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举贤”——人才的选拔
诸葛亮说:“善将者必有博闻多智者为腹心,沈审谨密者为耳目,勇悍善敌者为爪牙。”的确,在任何高明的谋略家身边,总是聚集着一大群各式各样的人才。谋略的对抗,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人才的对抗,谁拥有的人才更多,质量更高,谁就能获得胜利。因此“古之圣人”无不把“举贤用能”看做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为了获得贤才能士,“极卑极贱,极远极劳”,无所不为。
仅仅认识到“举贤”的重要性是远远不够的,它并不意味着人才会自动归附,还必须有相应的“得贤”之道,才能争取到人才。“得贤”的方法很多,“富之、贵之、敬之、誉之”是四种常用手段。它们从不同的角度满足了人才的心理需求,从而对人才产生巨大的吸引力。
“富之”,就是以利禄来吸引人才。追求物质利益是人的自然本性之一,人才也不例外。同时,物质利益的多少,又是衡量人的价值的砝码之一。所以尽可能给予人才以丰厚的物质待遇,在一定程度上既满足了其追求物欲的自然本性,又满足了其体现自我价值的心理需求。
“贵之”,就是以爵位来争取人才。爵位是与权力联系在一起的,而权力是人才得以施展抱负的重要条件。给予人才以相应的权力,也就是满足其释放自身能量的心理需求。
“敬之”,就是从人格上尊敬人才,“誉之”就是用各种荣誉给予人才以精神鼓励。人作为社会性动物具有两种心理定势,一种是“从众”心理,一种是“别众”心理。人才作为社会群体中的优秀分子,其“别众”心理尤其强烈。“敬”“誉”实际上就是肯定人才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价值,从而满足人才的“别众”心理需求。
曰:“然则众贤之术将奈何哉①?”子墨子言曰:“譬若欲众其国之善射御之士者②,必将富之③、贵之、敬之、誉之,然后国之善射御之士,将可得而众也④。况又有贤良之士,厚乎德行,辩乎言谈⑤,博乎道术者乎⑥!此固国家之珍而社稷之佐也⑦,亦必且富之,贵之、敬之、誉之,然后国之良士⑧,亦将可得而众也。”
《墨子·尚贤上》
注:①曰:设问词,意为“问道”。将奈何:该怎么样。②射御之士:射箭,驾车的人。③必将富之:必定使他们富。④将:就。可得而众:可能众多。⑤辩乎言谈:善于辞令,能说服人。⑥博乎道术:这里指通晓治国的道理和方法。⑦珍:财宝。佐:
辅助。⑧良士:疑当做“贤良之士”。有德有才的人。
译:有人问:“然而能使贤良之士众多的方法是怎样的呢?”墨子说:“比如如果想使国家善于射箭、驾车的人多,必当使他们富,使他们高贵,使他们受到人们尊敬,给他荣誉,然后国家里善于射箭、驾车的人就可能众多。何况是有才有德的人,品德高尚,善于辞令,能说服人,通晓治国的道理、方法呢!这些人是国家的珍宝,社会的栋梁,一定要使他们富裕,使他们高贵,使他们受到人们尊敬,给他们荣誉,然后国家里有才有德的人,也就可能有而且会很多的。”
入国而不存其士①,则国亡矣。见贤而不急②,则缓其君矣③。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④;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
《墨子·亲士》
注:①入:疑是“%”形之误。“%”:治也,%国:治国。存:慰问、优待。②急:迫切。③缓:怠慢。④虑:谋划。
译:君主治理国家,如不慰问和优待他的贤士,那就要亡国了。看见贤士如果不是急迫地加以慰问和优待,那么贤士们便会怠慢他们的君主了。君主如果不把“亲士”作为迫切的事情,那就不再有更为迫切的事情了,如果没有贤士,那就没有和自己一起为国谋划的人了。怠慢贤士,而能使他的国家生存下去,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①
子曰:“暴虎冯河②,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论语·述而》
