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种姓博物馆

火车：移动的种姓博物馆

几年前，网上流传一张印度火车的照片，开过乡野的老旧列车不光不关门，而且车厢顶上叠罗汉一样挂着不计其数的印度百姓，大家脸上不仅没有出于安全的顾虑，而且还冲着镜头乐呢。

此照一出，网友一阵哗然，难以置信的、深感可怕的、觉得逗乐的都有，还有人评论，大家别说中国春运压力大了，你们看看印度的火车更可怕！

新德里前往瓦拉纳西，瓦拉纳西到阿格拉，阿格拉到斋普尔，斋普尔到乌代普尔，我们在印度一共坐了四趟夜火车，但看到的实际情况和照片上真不一样。

新德里火车站虽不大，但行李安检处、等待室、显示列车信息的电子屏等基础设备样样不少，车站内也很清洁。头疼的是，几乎所有的印度火车站都无电梯，如果你要去的站台在较远处，很可能要拖着大箱子爬好几十级楼梯。

也不是每个车站都有能显示站台号码的电子屏，虽然广播会提示列车停靠的站台号码，但印度口音的英语让你根本无法知道要去往哪个站台，只能一路询问。在瓦拉纳西，有两个日本小伙子就被弄糊涂了，看见我们也是东方人，就上来问，原来他们和我们坐的是一趟车，不过买的是便宜的Sleeper Class（六人非空调卧铺）——这是印度普通百姓常选择的车厢。我们出于舒适考虑，选择的是AC3（六人空调卧铺），价格也不贵，只要一百多人民币。

火车一辆辆地进站，传说中的叠罗汉却没看见，不过Unreserved 2nd Class（硬座二等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而且车门大开，不少踩着车厢台阶的乘客还一只脚半吊在空中。和这节车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空调卧铺车厢却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就连厕所都擦得发亮，还分为蹲坑和马桶。

*带着大包小包席地而坐，一边吃东西一边等车的情景，在印度火车站很常见。还会有主妇从行李中拿出很厚一叠面饼，并用装有清水的塑料壶给大家倒水。因为Sleeper Class车厢不提供卧具，所以乘客得自带枕头和毯子，行李自然是一大堆。

是不是因为票源紧张而使车厢拥挤呢？并不是。

一百多年前，印度就采取了实名制售票，购票时乘客需提供姓名、年龄和证件号码，票上会显示你所在的车厢和座位号，每节车厢门口都贴了一张白纸，上面有乘客的姓名。进站和上车都不验票，发车半小时左右会有列车员拿着名单一一和乘客的票据和证件对照。

很多人会有疑问，既然开始不验票，怎么没人走到高级车厢里呢？大不了补张座位票好了。

*瓦拉纳西火车站的铁轨上，随处可见觅食的猴子和黄牛，它们长期生活于此，倒也变得很聪明，远远地听见火车汽笛声就能迅速避开。

买Sleeper Class和Unreserved 2nd Class车票的印度乘客并非都是穷人，他们 中很大一部分也是低种姓者。

数千年前，雅利安人进入印度，他们为显示自己的尊贵种族而逐渐建立起种姓制度。人们从上至下被分为四个等级，分别为掌管神职的婆罗门、掌管世俗权力的刹帝利、从事农牧商业的吠舍和从事脏活累活的首陀罗。前两个是高种姓，后两个是低种姓，还有两亿左右的达利特人被称为“不可接触者”，俗称“贱民”。在印度人眼里，外国人可享受刹帝利阶层待遇。

印度的种姓制度森严，各阶层人名职业承袭，不同阶层不同种姓不可通婚，如果不同种姓的情侣结为夫妇也会受到族人排斥。杀害跨种姓通婚的男女，特别是低种姓的一方，在印度传统社会看来是一种“义举”，杀人者会被当成维护制度的英雄。

前三个种姓的男性有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手腕上佩戴“圣线” 。“圣线”由三股拧成，婆罗门男孩佩戴棉线，刹帝利男孩佩戴亚麻线，吠舍男孩佩戴毛线。除去这点，外国人很难区分印度人的种姓，人们也不会公开讨论这个敏感话题，但印度人只要一听到对方的名字，就能知道他出生于哪个阶级，比如很多婆罗门姓氏的结尾有an这个音节；singh这个姓最早是皇帝和勇士使用，在1699年，所有锡克族男性都必须采用此名字，如印度的首位锡克教总理曼莫汉·辛格（Manmohan Singh）。

*新德里火车站的等待室里明明有不少空位，但低种姓者宁愿席地而坐也不进去。

首陀罗阶层没有资格佩戴圣线，没有资格学习经书。贱民更是连受教育和进入寺庙、商店等公共场合的权利都没有，他们不能在公用的饮水处喝水，不能和其他人并肩行走，不能热热闹闹办喜事，女人不能佩戴首饰，男人不能打伞穿鞋，甚至影子碰到别人都是不允许的。

印度独立以来一直致力于消除种姓制度，但延续千年的传统却很难被动摇。政府规定公立大学和政府部门应该给低种姓者留有一定名额，却再三遭到高种姓的反对，而贫穷的低种姓阶层也很少有机会能读到大学，逆来顺受已成为他们的习惯。像被称为“贱民女王”的印度大众社会党领袖玛雅瓦蒂，出身低微却凭借自身努力受完高等教育并在政坛叱咤风云者，实在是凤毛麟角。

印度没有对低种姓人的法律隔离政策，但是低种姓人会自觉地自我隔离，他们不会也无法买到交通工具的高等舱，也不能选择电影院里的皇帝位，甚至走路都害怕碰到高种姓者而引起事端。

一位中国记者曾在印度轮船上拍下了一张照片，高种姓的一对母子坐在椅子上，而低种姓的一对母子只能蹲在甲板上，虽然她们买的是同样的船票。

在网络上能订购提前3个月的印度火车票，电子票会发送到你的注册邮箱，打印出来或拷贝到你的电子设备里即可。AC系列车厢都很干净，只是自来水成分不好，用来洗脸很刺眼睛。开车前会有小贩兜售饮料和食物，价格开得较高且卫生也得不到保障，可以在车站明码标价的小卖部购买。

如果你想体验下印度百姓的生活，不妨买一张Sleeper Class的票，不过可千万别忘了带上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