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神学与“神圣生活”

对于英国十七、十八世纪的自然哲学研究，学者们基本已经达成共识：就这一时期而言，社会、宗教与自然哲学研究融合为一个整体，谈论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可能将其他要素割裂开来，孤立地来谈。要全面了解约翰·雷的博物学思想，自然神学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大背景。神学思想对近代早期科学家的自然哲学探索究竟起到何种影响，近年来科学史和科学与宗教领域的研究者虽然进行了大量讨论，却并未达成共识。一方认为，有没有神的观念，似乎并不影响人们对事实的阐释，自然哲学要做的就是为自然现象寻找自然解释。“当他们写到神与信仰时，他们这部分著作就是关于神和信仰的。但是当他们没有提到神和信仰，也没有给出暗示时，那就无关乎神和信仰。”（Grant，1999：251）另一方则认为，无论中世纪还是近代早期的自然哲学研究，多数都与神学相关，神学问题对于自然哲学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不仅在自然哲学家公开谈论或提及神的时候，而且在其他时候，自然哲学都始终是“关于神及其创造物”（Cunningham，2000：259-278）。威斯特弗在谈论十七世纪的自然哲学家时，似乎采取了一种犹豫不决的折中方案，他并不主张自然哲学领域完全不存在神学观念的渗透，然而他声称，约翰·雷在自然哲学领域坚持“普遍神意”（General Providence），而在神学著作中接受“特殊神意”（Particular Providence）（Westfall，1958：96）。

从约翰·雷的著作及其在历史上最重要的影响来看，或许不难认同，约翰·雷的博物学与自然神学是一体的，至少在约翰·雷后来出版的自然神学著作以及他日常的通信中，他明确地指出博物学只是业余爱好，神学才是他的职业。用约翰·雷自己的话来说，博物学是一种“在休息日里”从事的活动。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博物学只是一种单纯的消遣。约翰·雷的自然神学观念对其博物学研究的影响，以及博物学研究在整个自然神学体系中的地位和意义，都需要进一步探讨。此外，在历史上，自然神学本身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理论，约翰·雷的自然神学思想既非单纯重复古代自西塞罗和盖伦以来的自然神学观，也不能简单等同于现代“进化论”的反面，即“设计论”。关于“神”的形象，神与世界的关系，以及自然神学信仰对于人类世俗生活的指导意义，约翰·雷从当时的哲学背景出发，结合他的博物学研究，给出了他自己的回答。约翰·雷晚年的著作《神圣生活劝导》（Persuasive to aHoly Life）虽然并未引起学者的关注，然而其中对“神圣生活”的探讨，不仅明确体现出约翰·雷的神学思想与古希腊斯多亚学派伦理思想的联系，而且涉及“知识”与人类幸福的关系问题（Harrison，1969：448-451）。本书试图考察约翰·雷的自然神学与其博物学的关系，并从实践伦理的角度论述约翰·雷提出的一种现实可行的“神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