注:①三军:古代大国有三军,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这里指全军。②暴虎:赤手空拳与老虎搏斗。冯河:徒步过河(不乘船)。
译:子路说:“您如果指挥军队的话,那么同谁共事呢?”孔子说:“空手打老虎,徒步过大河,死了都不后悔的人,我不同他共事。同我共事的一定是遇事谨慎小心,喜欢思考问题而能够完成任务的人。”
力不敌众,智不尽物,与其用一人,不如用一国,故智力敌①而群物胜。揣中②则私③劳,不中则有过。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是以事至而结智④,一听⑤而公会⑥。听不一则后悖于前,后悖于前则愚智不分;不公会则犹豫而不断,不断则事留。
《韩非子·八经·主道》
注:①智力敌:指以一人之智与力和众人群物相敌对。②中:适当,准确。③私:独自。④结智:结集众人智慧。⑤一听:一并听取。“一”借为“壹”,同也。⑥公会:邀集众人会议。
译:一人的力量敌不过众人的力量,人的智慧不能尽知万物,国君与其利用一人的智力,不如利用一国人的智力。所以一人的智慧和力量与群众群物相敌对,胜利属于群众群物。君主只相信自己的智慧,即使揣测正确,也只是独自一人在辛勤思索,揣测不正确,就会犯错误。下等君主尽力发挥自己的才能,中等君主尽量利用众人的力气,上等君主尽量利用众人的智慧。因此,有事就应集中众人的智慧,邀集众人聚会议论,听取众人的意见。不听取众人的意见,干起事来就会使后面的计划乖乱前面的计划,分不清哪些计划愚蠢,哪些计划高明;不邀集众人聚会议论,就会犹豫不决,犹豫不决就会使事情得不到处理。
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①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②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
《战国策·苏秦始将连横》
注:①式:用。②廊庙:朝庭。
译:有才能的人在位,天下就会臣服。一个人被重用,天下人就会跟着来了。所以说:要在正直的人手下做事,不要在勇而无谋者手下做事,要在朝内为官,不要出国在别国做官。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则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则据天下之乐,能救天下之祸者,则获天下之福,故泽①及于民,则贤人归之,泽及昆虫,则圣人归之。贤人所归,则其国强;圣人所归,则六合②同。求贤以德,致圣以道。贤去则国微。圣去则国乖③,微者危之阶,乖者亡之征。
《黄石公三略·下略》
注:①泽:恩泽。②六合:天地四方。③乖:不顺,不和谐。
译:能拯救天下众人危亡的人,就能保持天下安定,能消除天下众人忧患的人,就能享受到天下的快乐,能解除天下众人祸殃的人,就能获得天下的幸福。所以,恩泽施行到百姓那里,贤人就会归附,恩泽施行于万物生灵,圣人就会归附。贤人归附,国家就会强大,圣人归附,天下就会统一。求取贤人要靠德,求取圣人要靠道。贤人离去,国家就会衰微,圣人离去,国家就会混乱。衰微是通向危险的阶梯,混乱是灭亡的征兆。
梁惠王①问尉缭子②曰:“黄帝刑③德,可以百胜,有之乎?”
尉缭子对曰:“刑以伐之,德以守之,非所谓天官时日,阴阳向背也,黄帝者,人事而已矣。何者?今有城,东西攻不能取,南北攻不能取,城高池深,兵器备具,财谷多积,豪士一谋④者也。若城下池浅,守弱则取之矣。由是观之,天官时日,不若人事也。”
《尉缭子·天官》
注:①梁惠王:即魏惠王,战国时期魏国国君。②尉缭:战国时期的军事家。生卒年不详。相传是鬼谷子的高足,学成后曾隐居,后应魏惠王之请,到大梁向惠王陈述兵法。《汉书·艺文志》云:“《尉缭子》十九篇”。③刑:处罚。④一谋:谋略相同。
译:魏惠王问尉缭子道:“黄帝依靠处罚和德政,就可以百战百胜,有这回事吗?”
