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氛传奇

时间：2023-02-03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法国格拉斯市旅游局拿破仑一行离开儒昂湾已是傍晚，一队人马沿路步行到戛纳。凌晨5点半，拿破仑上马，下令向格拉斯前进。不久，拿破仑与部队进城。格拉斯当地盛产鲜花，人群中一个女孩当即采来一束紫罗兰，献给拿破仑，被传为佳话。道理很简单，皇帝不仅忠于他的国度，还忠于他的香水：著名的拿破仑古龙水。在博物馆里，可以看到当年他的香水洗漱用具，以及拿破仑古龙水的原装香水瓶。

»香氛传奇_拿破仑之路

©法国格拉斯市旅游局

拿破仑一行离开儒昂湾已是傍晚，一队人马沿路步行到戛纳。开路将军康布罗纳前往戛纳市长办公室，要求准备军粮迎接部队。然而，戛纳市长说，虽然我曾经对老皇帝宣过誓，但是自从路易十八皇帝重新执政，我发誓效忠，所以我不想食言。复辟之路一开始就遭遇冷处理，多少不是滋味。但在拿破仑如铁滚烫的决心面前，这点冷水很快便化成泡影。得知消息后，他显得很平静，较之以往风卷残云式的进攻，反而以柔制刚，带着兵马在海滩上扎营，离镇子的第一座房子大概一个枪炮的距离。一些孩子们兴奋地围着军队打转，还有一些老兵纷纷前来问候皇帝和军队。目睹者回忆，拿破仑坐在篝火旁，就着一只冷鸡打发了晚餐。将士们围绕着他，似乎并未因没能进镇而消极气馁，而是一起唱着一支歌来振奋精神：“葡萄酒，爱情和烟，今天露营为了将来的回馈……”凌晨5点半，拿破仑上马，下令向格拉斯前进。

1815年3月2日，拿破仑一行到达格拉斯。格拉斯在拿破仑统治时期，政治、经济各方面都稳定而繁荣，因此在当时的文献中被称为“格拉斯王国”（Le Pays de Grasse）。康布罗纳将军照例去找镇长，要求分配军粮。镇长面露难色，表示现在已改朝换代，他不方便执行。经历过戛纳的冷面孔，康布纳尔心里已经窝了一团火，碰到格拉斯镇长也这副不义的调子，他火爆而实诚的脾气再也按捺不住，于是说道：“镇长先生，我不是来和你谈政治的，我现在就需要军粮，因为我的部队马上就要到达了。”镇长为了确认，问道此请以谁之名，他响当当地回答了三个字：“拿破仑”。

不久，拿破仑与部队进城。在城镇的中心孚广场（Place de la foux）聚集，原来这个地方是妇人们集体敲麦子的据点，现在则是格拉斯旅游咨询办公室的驻所。百姓们听说被流放的老皇帝竟然重新回到法国，搞不清是什么状况，有些早早关了门窗，躲在家里，生怕有战争发生。看到老皇帝与他的部队亲切又平和，没有任何作战迹象，人们渐渐从家里走出来，围绕到他身边。他在广场上和民众交流，接受了当地给予的食粮分配，为下面即将开始的山路行军做准备。一些军队里的要员给拿破仑传来讯息，表示拿破仑在军队里的威信从未消失，哪怕当地政府不支持，老皇帝也足可依靠军队和人民的信任与厚爱，一往直前。人们开始四处传播消息说“紫罗兰之父”回来了，因当年他曾说过我将来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在春天的时候，带着一束逢春即开的紫罗兰。格拉斯当地盛产鲜花，人群中一个女孩当即采来一束紫罗兰，献给拿破仑，被传为佳话。

格拉斯与花，按当地的说法，是一段缠绵悠久的爱情故事。两百多年以来，格拉斯一直被冠以“世界香水之都”的美誉。当代香水提炼工艺便是从这里发家，多少令人销魂的名牌香水，包括香奈儿5号、迪奥、爱马仕等系列香氛皆产自这个普罗旺斯地区的中世纪小城。

