我们很单纯。自闭症患者的情感直接而坦率，和动物的很相似。我们不会隐藏自己的情感，情感也不会充满矛盾，我甚至想不通同时对一个人既爱又恨到底是什么样子。

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样说对自闭症患者不尊重，但我作为自闭症患者却感到很庆幸，因为不必像一些学生那样为交杂的感情困扰。我有一个学生本来非常优秀，后来却由于和男朋友分手而没有通过考试，最后不得不辍学。每个人生活中都有太多这样的心灵悲喜剧，而动物永远不会如此复杂。

小孩也不会这样，在情感上小孩更像动物和自闭症患者，他们的额叶要到快成年时才会发育成熟。我前面提到过，额叶是一个很大的连结皮质区，它把大脑的每一部分都连结起来，当然也包括负责爱和恨的区域（也许二者还是分开好一点）。这也是为什么小孩有些方面会像狗，他们的情感像狗的那样直接，也像狗那样忠诚。六七岁的小孩会跑到门口迎接下班归来的爸爸，而狗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我认为动物、小孩和自闭症患者的情感之所以这么简单，是因为他们大脑内部的连结比较差，所以他们的情感是互相独立的。

由于成年自闭症患者的额叶大小正常，谁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的大脑连结也有问题。现在我们只知道，研究人员发现自闭症患者皮质不同区域之间，皮质和下皮质之间的连结性较差。我在脑海里把正常人的大脑看成一个很大的综合办公楼，里面有电话、传真、电子邮件、情报员和边来回走动边说话的人，一个大公司可以有无数种途径把消息从一个地方传到另一个地方。如果把自闭症患者的大脑也看作这样一幢综合办公大楼，但这里信息传播的唯一途径是传真，没有电话，没有电子邮件，也没有情报员，也没有人来回走动说话，只有传真。这样一来获得传播的信息就少得多，于是事情开始分崩离析，一些信息传出去了，有的信息则由于传真机打印错误或者卡纸而被歪曲变形，还有的信息根本就无法传出去。

我这里要说明的是，尽管自闭症患者的新皮质大小正常，额叶大小也正常，但我们的大脑在工作时就像是额叶太小，没有充分发育一样，更像是小孩或者动物的大脑。

当大脑不同区域相对独立无法进行有效沟通时，情感就会比较简单明了。一个小孩可能一会儿对他的妈妈或爸爸怒气冲冲，但一转眼的工夫，他又会把这些不愉快全都忘到九霄云外，愤怒和高兴对他来说是两种独立的状态，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在两者之间自由转换。

在动物身上你也可以看到与此非常类似的情况，动物强烈的情感爆发像迅雷疾电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两条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狗也许一会儿金刚怒目，一会儿又和好如初。一般人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愤怒状态中平静下来，即使怒气一时消失，愤怒和激发这种愤怒的人或情景之间也会产生连结，而这种连结可能会持续很久。如果一个人对爱的人非常生气，他的大脑就会把爱和恨连结起来，并且铭记在心。正由于这种高度发达的额叶把一切都连结起来，正常人的大脑才会对某个人或者情景产生交杂的情感。

人和动物之间另外一个重大区别是动物的情感可能没有人类的情感那么复杂，它们不会感到羞愧和负疚，不会感到尴尬和贪欲，也不会像人类那样总希望超过自己的人栽跟头。对于简单情感和复杂情感有许多不同定义，我的定义是以大脑为基础的，简单情感指源于爬行脑和哺乳脑的基本情感，如恐惧和愤怒。复杂情感又叫二级情感，也源于爬行脑和哺乳脑，但它们还和新皮质有关。二级情感建立在基本情感基础之上，涉及更多的思维和分析。例如，羞愧、内疚和尴尬也许都来源于同样一种基本情感，即分离焦虑，后面我会马上谈到这个问题。你成长于其中的文化和你所接受的教育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应该感到羞愧，什么时候应该感到尴尬或者内疚，但在大脑内部三种情感都源于被孤立的痛苦。

我并不是说动物在一个时间只能有一种感受，后面我将谈到牛可以同时感到好奇和恐惧。《情感神经科学》（Affective Neuroscience）的作者扎克·潘克赛普（Jaak Panksepp）把好奇也归入了基本情感的范畴。从生理上说，动物的大脑可以同时有不止一种基本情感系统处于活跃状态，所以从理论上说，动物是可以体验到混合情感的。

尽管如此，在现实生活中，一种情感往往会完全取代另外一种情感的位置，有些基本情感可能会结束其他情感。例如，对大脑的研究发现，玩耍和愤怒是互不相容的情绪状态，任何见过两条狗游戏打闹的人都可以证实这一点。有时它们会弄假成真，这时两条狗绝对不会同时既玩得兴高采烈又打得你死我活。玩耍一旦沦为真正的打斗，它们所有的体态语言和声音交流都会告诉你，它们正在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