尉缭子回答说:“处罚是用来讨伐敌人的,德政是用来保守国家的,不是讲究天官时日,阴阳向背那一套。黄帝行事,依靠的不过是人的作为罢了。为什么这样说呢?譬如现在有座城,从东面西面攻不下来,从南面北面也攻不下来,因为城墙高,城池深,武器装备精良,物资粮食储备丰富,豪杰之士同心同德谋略一致。假如城墙低矮,城池浅,防守力量又薄弱,就能夺取了。由此看来,靠天官时日来推断胜负,不如充分发挥人的作用。”
举贤用能,不时日①事利;明法审令,不卜筮②而获吉;贵功养劳,不祷祠③而得福。又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古之圣人,谨人事而已。
《尉缭子·武议》
注:①时日:指挑选吉日。②卜筮:古代预测吉凶的方法。卜:用火烧龟甲,根据上面的裂纹来判断吉凶。筮:用蓍草加以分合,据此判断吉凶。③祷祠:在宗庙祠堂举行祈祷仪式。
译:推举贤德之人,任用才能之士,不在吉日里也能办事顺利;严明法度,审察号令,不用卜筮也能获得好结果;提拔有功之臣,供养做出贡献的人,不举行祈祷仪式也能得到幸福。所以又说:天时有利不如地理条件有利,地理条件有利不如众人团结一心。古代圣人最注重的就是人的作为。
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众白也。夫取于众,此三皇五帝之所以大立功名也。凡君之所以立,出乎众也。立已定而舍其众,是得其末而失其本。得其末而失其本,不闻安居。故以众勇无畏乎孟贲矣①,以众力无畏乎乌获矣②,以众视无畏乎离娄矣③,以众知无畏乎尧、舜矣。夫以众者,此君人之大宝也。
《吕氏春秋·用众》
注:①孟贲:战国时卫国的勇士,据说可以“生牛拨角”。②乌获:战国时秦国大力士。③离娄:传说为黄帝时视力最好的人,“能见针末于百步之外”。一名“离朱”。
译:天下没有纯白的狐狸,却有纯白的狐裘,这是从许多白狐狸的皮中取来制成的。善于从众人中吸取长处,这正是三皇五帝大建功名的原因。大凡君主的确立,都是凭借着众人的力量。君位一经确立就舍弃众人,这是得到细枝末节而丧失了根本。凡是得到细枝末节而丧失了根本的君主,从未听说过他的统治会安定稳固。所以,依靠众人的勇力就不惧怕孟贲了,依靠众人的力量就不惧怕乌获了,依靠众人的眼力就不惧怕离娄了,依靠众人的智慧就不惧怕赶不上尧、舜了。依靠众人,这是统治人民的根本大法。
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①,临患忘利,遗生行义②,视死如归。有如此者,国君不得而友③,天子不得而臣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国,必由如此人者也⑤。故人主之欲大立功名者,不可不务求此人也⑥。贤主劳于求人,而佚于治事⑦。
《吕氏春秋·士节》
注:①当:面对。理:义。②遗生:舍生。③友:交友。④臣:使……称臣。⑤由:用。⑥务:致力。⑦佚:通“逸”,安逸。
译:士的为人,应当是主持正义不避危难,面临祸患忘却私利,舍生行义,视死如归。有如此行为的人,国君无法与他交友,天子无法让他称臣。大至安定天下,其次安定一国,一定要用这样的人。所以君主想要立大功名的,不可不致力于访求这样的人。贤明的君主把精力花费在访求贤士上,而对治理政事则采取超脱的态度。
先王之索贤人,无不以也。极卑极贱,极远极劳。
《吕氏春秋·求人》
译:先王为了寻求贤人,是无所不做的:他们可以对贤人极其谦卑,可以举用极为卑贱的人,可以到极远的地方去,可以付出极大的辛劳。
君人者不下庙堂之上①,而知四海之外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也。故积力之所举②,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无③,则无不成也。
《淮南子·主术训》
注:①庙堂:宗庙和明堂。代指朝廷。②积力:聚积力量。③众智之所无:集中大众的智慧。所无:指“君人者”不具备的智慧。
译:作为国君,身在庙堂之上,而知道天下的事情,是凭借外物而认识外物,依靠人而知道人的。所以积聚众人的力量,那么没有什么不能战胜;集中大众的智慧,那么什么事情都能办成。
夫为将者必有腹心①、耳目②、爪牙③。无腹心者,如人夜行,无所措手足;无耳目者,如冥然而居④,不知运动⑤;无爪牙者,如饥人食毒物,无不死矣。故善将者必有博闻多智者为腹心,沈审谨密者为耳目⑥,勇捍善敌者为爪牙⑦。
(三国·蜀)诸葛亮:《心书·腹心》
注:①腹心:即现代汉语中的“心腹”。比喻左右亲信。②耳目:指侦察消息通风报信的人。③爪牙:羽翼,比喻辅佐的人。④冥然:昏暗的样子。⑤运动:指为达到个人目的而进行的钻营活动。⑥沈审谨密:机智聪明,谨慎保密。⑦勇悍:勇敢强悍。
