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解马”解读模式

（六）德拉-沃尔佩把马克思新实证主义化：“以德解马”解读模式

20世纪50、60年代，主要在意大利，出现了以德拉-沃尔佩（1895——1968）及其弟子科莱蒂（1924——）为代表的新实证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学派。

德拉-沃尔佩的主要论著是：《关于人类解放的马克思主义理论》（1945），《共产主义自由》（1946），《关于实证人道主义的理论》（1947），《逻辑是一门实证科学》（1950），《卢梭与马克思》（1957）等。

科莱蒂的主要著作是：《列宁＜哲学笔记＞导言》（1958），《意识形态和社会——从卢梭到列宁》（1969）《马克思主义和黑格尔》（1969），《政治——哲学访谈录》（1974）等。

他们的主要特点，是用德拉-沃尔佩首倡的新实证主义，来解读马克思哲学，把马克思哲学实质归结为“科学辩证法”，根本否定黑格尔思辨辩证法与其理论渊源关系，也根本否定有哲学思辩色彩的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辩证法，主张到亚里士多德、休谟、实证科学精神，尤其是伽里略科学实验方法中，去探寻马克思科学辩证法的历史渊源与理论渊源。

他们也有一套用新实证主义来解读马克思哲学的解读模式，具体分析起来主要有以下6个特征：

（1）要求用科学精神扎扎实实读马克思原著，通过“历史编纂学——文献学”途径重建马克思主义，反对主观随意地解释马克思。

从形式上看，他们比其他学派、其他解读模式，更加强调以科学主义精神阅读马克思本文，解读要忠实于马克思本文，要把扎实认真解读马克思本文作为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基础和前提。

这方面的一个典型，就是德拉-沃尔佩1957年发表的主要代表作《卢梭与马克思》。该书前一半是关于卢梭和马克思关系的一篇论文，后一半则是关于马克思文本研究的三篇论文，题目叫“为一种关于经济学和一般伦理学的唯物主义方法论辩护（论马克思1843年至1859年的方法论著作）”。这三篇论文，实际上是对马克思5部哲学文本的原原本本的专题研究：专门研究《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关于1843年和1844年的哲学遗著》；《关于＜哲学的贫困＞》，《关于＜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1857）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1859）。

这组文章的行文风格，也是独具特色的，为了强调用科学精神阅读原文，经常不加解释地大段引用马克思原文，最长的一段引文竟然长达约合汉字两千字以上。这种写作风格，在别处实为罕见。

1974年，科莱蒂在接受“新左派评论”杂志主编安德森访谈时，对这种学风与解读模式有一段生动回顾：“我从与德拉-沃尔佩的著作的联系中学到的一个基本的训诫是，对奠基于直接知识之上的马克思主义的著作需要有一种绝对认真的关系，要对他的原文作真正的研究。”⁽⁵²⁾

从德拉-沃尔佩到科莱蒂，他们提出了一个重要课题：按照“历史编纂学——文献学”的科学方式与科学途径，重建马克思主义，忠实再现马克思主义科学精神。

这不失为一个极好构想，可惜的是，他们解读马克思的理论框架，却打上了实证主义的深深印记。

（2）马克思哲学实质是科学辩证法，或叫分析辩证法，根本不同于任何抽象思辨的辩证法。

《卢梭和马克思》一书后一半，以三篇论文方式解读马克思五篇论著，不是主观随意枚举的，而是力图通过“历史编纂学——文献学”的途经，真实再现马克思方法论，马克思哲学精神实质——这种实质就在于不同于思辨辩证法的科学辩证法。

1843年，《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批判了黑格尔思辨辩证法，“与此同时，马克思创立了与黑格尔辩证法相对立的革命的‘科学的辩证法’。”

1847年，《哲学的贫困》，“一种科学的分析辩证法问题的出现”。

马克思开创的“科学的辩证法”，也可以叫做“分析的辩证法”，正如德拉-沃尔佩本人所说：“科学的、即分析的辩证法”。⁽⁵³⁾

（3）马克思科学辩证法的主要理论来源不是黑格尔，而是伽里略，伽里略的科学实验方法，还有从亚里士多德到休谟的实证的科学研究方法，马克思主义本质上是“道德的伽里略主义”。

在《逻辑是一门实证科学》一书中，他把马克思哲学传统的主要历史渊源，不是追溯到德国古典哲学、黑格尔，而是追溯到休谟、伽里略、亚里士多德，认为正是他们面对事实，从事实出发的科学方法、实证研究方法，才是马克思科学辩证法的历史源头。

后来他又指出：“现在，科学辩证法（主要表现在具体——抽象——具体的循环，或者物质和理性、归纳和演绎的循环）方法论意义几乎是革命性的”，“柏拉图主义是从伽里略到爱因斯坦所有资产阶级科学家进行理论表述的科学的哲学背景。”

他干脆主张把马克思哲学称之为“道德的伽里略主义”：“正是在历史-科学或关于历史的唯物主义科学这个特定意义上，我们在185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发现了马克思第一次概括阐述的作为科学的经济学的认识论-科学的基础。这完全可以说是马克思主义特有的道德的伽里略主义：也就是说，传统的‘道德科学’实际上而且无一例外地是最严格意义上的科学。”⁽⁵⁴⁾

（4）马克思科学辩证法与黑格尔思辨辩法，只有根本对立关系，没有密切联系。

德拉-沃尔佩认为，马克思彻底批判了黑格尔思辨辩证法，使自己的科学辩证法与之根本对立起来：“通过对黑格尔的批判，马克思揭露了先验论的、唯心主义的而且一般说来思辨的辩证法的‘神秘方面’。这些神秘方面是黑格尔的基本的逻辑矛盾或实际上的（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毫无意义的同语反复，它们来自这种辩证法的概念结构的类的（generic）（先验的）特征。与此同时，马克思创立了与黑格尔辩证法相对立的革命的‘科学的辩证法’。”⁽⁵⁵⁾他通常只讲马克思对黑格尔的彻底批判，只字不提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继承关系。

他的学生科莱蒂1969年发表了《马克思主义和黑格尔》一书，更把这一观点绝对化了。他认为。唯物主义没有无矛盾原理是不可想象的；黑格尔的辩证法实质上是物质辩证法，用唯心主义矛盾学说统摄起来；马克思颠倒黑格尔，就是彻底抛弃矛盾学说，回到无矛盾原理。

（5）马克思科学辩证法只承认面对事实的科学概括，恩格斯《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他和普列汉诺夫、列宁等人讲的“辩证唯物主义”，都是根本违背马克思科学辩证法的。

德拉-沃尔佩本人看来只讲了马克思科学辩证法，并没有做这种引申；科莱蒂则把这种观点，发挥到了极致之点。后者认为，恩格斯、普列汉诺夫、列宁等人，都没有分清马克思科学辩证法与黑格尔思辨辩证法。黑格尔思辨辩证法采取了物质辩证法的形式，恩格斯、普列汉诺夫、列宁等人讲的唯物主义辩证法，在其严格意义上，就是黑格尔自己的物质辩证法。这是一个至今已存在几乎一个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上的错误。

（6）集中体现马克思科学辩证法的文本系列是：1843年《黑格尔法哲学批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哲学的贫困》——185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资本论》……

1843年《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不仅不是青年马克思不成熟著作，而且是“马克思最重要的著作”，马克思科学辩证法的诞生地和出发点。

他对马克思的解读模式，有一些独特的闪光思想，也有根本的理论缺陷，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后，逐步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