到达小城前，我幻想着那里应该是花的海洋，香气扑鼻的童话世界。到达后，看到的是温煦阳光下保留完好的中世纪建筑，安详端庄，而无花枝招展。典型的石房建筑，沿山坡蜿蜒的石阶走廊，让人想起电影《香水》中格雷诺耶刚到格拉斯城的情形：城市繁忙，石块路铺得整齐漂亮，人们来去穿梭做着买卖，感觉和一些南部的贸易城市差不多。有钱人大口吞着牡蛎，无视街头卖黄杏的姑娘。特别的是，这里的空气里，丝丝缕缕地透着许多未曾解答的秘密，引得这个闻香神童一个转角、一个街头地寻觅飘过的各种香气，继而步步陷入香与罪恶交织的天堂与地狱……

中午12点半，露天座上已有不少大叔们开始啤酒就着“塔帕斯”小酌起来（塔帕斯Tapas，由西班牙传到法国南部的小食，由小香肠、油橄榄、炸小鱿鱼等不同种类的开胃物组成），虽然将近11月份，他们还穿着大裤衩，尽享阳光。我问他们格拉斯难道不应该是铺天盖地的花吗？他们热情地回答说，花的生命来自于田野，小城周郊花田遍布，绵绵不绝，一直延展到下一个城镇；而在城市里面，集中香水加工厂、香水博物馆、香水学校和商铺，是这些地方赋予了花第二种生命。“17、18世纪的时候，每天早上，运河上挤满了运花小舟，载满各色的花朵，”一位长者给我指了指原来运河经过的地方，随手摘了一朵身边还开着的晚季玫瑰，递给我说，“现在运输早已工业化，城市可以更干净些，也挺好。你不介意就让我送你这枝花聊以纪念吧。”深秋的玫瑰，香气优雅而深沉。

©法国格拉斯市旅游局

听说我追寻拿破仑的足迹来而，他们给我指了格拉斯国际香水博物馆的路，在这里我再次邂逅了皇帝的身影。这座黄色古朴的房子，早先就已经被拿破仑的妹妹波琳娜（Pauline Bonaparte）喜欢上，在她身体不适，或者失恋低落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疗养。这位妹妹的宠物宝贝有点特别，是只调皮捣蛋的猴子，有一次，猴子爬上烟囱引起失火，为此波琳娜还专门捐赠了一个华丽的壁炉以示歉意，该壁炉至今保留在馆内。话说当年，拿破仑从格拉斯走过，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瓶香氛。道理很简单，皇帝不仅忠于他的国度，还忠于他的香水：著名的拿破仑古龙水。1806年，古龙水开创师法林那（Jean Marie Farina）的后裔，在巴黎专门为拿破仑制作了一款以水果精油为底的古龙水，并特制了卷轴式的水晶香水瓶，方便皇帝插于他的马靴中，哪怕征战中也可随时拿来使用。由于该古龙水87％是酒精，有较好的消毒作用，甚至可治疗一些皮肤病，香味清淡而典雅，此后拿破仑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它，几乎每天要用掉一瓶。因为作战时期，用水很紧张，有时根本没有洗漱用水，这款水也被皇帝用于日常的洗漱，现在法语中称香精浓度较低的香水为Eau de Toilette（盥洗水），出处便来于此。在博物馆里，可以看到当年他的香水洗漱用具，以及拿破仑古龙水的原装香水瓶。另外，博物馆里收罗了自远古到现在最为齐全的与香水相关的散香器皿、技术装置、香气植物、香水设计产品等。