译:当将帅的人,一定要有心腹、耳目、爪牙。如果将帅没有心腹,就像人在黑夜中行走,茫然不知所措;如果将帅没有耳目,就像人处于昏暗之中,不知道如何活动;将帅没有爪牙,就像肚子饿了的人吃有毒的食物,没有不死的。所以,善于当将帅的人,一定有博学多才的人作心腹;机智聪明、谨慎保密的人作耳目,勇敢强悍的人作爪牙。
平原君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躄者,槃散行汲①。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门,请曰:“臣闻君之喜士,士不远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幸,有罢癃之病②,而君之后宫临而笑臣,臣愿得笑臣者头。”平原君笑应曰:“诺。”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观此竖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余,宾客门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③。平原君怪之,曰:“胜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者何多也?”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士即去耳。”于是平原君乃斩笑躄者美人头,自造门进躄者,因谢焉。其后门下乃复稍稍来。是时齐有孟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
(汉)司马迁:《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注:①躄者:跛子;躄,两腿瘸。槃散:即蹒跚,跛行的样子。②罢癃:音皮隆,指残疾。③稍稍:陆续,渐渐。
译:平原君住宅的高楼临接平民家。平民家有个跛子,蹒跚外出打水。平原君的美妾在楼上俯视到了,对着跛子大笑起来。第二天,跛子来到平原君家,对平原君说:“我听说你喜欢招纳士人,士人不远千里来投奔你,是因为你能够尊重士人而轻视宠妾。我不幸患有残疾,但你的后宫宠妾却站在高楼上取笑我,我希望得到取笑我的那个宠妾的头。”平原君笑着回答说:“好吧。”那个跛子走了,平原君笑着说:“看这小子,竟要因为笑一笑的缘故,杀我美妾,不是太过分了吗?”终于没杀她。过了一年多,平原君的食客和门下弟子渐渐地借故辞去,走了一大半。平原君对这事感到很奇怪,说:“我对待大家不曾有失礼的地方,离我而去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呢?”他的一个门客上前回答:“因为你不杀那个耻笑跛子的宠妾,因为你爱好美色而薄待士人,因此士人就离去了。”于是平原君就斩下那个取笑跛子的美人的头,亲自登门献给跛子,并请他原谅。此后,原来离去的那些人又陆续归来。当时,齐国有孟尝君,魏国有信陵君,楚国有春申君,互相竞争以丰厚待遇争取士人。
魏有隐士曰侯嬴①,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②。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③,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④,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⑤。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⑥,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座,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
(汉)司马迁:《史记·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注:①隐士:隐居起来不愿当客从政的士人。②夷门监者:监守东门的役吏。夷门,大梁有十二个城门,东门叫夷门。③虚左:指留出车上左边的座位。古代以左边为尊贵,虚左以待客人,是表示客气、恭敬。④摄敝衣冠:整理破旧的衣冠。摄:整顿,整理。⑤执辔:指驾车。辔:音佩,驾驭牲口的缰绳。⑥俾倪:通“睥睨”,斜视。
