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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草木,新家园的爱与注脚

时间:2023-02-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她的书中出现的那些鲜灵灵的草木,大约一类是属于故乡的,另一类则是属于新家园深圳的,或者说是“异乡”的。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就是行走的草木啊——适应了一片新的土地,异乡就成为我们真正的家园,亦成为我们儿女的故乡。作为一个新岭南人、新深圳人,她把对于家园的眷恋,对人生的感悟,安放到身边的草木之上。而深圳的草木,因为南方几乎永不落幕的温暖,它们也变得有些单一,层次多样的绿一年到头。
一城草木,新家园的爱与注脚_一城草木

文/陈惊鸿《中国国家地理》编辑、记者

超群是我读研究生时候的室友,清华园一别13年后,再读到她的文字,仍然是清新、纯真,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好奇,就像我们曾朝夕相处的青春时代一样。

当然,13年的漫长也像流淌的河流,我们都是在岸边垂钓的渔人,有了不同的收获和经历。她的这本写草木的书,也像是一只轻跳入水的石子,触动了我心中的层层涟漪。

在她的书中出现的那些鲜灵灵的草木,大约一类是属于故乡的,另一类则是属于新家园深圳的,或者说是“异乡”的。

什么是故乡,什么又是异乡呢?

作为80年前后出生的我们,可以说就是中国漂一代的典型。

十七八岁,上了大学后就告别故乡,一度,我们便把读书的北京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毕业一别,她南下深圳,去往了她的第三故乡,我则据守北京,去年又因为先生的工作而再次暂时远迁到南半球的新西兰。

时光荏苒,我们各自在不同的新土地上工作成长,结婚生子,开枝散叶,扎下我们新的根系,五年、十年、十五年,以及正纷至沓来的,更长的时光。

所谓故乡,经过时光的筛选而遗留下来的,除了那些人和情感,便是一城草木了吧。那些花朵、果实、叶子,它们共同的歌舞与合唱所氤氲出的气氛,它们对于季节和诗意的提示和启发。

作为一个不断迁徙的人,观察草木的角度,也就情不自禁多了几个层次。于是,当超群写到深圳的紫藤,笔触一转却又念起清华本部那著名的“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紫藤长廊时,当她写到在深圳土地上发现江南“著名”春之野菜马兰头的欣喜时,当她对比清雅的清华校花紫荆和气质热烈的南方洋紫荆时,我都能读到人生迁徙的节奏。

一些细节是动人的。如果说视觉是短暂的,不断成长的,那么味觉和嗅觉则是沉淀在生命深处的,好比远渡重洋的人可能会在新环境中脱胎换骨,可对故乡之味的眷恋却终生难变。

汪曾祺写江南蒌蒿,说它的香味像“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超群亦用类似的笔触写马兰头——“很特殊,像江南田野草木蓬发的气味”,是一种让人想起“炊烟和母亲”的植物。

而异乡,从草木的角度来说,则似乎与挥之不去的新鲜感和陌生感相连。

她的文字中,有一抹浓烈的色彩,是属于木棉、蒲葵、露兜、火焰木等热带植物的。她写到最初与这些草木相遇时,会感到吃惊,甚至有一丝惊惧。同温厚内敛的北方蔷薇桃李比起来,它们的花朵太红太艳太硕大,枝叶也有些张牙舞爪,会带给她“满脑子热带丛林的想象”。可接着读下去,她便开始写熟知和理解它们的过程,同时也像老深圳般,为更新来的同事和朋友讲述这些特殊草木的故事和细节,津津乐道于美丽异木棉的“美人心计”和“假槟榔”的真假难辨。

在字里行间,我看到了一座“异乡”正在变成“故乡”的过程。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就是行走的草木啊——适应了一片新的土地,异乡就成为我们真正的家园,亦成为我们儿女的故乡。

