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谨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予自问学浅识薄,谬膺高位,然所刻刻留心者,此时虽在宦海之中,却时作上岸之计。要令罢官家居之日,己身可以淡泊,妻子可服劳,可对祖父兄弟,可以对宗族乡党。
天下的官宦人家,大多只能享用一代就耗尽了,他们的子孙开始时骄奢淫逸,接着就会流离飘荡,最终就穷困潦倒了,能够庆幸地延续一两代人的非常少见。历代经商的家族,如果能保持勤俭,则能延续三四代;耕田读书的人家,如果能够勤谨俭朴,则能延续五六代;孝顺父母、友爱亲邻的人家,则可以延续十代八代。现在我依靠祖上的积累,年少之时很早就发达了,非常害怕自己一个人将祖上的积累全部耗尽,因此教导弟弟们和下一辈,宁愿孝顺友爱、耕读传家,不要进入仕途。我自认学识浅薄,侥幸获得高位,然而我时时刻刻留心的是现在虽然在宦海沉浮,却时时做着上岸的计划。如果我罢官回家以后,自己可以淡泊名利,妻子儿女可以亲自劳动,那么就可以面对祖父、父亲和兄弟们,也可以面对宗族和家乡的父老乡亲了。
处于人生金字塔尖的人们,尽管也时时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但是,又有几人能想到“退”这个字呢?许多人往往就因为知进不知退而倒在了成功之后。身处顺境的人,思量最多的是如何抓住有利局势,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所以曾国藩说:“虽在宦海之中,却时作上岸之计”,官位越高,成就越大,他就越有危机意识,越懂得“退”的艺术。
攻下南京之后,曾氏兄弟的声望,可说是如日中天,达于极盛,曾国藩被封为一等侯爵,世袭罔替;曾国荃被封为一等伯爵。所有湘军大小将领及有功人员,莫不论功封赏。当时湘军人物官居督抚之位的便有十人,长江流域的水师全在湘军将领控制之下,曾国藩所保奏的人物,无不如奏授职。
当时湘乡人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两江总督太细哩,要到南京做皇帝。”
据说此时湘军里很多人都希望拥立曾国藩起兵,对此曾国藩当下挥笔写了一副对联“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以明心志。
另有一次,彭玉麟派人给曾国藩送了一张纸条:“东南半壁无主,老师岂有意乎?”曾国藩看了之后脸色立变,急道:“不成话,不成话!雪琴他还如此试我。可恶,可恶!”然后他就把信纸吃进了肚里。
曾国藩和湘军的影响力如此之大,朝廷的猜忌与朝臣的妒忌随之而来。曾国藩自己也说:“长江三千里,几无一船不张鄙人之旗帜,外间疑敝处兵权过重,权力过大,盖谓四省厘金,络绎输送,各处兵将,一呼百诺,其相疑良非无因。”
曾国藩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朝廷还没有向他动手之前,自己主动解决与朝廷的矛盾。在给曾国荃的信中说:“勇退是吾兄弟一定之理,而退之中次序不可凌乱,痕迹不可大露。”
在攻克天京后,曾国藩采取了三条措施:一是奏请停解部分厘金;二是裁撤部分湘勇;三是奏请曾国荃因病开缺,回籍调养。自削兵权、利权,稍杀羽翼,以释朝廷之疑。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政治退却,曾国藩既缓和了自己与湘军将领还有朝廷之间的关系,又确保了湘军的实力。
老子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它的意思是:始终保持丰盈的状态,不若停止它;不停地磨砺锋芒,欲使之光锐,却难保其锋永久锐利;满屋的金银珠宝,很难永恒地守护住它;人富贵了就会产生骄奢淫逸的心理,反而容易犯错误。功成名遂则应隐退,此乃天理。
它提醒人们功成名就、官显位赫后,人事会停滞,人心会倦怠,业绩也会不进展。应立即辞去高位,退而赋闲。否则,说不定会因芝麻小事而被问罪,遭到晚节不保的厄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既能功成名就,又能远灾避祸是修身处世的至高境界。世间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变化,时世的盛衰和人生的沉浮也是如此,必须待时而动,顺其自然。
这就意味着,为人处世要精通时务,懂得“激流勇进”和“急流勇退”的道理。历史上多的是韩信、文仲这类因功高震主而身死魂灭的人,少的是鲁仲连、范蠡这种功成身退者。范蠡和曾国藩都是人臣,却能够在权力面前保持着冷静和克制,这才是现实生活中真正难得的。因此,越是获得大的成就,就越要有危机意识。
现代社会推崇的是进取精神,许多人就认为“功成身退”的思想已经不适用了,认为它会使人失去积极的进取心,从而满足于现状,其实这是没有深切理解其中精髓的表现。古今一理,任何事情在到了顶点之后都会走下坡路,成功之后如果只顾为了自己取得的成绩骄傲,就难免会有一天从顶峰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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