译:魏国有一位隐士叫侯嬴,年纪七十岁了,家境贫寒,做大梁城东门的看门人。公子听说了他的为人,前去访问,想送厚礼给他。侯嬴不肯接受,说道:“我修养品德,检点行为已有几十年了,总不能因看守城门生活穷困的缘故而接受你的财物。”公子于是就摆酒席大宴宾客。宾客都已入席,公子却带着随从车马,留出车上左边尊贵的座位,亲自去迎接东城门的侯嬴。侯嬴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帽,径直上车坐到公子的上首座位上,毫不推辞,想借此来考察公子的态度。公子拿着缰绳,显得更加恭敬。侯嬴又对公子说:“我有个朋友在集市上的屠宰场,我想委屈你的车马经过那个地方。”公子驱车进入市场,侯嬴跳下车去看他的朋友朱亥,瞟着公子,故意长时间地站在那里,和朱亥说话,暗中观察公子。公子脸上的神色更加谦和。就在这个时候,魏国的将相宗室宾客们坐满堂上,等候公子来开始宴饮。市上的人都看着公子为侯嬴驾车。公子的随从都私下骂侯嬴。侯嬴见公子神色始终不变,就和朋友告辞,上了车。到了公子家里,公子请侯嬴坐到上首的座位上,用赞美的话把侯嬴介绍给在座的客人,在座的宾客都大吃一惊。酒喝到正高兴时,公子站了起来,到侯嬴面前敬酒祝福。侯嬴于是对公子说:“我今天难为公子也够了。我不过是城东门的一个看门人,委屈公子驾车,在大庭广众中亲自来迎接我,我本不应去拜访朋友,如今公子竟同我去拜访他。然而我是想成就公子的美名,所以让你的车马在市中久候,以拜访朋友来观察公子的度量,而公子的神色却显得更加恭敬。市上的人都认为我是小人,而认为公子德行高,能礼贤下士。”
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弊,以招贤者,欲将以报仇。故往见郭隗①……郭隗先生曰:“臣闻古之君王,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涓人言于君王曰②:‘请求之。’君遣之。三月得千里马,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反以报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马,安事死马而捐五百金?’涓人对曰:‘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诚欲至士,先从隗始;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岂远千里哉”?
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燕王吊死问生,与百姓同其甘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佚轻战。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从伐齐。齐兵败,闵王出走于外。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唯独莒、即墨。
《战国策·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
注:①郭隗:战国时燕国人。燕昭王欲报齐仇,拟招徕人才,向他问计。②涓人:这里指亲信的侍臣,太监。
译:燕昭王收拾了残破的燕国之后,登上了王位。他谦卑恭敬,以厚礼重金招聘贤才,准备依靠他们报仇雪恨。于是,他去见郭隗先生……郭隗先生说:“我听说,古代有个君王,想以千金求购千里马,经过三年,也没有买到。宫中有个侍臣对国王说:‘请让我去买吧。’国君就派他去了。三个月后他找到千里马,可是马已经死了,就用五百金买了那匹死马的头,回来报告国君。国君大怒,说:‘我要找的是活马,死马有什么用?还白白花了五百金。’侍臣回答说:‘死马尚且肯花五百金,更何况活马呢?天下的人由此会认为大王善于买马,那么千里马就会买到。’于是,不到一年,三匹千里马就送上门来。现在大王果真想招徕人才,就先从我开始吧;像我这样的人尚且被信任,何况比我更有才干的人呢?难道他们还会嫌千里为远而不到燕国来吗?”
于是,燕昭王专为郭隗修建宫邸,并且尊他为师。(不久)乐毅从魏国来了,邹衍从齐国来了,剧辛从赵国来了,有才干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聚集到燕国。昭王悼念死去的人,安慰活着的人,同老百姓同甘共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实富裕了,士兵生活安适,都乐意为国而战。于是,昭王就任命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赵、魏、韩等国合谋讨伐齐国。齐国大败,齐闵王逃往国外。燕国的军队单独追击败逃的齐军,攻下齐都临淄,把那里的宝物全部掠去,烧毁了齐国的宫殿、宗庙。齐国的城邑没有被攻下的,只有莒和即墨两处。