拿破仑古龙水

香氛，这样为人心驰神往的嗅觉宝物，早在上古时代就已被发现。公元前第三个千年，美索布达米亚人就用有香气的物料敬奉神明；埃及的古代神庙中依然存在当年燃香敬神的痕迹；中国在夏商周三代，对香粉脂就有记载；罗马人更是发展香料用于理疗除病、清静身心；阿拉伯人则最早发现蒸馏法来提炼花卉植物的香气。而在法国，香水香气这个词Parfum在1528年前都未有记载。该词源于拉丁文per fume，是通过烟熏传递的意思，人们对其认可的第一功能仍是燃香敬神，通过香气袅袅上升的烟与上天沟通。当时的法国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带着浓烈宗教色彩的东西，将会成为法国时尚文化的瑰宝之一，并带来巨大的价值。而香氛文化的发源地便在这里，温婉迷人的中世纪小城格拉斯。

18、19世纪的路边香水商贩的青铜雕塑，头顶熏香炉，手持散香球，颈挂香水陈列柜
©法国格拉斯市旅游局

©法国格拉斯市旅游局

都说一样事物的成功不免于天时、地利、人和，而成功事物是否经得起时间的推敲，则要看后续者们的造化了，此造化少不了勤奋、智慧与坚持。从这个角度来说，格拉斯倒可以看成是一项产业文化发展的成功案例。

天时。

直接从12世纪说起，那时候的格拉斯，受邻国意大利的影响，和周边地域的城镇一样，大力发展皮革制造业。每天一大早，运河上便开始交易牛皮、羊皮及各种其他动物皮，有的带着血淋淋的腥味，有的已过了一段时日散发一股腐味，各家制革商铺倒出混有药水洗革水的臭废水，运河上蚊蝇缠绕，使格拉斯终日笼罩在熏天的臭气之中，以致最后出产的皮革产品也透着说不清的难闻之气。熬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一些制革商将做完的皮具浸润于格拉斯盛产的玫瑰和茉莉花汁水里，使皮具染有一股香气。慢慢地，香水皮具成为当地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特产，最有名的是香水羊皮手套。孰知，这个由时境所迫、逼不得已的做法，将大大改变格拉斯的命运。

地利。

格拉斯离蔚蓝海岸20公里左右，同时又依普罗旺斯山脉而建，光照充足，空气相对湿润，形成了其独特的微型气候，结合富含微生物的土壤，整个环境适合各种不同花卉植物的生长，包括引进自其他国家的特殊植物，到了格拉斯的土地上都可以奇迹般地成活。格拉斯的很多香料，是16世纪由摩尔人带到法国南部来的。其中，茉莉是许多香水的关键配料，由于清晨太阳升起前带着朝露的茉莉香气最馥郁，于是每个夏天朝日初升之际，花田里遍布采花的姑娘们，现在每年在格拉斯光是茉莉就可收获27吨左右。就这样，当人们对香氛开始认知并有需求的时候，格拉斯这块肥沃的花树之地，如被风吹开尘埃的金子般，渐渐闪烁光亮。

人和。

没有点石之人，难有成金之日，格拉斯在16世纪50年代左右终于等来了它的有缘人。凯瑟琳·美蒂奇王后（Catherine Médicis）在南部巡游之际，为格拉斯颇有名气的香水羊皮手套而着迷，很快便将这样的可人之物带到巴黎的皇宫以及名流界。这位亨利二世的夫人及之后三个国王的母亲，周身散发极强的威慑力，一言一行皆受推崇膜拜。一时，四面八方的名媛或伪名媛们纷纷涌向格拉斯，求购熏香手套。慢慢地，熏香从手套上发展到衣服上、鞋帽上和身体上。香味也从最初单纯的花香组合，发展为由水果香、木香、动物香，以及各种可以带来奇异香味的物体相搭配的五花八门、纷繁多样的组合。格拉斯变得门庭若市，除了慕名而来的顾客，也吸引了善于识别并调配香味的“鼻子”（在法国称有天赋的闻香师与香水调配师为“鼻子”），香水提炼师、工艺师等等。同时，随着皮革贸易泛滥、税收上升，格拉斯的人们索性集中精力，抛弃皮制业务，一心开发香氛事业。

