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第一章所阐述的记忆编码、存储和提取三者的区分,记忆的发展可以定义为逐步发展出更为复杂的记忆编码和提取策略的过程(在记忆发展过程中,记忆的存储能力基本保持稳定)。当语义知识和语言能力更为丰满时,这一过程就变得更显著。例如有证据表明,随着语义知识的增长,人们从永久记忆中提取信息的能力会增强。而当儿童具备了一定的语言能力后,他们就能用更丰富的言语标签对材料进行编码,并利用这些语义标签作为提取时的线索。还有证据表明,各种认知能力的提升对于记忆容量存在着正面影响,例如,解决问题和假设检验的技能提升之后,人们能够更好地提取记忆,并判断提取出的信息是否真实。
有证据表明,外显记忆的容量是逐步发展起来的。例如婴儿就已具备一定的再认能力,可以辨认出照料者的面容。最基本的回忆能力在婴儿五个月左右时就已出现。大量的证据说明,即便是语言学习期之前的幼儿,也已体现出持久而确切的记忆。研究者通过不涉及语言的方法在这方面累积了大量的发现,例如通过对比、习惯化、条件作用和模仿的方式对婴幼儿进行考察。研究者还从对非人灵长类动物的研究中借用、改良了一些方法,例如延迟反应任务、延迟非匹配样本。罗伊· 柯利尔等学者提出,幼儿和成年人记忆过程的基本机制是一致的:信息会被逐渐遗忘,经由提示可以恢复,与之前信息重合的新信息会对记忆进行修改。但是,当儿童逐渐成长,他们就能在更长的时间间隔以后、通过各种不同类型的提取线索来更快地提取信息。
关于内隐记忆(或者说无意识记忆,参见第二章)的研究表明,幼儿三岁的时候,内隐记忆就已发展完全了,比如他们已经可以进行感知学习、具有语言启动效应。值得注意的是,在儿童成长过程中,这部分记忆并没有表现出跳跃式的增长,这可能是因为承担这部分记忆功能的大脑区域从进化上来说是较早被固定下来的。事实上,内隐记忆在幼儿期之后就几乎不再发展了。与此不同的是,元记忆技能(对记忆过程本身的理解和管理)是逐步发展起来的,例如儿童会逐渐明白自己在什么情形下记忆表现较好或较差,以及自己有多大可能记住特定的信息。研究也显示,相对于更“核心”的记忆能力(编码、存储和提取),元记忆能力的成熟相对较晚,这可能与大脑额叶的神经成熟相对较晚有关,要到青春期才逐渐发展成熟。从名称可以看出,额叶位于人类头颅的前侧。比起其他哺乳动物,人类的额叶显得异常发达。我们稍后还会在本章中对大脑的这一部分进行深入讨论,探讨它在人类衰老过程中的意义。
我们还没有能够完全解开人类记忆的发展之谜。儿童的知识水平及其他的能力状态(例如语言能力和视觉空间能力)都会对记忆产生影响,这点当然非常重要。但是大脑的神经成熟和其他生物因素可能也非常重要。关于儿童记忆的一个有趣现象至今仍然是颇为神秘的,这就是“婴幼儿期记忆缺失”的发生:大多数人无法有效地记住自己四岁前的经历。我们现在还不清楚这个现象是哪种原因引起的,是与生理发育过程相关,还是不同人生阶段下心理状态的改变所致?抑或是以上两种原因的交织?有一种观点认为,四岁之前的记忆可能仍然存在,但这种记忆具有特殊的神经形式和心理形式,这意味着个体无法从其中提取到任何特定的经验。
瑞士著名的发展心理学家让· 皮亚热曾写下一则趣事,充分体现了婴幼儿期记忆缺失的特征和童年记忆那引人入胜的品质。他写道:“我最初的记忆,如果是真的话,该是在我两岁的时候。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场景,那个我直到15岁都一直深信的场景:我坐在婴儿车里,保姆推着我走在香榭丽舍大道上,这时一个男人出现了,想要绑架我。我被安全绳牢牢地绑着,我的保姆勇敢地试图挡在我和歹徒之间,她身上多处被歹徒抓伤,我还依稀记得她脸上的抓痕。这时候人群拥了过来,一个穿着短斗篷、拿着白色警棍的警察出现并制伏了歹徒。我仍然能记得这整件事情的经过,甚至记得这是发生在地铁站边上。在我15岁那年,我的父母亲收到了一封来自这位保姆的信,信中说她皈依了救世军。她在信中忏悔了自己做错的事情,尤其还要归还我父母为了感谢她救我而送她的那块手表。她说她编造了整个故事,伪造了抓伤的伤痕。我当时很年幼,我的父母相信了她的故事,而我只是从他们那里听到了整个故事,并将其转化成了视觉记忆。”
就像皮亚热的经历一样,年龄大些的孩子和成年人往往对早年的经历有更为翔实的记忆,却很难说出这些回忆片段的起源,这往往是由于儿童期的记忆语境比较不稳定。皮亚热所谓的“回忆”其实是保姆口述的故事,他却“还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场景”。在他的幼年期,他显然并不知道保姆是这一视觉记忆的来源,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此外,早期的记忆很难确认准确的来源,因为这些记忆被提取(并重新编码)了太多次,无法可靠地与某个具体的时间或地点联系起来。我们之前探讨过,在编码和提取过程中,情境的转换会对回忆效果产生影响(见第三章),而当成年人试图提取童年时期编码的记忆时,这一点体现得尤其明显。这些可能性并不相互排斥,却很难通过系统、科学的方式研究清楚。
如我们在第四章中看到的,我们的记忆很容易发生扭曲。而这一点在我们回忆童年时体现得尤为明显,因为我们无法明确记忆的来源和情境。这对我们考虑目击者证词的有效性也具有重要的意义。有很多证据显示,对于他们自己生活中的重要事件,儿童有能力提供准确的目击证词;但是相关文献同时也提出,和成年人一样,儿童的记忆也很容易被错误信息所误导,而且可能比成人更容易被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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