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之①,其仆②曰:“君胡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欤?段干木盖贤者也③,吾安敢不轼?且吾闻段干木未尝肯以己易寡人也④,吾安敢骄之?段干木光乎德⑤,寡人光乎地⑥;段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其仆曰:“然则君何不相之?”于是君请相之,段干木不肯受。则君乃致禄百万⑦,而时往馆之⑧。于是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⑨;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⑩。”居无几何,秦兴兵欲攻魏,司马唐谏秦君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乃按兵,辍不敢攻之。魏文侯可谓善用兵矣。
《吕氏春秋·期贤》
注:①闾:里巷的门,这里指里巷。轼:车前横木,这里用如动词,凭轼,即双手扶在车前横木上,这是古人乘车时表示敬礼的动作。②仆:驾车的人。③盖:这里作用略同“乃”。④易:交换。⑤光:明亮,这里比喻显耀。⑥地:地位、权势。⑦致:给与。百万:这里极言禄米之多。⑧馆:这里是到其住处探望的意思。⑨段干木之敬:即敬段干木,这是宾语前置句。⑩段干木之隆:也是宾语前置句。隆:用如使动,尊显。司马唐:战国秦大夫,他书或作“司马庚”。
译:魏文侯从段干木居住的里巷前经过,手扶车轼表示敬意。他的车夫说:“您为什么要扶轼致敬?”魏文侯说:“这不是段干木住的里巷吗?段干木是个贤者呀,我怎么敢不致敬?而且我听说,段干木把操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拿我的君位同他的操守相交换,他也绝不会同意,我怎么敢对他骄慢无礼呢?段干木是在德行上显耀,而我只是在地位上显耀;段干木是在道义上富有,而我只是在财物上富有。”他的车夫说:“既然如此,那么您为什么不让他做相国呢?”于是魏文侯就请段干木做相国,段干木不肯接受这个职位。文侯就给了他丰厚的俸禄,并且时常到家里去探望他。于是国人都很高兴,共同吟咏道:“我们国君喜欢廉正,把段干木来敬重;我们国君喜欢忠诚,把段干木来推崇。”过了没多久,秦国准备兴兵进攻魏国,司马唐向秦国君进谏,说:“段干木是个贤正的人,魏国札敬他,天下没有谁不知道,恐怕不能对魏国用兵吧?”秦君认为司马唐说得很对,于是止住军队,不敢攻魏。魏文侯可以说是善于用兵了。
武侯尝①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喜色,起进曰:“昔楚庄王尝谋事,群臣莫能及,罢朝而有忧色。申公问曰:‘君有忧色,何也?’曰:‘寡人闻之,世不绝圣,国不乏贤,能得其师者王,能得其友者霸。今寡人不才而群臣莫能及者,楚国其殆矣!’此楚庄王之所忧,而君说②之,臣窃惧矣。”于是武侯有惭色。
《吴子·图国》
注:①尝:曾经。②说:通“悦”。
译:魏武侯曾经与臣僚议论国家大事,群臣的见解都比不上他。退朝后他面露喜悦之色。吴起进谏说:“从前楚庄王曾经与群臣议论国事,群臣都比不上他。退朝后他却面有忧色。楚国大臣申公问道:‘君主面有忧色,为什么呢?’庄王说:‘我听说过,世间不会没有圣人,国家不会缺乏贤才,能够得到圣人贤才作为老师的人可以成就帝王之业,能够得到这些人作为朋友的人,可以成为一方霸主。如今我没有什么才能,但群臣却没有人比得上我,楚国危险了啊!’楚庄王忧虑的事情却使你感到高兴,我私下里替你担心啊!”于是魏武侯脸上显出了羞惭之色。
魏公叔痤病,惠王往问之。曰:“公叔病。即不可讳,将柰①社稷何?”公叔痤对曰:“痤有御庶子②公孙鞅,愿王以国事听之也。为弗能听,勿使出竟③”王弗应,出而谓左右曰:“岂不悲哉!以公叔之贤,而谓寡人必以国事听鞅,不亦悖乎!”
公叔痤死,公孙鞅闻之,已葬,西之秦,孝公受而用之。秦果日以强,魏日以削。此非公叔之悖也,惠王之悖也。悖者之患,固以不悖者为悖。
《战国策·魏公叔痤病》
注:①柰:同“奈”。②御庶子:僚属、家臣。③竟:国境、边境。
译:魏国公叔痤病重,惠王前往探望。惠王说:“公叔病重,这是没办法的事,您百年之后我的国家怎么办呢?”公叔痤说:“我有僚属公孙鞅(即商鞅),希望国王在处理国家大事方面听听他的意见。如果不想听他的也不要让他出走了。”魏王没有回答,出来后对左右随从说:“这是多么可悲啊!凭公叔的贤明,却对我说凡国事都要听公孙鞅的,不也太荒谬了吗?”