虽然毕业后就一直天南海北,但距离并未隔开我和超群,除了网上的交流,在她前来北京出差的时候,我们会相聚,谈笑起来,仍是恰如同学少年,栏杆拍遍。

超群约我序,我却拖延了数日,并非偷懒,而是郑重。

我们都爱梭罗的《瓦尔登湖》,也喜爱听台湾的美学家蒋勋用低沉和缓的声调讲述美。这两个小小的爱好,都不适宜在熙熙攘攘,日光强烈,匆忙繁华的环境中进行。清晨、黄昏,或是深夜是享受它们的最佳时间。

于是,我在读了超群书稿的头几篇之后,便决定也选择同样的时间段去把它读完。我想,大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读懂吧。

对我而言,这并非是一个写作任务,而是我和朋友之间美好的交流。或者说,这篇书评,就像是我寄给多年好友的一封信吧。

古人评诗经,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关于这个评论,鸿儒自有多种解说,可我却想取其最质朴的意思,来评价超群的这本新书。

思无邪,便是真情流露,质朴纯实。

思无邪,来自于对大自然真挚的钟爱和慈悲,来自不疲惫的青春、不忘怀的童年以及开放的心灵。

《诗经》中写“思乐泮水,薄采其茆”。茆就是莼菜,有着特殊的质地和香味,柔滑而鲜嫩,用轻盈的素手去采江南的莼菜。生活的纯粹之美,便在这件小事中吧。超群写在深圳采马兰头的故事,我便也有类似的感受。

《诗经》写,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超群写为了给北京同事带岭南野果“水蒲桃”作为礼物,还特意去校园中寻找和采摘,好作为“冬枣、冰糖葫芦”的回赠,也逸趣横生,充满感情。

而最打动我的则是她和绶草的故事,她写和绶草相遇,“像一柄有着精致碧绿握把和整齐洁白刷毛的小牙刷,藏在校园草地的大石头旁,一般人很难发现”。写“经历了一晚上的狂风暴雨,我一早就急匆匆跑去看你”。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因为担心环卫绿化工人把绶草拔了,还在边上徘徊逗留,纠结不已。

在中国古典文学的审美体系里,关于草木的华章,我们能读到的多是关于江南和塞北的,而岭南则似乎要少得多。也许因为岭南并非文化中心,而贬谪的文人墨客也没有太多的心境却感知草木的细微末节。于是,除了鼎鼎大名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外,似乎很难顺手拈来更多的辞句。每当想起这块,总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所以,读完超群的书稿,我感到颇为“解渴”。作为一个新岭南人、新深圳人,她把对于家园的眷恋,对人生的感悟,安放到身边的草木之上。有许多动人的辞句,让我难忘。

在她的眼中,“杨桃在枝头闪着光”,切片以后“特别像童话中的星星”。她写“南方的五月在雨水和骄阳的交替中挣扎,凤凰花却用尽力气一跃而起”,所以,“用开放、绽放、盛放都不足以形容,唯有怒放,才当得起那如火如荼、将天地燃尽的气势”。

还记得超群刚毕业不久,来北京出差的时候,我们回到清华园中散步。她说,北京的草木和深圳的大不同,四季分明,个性干脆,像是节奏分明的诗篇。而深圳的草木,因为南方几乎永不落幕的温暖,它们也变得有些单一,层次多样的绿一年到头。那时我想,也许在超群的心中,还是有些思念北京吧。

不过,今天当我读到她开始惦记用油绿的艳山姜叶子来包裹传统食物,写她对菠萝蜜、榴莲的态度转变,从最初的“被摁着千哄万骗地吃了”到现在的“热衷于它们特殊的芳香,品出了浓郁的层次丰富的奶酪香味”,我感受到了她对于岭南的热爱和眷恋。

与其说她在写岭南草木,不如说她在解读家园吧。

她已经把根扎在这片大地上,恰如书中那些来自遥远地方的红千层和柠檬桉般,同岭南的草木一起,长成了一片葱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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