花宫娜制香工厂的调香室
©法国格拉斯市旅游局

从此之后，香水像个精灵，无形中渗透到女人们的嗅觉里、话题里、头脑里和梦里，成为女人们隐形的衣服，举手投足间传达其个性与灵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香水找到了属于它继敬神和医疗之后的第三个作用：诱惑。当女人们发现这样看不见的宝物竟然会让她们的爱人为她们着迷、疯狂，激起雄性原始的嗅觉猎获，也令自己感到欢愉自信时，没有一个女人不想好好利用香氛的魔力。其中，也包括拿破仑一生的挚爱约瑟芬。她特别喜欢香草、肉桂等来自于印度或中东国家的“异域香味”，这些令她想到童年生活的克里奥岛，由此引领起一股异域之风，将香水的发展于19世纪推上高潮。到不同国家去寻找独特的香料，渐渐成为当时航海经济的推动力之一。

开江山不易，守得一片地久天长更难。格拉斯的经久不衰，不仅在于它特有气候而带来的种类最为齐全的香气植被，更重要的是随历史积淀陈酿的精湛工艺，以及一代代香水师们不断的创新。花宫娜（Fragonard）是格拉斯最早的香水工厂之一，在它的博物馆里可以看到大型的蒸馏器、冷凝萃取设备，包括挥发性试剂萃取、活性炭提炼等自古到今的各种技术手段展示。经过这样的地方，我仿佛又看到了《香水》里的格雷诺耶，在这些仪器试架中神秘出入，寻找他的完美配方。正当我晃神的时候，博物馆随导带我来到阳台上，指了指下面花园边的一堵墙，说：“你有看过《香水》吗？里边的格雷诺耶隔着墙，嗅到花园里面漫步的丽姿小姐迷人的体香，然后发疯般地为此香追随，这个场面写的就是这里。”看来，这个人物真的是深入人心，不知是因为斯金格的妙笔，还是香水这个话题本身的魔力。当随导带我走向香水实验室的时候，我的内心莫名的一阵悸动。打开门的瞬间，一道洁白的光芒射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在这个干净的、没有多余装饰的房间里，一架棕色三层木架安静地摆在宽大的工作台上，架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贴有不同标签的小棕瓶。这台装置被行家称为“香水管风琴”，而每一个小瓶被称为“香调”或“香符”，顺其自然地站在它面前的香水师就是一位嗅觉“指挥师”了。随导拿起一旁用来调试的空瓶，解释起“头香”、“中香”、“尾香”，建议我用今年的主题调“紫罗兰”来做底调配。她打开一个个棕瓶，让我闻不同的味道，却不问我闻到什么，而是：“你的眼前看到了什么？”在这个一片洁白的房间里，我时而回答“一片青草地，上面摇摆着五月的玫瑰”，时而回答“大海上的夕阳，偶有鱼儿腾出海面”。在那时那刻，才真实地体会到什么叫感官相通；最后手里拿着一瓶自己调的属于自己的香氛时，又真切体会到什么是创作的欢愉。

走出博物馆，暮色降临，可我的眼前似乎仍然一片鸟语花香的光景。忽然想起上午那位大叔说的：“花的生命来自于田野，小城周郊花田遍布，绵绵不绝，一直延展到下一个城镇；而在城市里面，集中香水加工厂、香水博物馆、香水学校和商铺，是这些地方赋予了花第二种生命。”这句话和这座小城一样朴素，又一样包含了对花、对香深深的爱与懂得。

正如坐落于市政府广场的格拉斯女神雕塑，全白大理石制成，外表天然纯净，手持代表医疗和草药的权杖，花草在她四周环绕却不侵犯。她的微笑美丽迷人又带着淡淡的威严，令世世代代的格拉斯人，和崇尚香之工艺的人们为之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