公叔痤死了,公孙鞅听说了这件事,安葬公叔痤完毕后,就西逃到秦国了,孝公接纳并重用他。秦国果然一天天强大起来,魏国一天天地衰弱下去。这不是公叔的荒谬,而是惠王的荒谬啊。荒谬的人的毛病就在于把本来不是荒谬的当做荒谬。
管子束缚在鲁,桓公欲相鲍叔。鲍叔曰:“吾君欲霸王①,则管夷吾在彼。臣弗若也。”桓公曰:“夷吾,寡人之贼也②,射我者也,不可。”鲍叔曰:“夷吾,为其君射人者也。君若得而臣之,则彼亦将为君射人。”桓公不听,强相鲍叔。固辞让③,而相桓公果听之④。于是乎使人告鲁曰:“管夷吾,寡人之雠也,愿得之而亲加手焉。”鲁君许诺⑤,乃使吏鞹其拳⑥,胶其目,盛之以鸱夷⑦,置之车中。至齐境,桓公使人以朝车迎之⑧,祓以爟火⑨,衅以牺猳焉⑩,生与之如国。命有司除庙筵几,而荐之曰:“自孤之闻夷吾之言也,目益明,耳益聪。孤弗敢专,敢以告于先君。”因顾而命管子曰:“夷吾佐予!”管仲还走,再拜稽首,受令而出。管子治齐国,举事有功,桓公必先赏鲍叔,曰:“使齐国得管子者,鲍叔也。”桓公可谓知行赏矣。凡行赏欲其本也,本则过无由生矣。
《吕氏春秋·赞能》
注:①霸王:成就王霸之业。②贼:杀人者。③固:坚决。④相:当是由于与下文“桓”字形近而衍。⑤鲁君:指鲁庄公。⑥鞹:音扩,皮革,这里用如动词,用皮革套住。⑦鸱夷:大的皮口袋。“鸱”,音吃。⑧朝车:重臣朝见君主所乘的车。⑨祓:音福,举行仪式以去灾祈福。爟火:祭祀时点的火炬。“爟”,音换。⑩衅:血祭。牺猳:祭祀用的纯色的公猪。“猳”,音加。生:上文桓公使人告鲁“愿得之而亲加手焉”,这里用“生”字强调桓公实际不想杀管仲,告鲁的话只是为保全管仲生命,使他免遭鲁国杀害而已。国:国都。除:扫除。筵:竹席。几:设于座侧供凭倚的矮桌。这里“筵几”用如动词,设置筵几。“几”,音饥。荐:进献。还走:逡巡退避,表示惶恐。“还”,音玄。
译:管仲被囚禁在鲁国的时候,齐桓公想用鲍叔牙为相。鲍叔说:“您如果想成就霸王之业,那么有管夷吾在鲁国,我不如他。”桓公说:管夷吾是杀害我的凶手,用箭射过我的人,不能用他。”鲍叔说:“夷吾是为他的君主射人的人,您如果得到他,用他为臣,他也会为您射别人”。桓公不听,坚持要用鲍叔为相。鲍叔坚定推辞,最后,桓公终于听从了鲍叔的意见。于是派人告诉鲁国说:“管夷吾是我的仇敌,希望能得到他,亲手把他杀死。”鲁君答应了,派官吏用皮革套住管仲的双手,用胶粘上他的眼睛,把他装在大皮口袋里,放在车上给齐国送去。到了齐国边境,齐桓公派人用重臣朝见君王所坐的车辆来迎接管仲。点起火把祓除不祥,杀了公猪举行血祭。恢复了他的自由,跟他一起回到国都。桓公命令主管官吏扫除宗庙,设置筵几,把管仲进荐给祖先,说:“我自从听了夷吾的谈论,目光越发明亮,耳朵越发灵敏。我准备用他为相,不敢擅自决定,冒昧地以此告请祖先。”桓公说完,就回过头来命令管仲说:“夷吾辅佐我!”管仲退避了几步,向桓公再拜叩头,接受了命令,而后离开了宗庙。管仲治理齐国,只要做事有功,桓公就一定先赏鲍叔,说:“使齐国得到管子的是鲍叔啊!”桓公可算得上知道如何行赏了。凡是行赏,应该赏赐根本,赏赐根本,过失就无从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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