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制造基地迁移与供应关系的重建

6.3　生产制造基地迁移与供应关系的重建

当下游核心厂将生产制造基地外移到海外时，可以选择内制所需零组件，或在当地重新寻找新的供应来源。但就内制而言，在母国外包的零组件厂商，往往缺乏内制所需的技术能力，要达到经济规模也极为困难。即使厂商选择重新建立当地供应关系，但当地的厂商很可能缺乏所需的技术能力以及建立紧密合作关系所需的组织能力，尤其当国际化的动机是基于取得廉价的生产要素，而进入经济发展程度较母国落后的地区时。再者，即使当地厂商与外部环境许可，但建立有效的合作供应关系却需要投入相当的资源和时间。因此，若核心厂能成功地重建既有的供应关系以供应海外生产所需，对其营运效率与竞争优势的取得均有相当的益处。

随着合作供应关系的发展，上下游厂商间积累了相当程度的互补资源能力和信任。因此，当核心厂将其生产据点外移到海外时，重建既有的供应关系对双方而言，均可看作对这些资源能力的杠杆运用。这样的动作不但有助于厂商快速取得在新环境营运所需的资源，对于提升厂商海外市场的竞争力也有帮助。与当初形成的母国合作供应关系相比，互补且具备特殊性的资源能力同样是重建海外供应关系的重要基础。综合绩效的产生往往需依赖长期合作关系的发展，将双方资源能力作有效的联结，而这样的联结关系不但涉及关系专属性资产⁽⁹⁾（relation—specific assets）的投入与资源共享，也必须依赖足够的信任基础以降低交易成本。而且这些投入和信任的积累都需要长时间的磨合与发展，并非一蹴而就（温承革等，2003）。与寻找新的合作对象重新投资相关资源并发展信任关系相比，重建既有供应关系显然在成本和时间上较为有利（Powell，etc. 1996）。

互补资源能力的形成与综合绩效的产生受到外部环境中技术不确定性的影响。当技术创新的速率越频繁，无论对上下游厂商而言，欲以一己资源能力掌握众多相关技术的研究与发展工作将越发困难，且不具效率与时效性。然而，新技术的掌握却是获取竞争优势的重要根源。在这样的情境下，将本身的资源投注于本身专精的活动领域，并与上、下游厂商建立长期合作关系，透过信息与知识的交换、共同学习的效果以强化自身的研发能力并掌握相关技术是一有效的方法（Powell，etc. 1996）。由于综合绩效的产生需要双方资源良好的搭配与联结，而发展这样的联结关系一般需要双方共同投入某些关系专属性资产，并进行资源的共享。资产专属性可区分为地点专属性、实体资产专属性，以及人力资产专属性三类（Williamson，1985）。其中，地点专属投资指将彼此的相关生产设备集中于邻近区域，故有助于减少存货与运输成本，同时降低协调各类活动的沟通成本（Dyer，1996）；实体资产专属投资则包括客制化的机器设备、模具等生产设备的投资，此举能提高产品的差异化能力，并可望因整体和相互搭配的设计而提升品质水平（Nishiguchi，1994）；人力专属资产则随着合作双方长期互动过程而在成员间积累独特的信息、语言以及知识，这使得上下游厂商之间能以更有效的方式沟通协调、减少误解，从而提高产出的品质并缩短新产品上市的时间（Dyer，1996）。这些关系专属资源常由双方共同投资，所衍生的利益也由两者所共享。

随着关系资产的投入和共享，核心厂与协力厂的资源能力被有效的相互联结，进而出现随着时间共同演化的现象。在个别厂商的资源能力因长期合作关系的发展强化的同时，针对特定合作关系所做的投资和适应行为也使得资产的特殊性逐渐提高。源自路径相依和特殊性等性质，共同演化产生的资源能力不但模仿困难，且竞争者也难以找到具备类似条件的合作对象。然而，对厂商自身而言，多源选择机会同样随着双方资源能力的共同演化而日渐减少，合作对象的重要性则与日俱增。因此，既有的母国供应关系中，若双方资源能力的互补性与特殊性越高，则核心厂与协力厂越有可能为求取综合绩效，而在海外重建该供应关系（Powell，etc. 1996）。

既有的信任与声誉对供应关系的重建也有正向影响，在关系专属性资产存在的现实下，此二者是降低交易成本的重要机制。信任是合作双方长期互动的产物，声誉则是日渐积累在厂商所镶嵌的社会网络中，因此均具备时间的不可压缩性。更重要的是，信任和声誉的产生往往必须依赖在过去的合作经验中，合作双方持续表现出符合对方期望的行为，若厂商在海外寻找新的合作对象，这样的情境未必能够重现。因此，深度信任、拥有良好声誉的双方会较为倾向重建既有供应关系（Powell，etc.1996）。

随着合作供应关系的发展，核心厂与协力厂的成员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共同完成某些价值活动。在这样的过程中，厂商由单纯的自利、经济动机开始，双方互动的议价与协调过程使规范系统日益完备，这些规范成为主导双方行为的准则和预期对方行为的基础。若过去的合作经验符合期望，则成员与成员间逐渐建立起较为亲密的社会网络关系，对彼此的信任日益深化。厂商间的信任关系同时也受到本身所镶嵌的关系网络所影响。产业的社会网络结构（即产业现有的分工与合作结构）可透过两种机制强化厂商间的信任（Gulati，1998）。其一，网络关系可作为有效的参考基准。举例而言，尽管厂商过去和某一潜在合作对象并无合作的经验，但如果此一合作对象得到了与厂商本身有长期信任关系的伙伴的推荐，一般会有较高的信任基础，亦即，间接信任关系。其二，社会网络也提供了某种程度的强制性，交互联结的社会网络提高了声誉的重要性：当越来越多的厂商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培养互信，则对互信互助的重视会逐渐发展成一般性的价值，不可采取投机行为的相关规范也会成为共识，形成产业成员的总体文化，投机行为更可能受到其它厂商的集体制裁、破坏自身商誉（Jones，etc. 1997）。这些结构性特征均会节制镶嵌其中的个别厂商的投机行为，一旦厂商对特定合作对象采取投机行为，在该合作对象之外，将失去更多合作对象的青睐。这样的高预期损失有助于厂商间的互信关系的建立，故在既有的母国供应关系中，若双方的互信基础越深、声誉越佳，则核心厂与协力厂越有可能在海外重建该供应关系（Powell，etc. 1996）。

另一项会影响海外供应关系重建的决策变量，则是母国核心厂与协力厂间的交互依赖关系，但该变量的影响方向较为模糊。厂商间的交互依赖性是任何分工结构下的合作供应关系所必然产生的结果。就个别厂商而言，当其依赖其它厂商提供本身营运所需资源，实现某些特定目标时，同时也对其产生依赖性。上游协力厂提供的零组件和相关技术能力，是核心厂得以生产优质产品的基础。下游顾客的订单则是协力厂得以生存的必要条件，而许多协力厂更依赖核心大厂提供生产、作业的相关知识与技术。当存在不对等的依赖关系时，如单方面投入高专属性的投资，则依赖程度较高的厂商会落入不利的地位，或面临投机行为的威胁（Williamson，1985），故厂商会避免进入不对称的依赖关系。就交易层次而言，交易标的物本身的价、量、质特性，再加上交易所需的供货弹性和客制化需求，均会影响个别厂商对特定供应关系的依赖程度。弹性供应与客制化需求往往依赖组织间的互相配合、紧密联结和关系专属性资产的投入，这样的关系同时减少合格的上游供货商与可相互配合的下游顾客的数目，故有助于形成深度且对等的依赖关系。

交互依赖性对既有供应关系海外重建的影响可由以下情境加以说明：当某一核心厂与其母国协力厂间高度交互依赖，若核心厂能在海外成功地开发出新的替代供应关系，则本身对母国协力厂的依赖程度将会降低，其它条件不变，核心厂的谈判力可获得提升。同理也可应用到协力厂开发海外新客源。然而，除非交易标的物属于独家供应关系，否则降低依赖性的动作未必等同于切断母国供应关系，厂商大可在重建既有供应关系的同时开发新的供应来源（客源）。这样的行为反映的并不是母国供应关系是否重建，而是既有供货商相较于新供货商的供货量（既有客户相较于新客户的订货量）的比例，或既有合作对象相较于新合作对象数目的比例。若考虑母国的交互依赖性可能源自双方资源能力的互补性与特殊性，则双方往往在关系的发展过程中，培养出相当程度的互信，以作为关系专属资产的安全防卫机制。若厂商欲在海外新市场取得有利的市场地位，势必重建既有的供应关系。而互信与成员间的社会关系更削弱了个别厂商追求自身谈判力量的必要性与动机。在这样的情境下，母国的交互依赖关系反而对供应关系的海外重建有正向影响。因此，既有的母国供应关系中，若双方的交互依赖关系源自资源的互补性与特殊性，则当交互依赖的程度越高，核心厂与协力厂越有可能基于杠杆运用现有竞争优势，而在海外重建该供应关系。

图6-1　母国供应关系对关系重建的影响

资料来源：借鉴Jones，Hesterly＆Borgatti（1997）的研究思路，并结合相关命题的逻辑关系绘制而成。

经由以上讨论，也可说明母国供应关系的形式（采取合作方式或市场交易）对重建决策的影响。若双方过去因产业、交易，乃至于资源特性而采取合作供应模式，则随着合作经验的推演，合作双方逐渐积累关系专属资产，建立彼此资源能力的有效联结和共享机制，故资源的互补性和特殊性将随之提高，其结果将导致更高的交互依赖性。在此同时，共同规范和信任也逐渐形成与深化。因此，在母国采取合作供应模式的厂商，会较采取市场交易的厂商更有倾向在海外重建供应关系，合作经验的长短又与重建的可能性呈正相关。换言之，母国供应关系的形式和历史经验扮演着中介和强化的角色，持续的影响双方资源、依赖关系以及社会关系等特性（见图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