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马克思之超越黑格尔哲学
这样一来,黑格尔便开辟出一条理解人类社会现实的道路。虽说这条道路还远不是畅通无阻的,虽说接下来还有决定性的事情要做,但深入于社会现实本身的要求,毕竟被当作一项真正的哲学任务提示出来了。就此而言,马克思乃是黑格尔这一事业的继承者。正如卡尔·洛维特所说,由于黑格尔把现实领会为“本质与实存的统一”,所以,他史无前例地把现实的、当前的世界提升为哲学的内容。因而,具有本质重要性的事情便在于:弄清楚哲学的内容如何就是世界的或者可经验的现实的内容。虽说马克思(以及克尔凯郭尔)尖锐抨击了黑格尔的理性与现实的和解,但这一批判本身是依循现实实存的概念来制定方向的。[9]
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并不在于后者要求作为内容的社会现实的积极呈现,而恰恰在于绝对唯心主义最终依然从根本上遮蔽了社会现实本身。这种遮蔽并非出自特殊的观念,而是出自这一哲学的根本性质。因此,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称黑格尔“如实地描写了现代国家的本质”[10]并指证其较深刻的地方在于“把市民社会和政治社会的分离看做一种矛盾”。[11]然而,更加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黑格尔只是用现存的东西来冒充国家的本质,并且只能从表面上来解决上述矛盾?因为绝对唯心主义必然把经验神秘化,而它之所以把经验神秘化,是因为现实最终被完全等同于理性(自我意识的理性与存在着的理性的和解)。这样一来,所谓国家的本质便成为现存事物的哲学辩护,而市民社会的“现象的矛盾”便被直接归入“本质中的理念中的统一”了。[12]这种哲学上的基本状况,在《巴黎手稿》中被称为“非批判的实证主义和同样非批判的唯心主义”[13],正是这种非批判性,使得社会现实本身再度隐遁起来。
因此,尽管黑格尔由于反对主观思想、由于要求着社会现实的内容而为历史的运动找到了一种表达,但正像这种历史还不是“作为一个当作前提的主体的人的现实历史”[14],因而这种历史的表达仅只是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在马克思看来,由于黑格尔的体系以纯粹的思辨的思想开始,并以绝对的、即超人的抽象精神结束,所以这一体系不过是哲学精神的展开了的本质(即哲学精神的自我对象化)。但是,这种哲学精神的本质作为本质,首先是绝对精神的“内部自身”:它既意味着无限的自我意识在自身内部的纯粹的活动(在自身内部绕圈的抽象行动),又意味着真正的本质性被导回到“人和自然界的思辨的、思想的价值”,也就是说,被导回到纯粹抽象的思想。这样一来,作为内容的社会现实本身就不得不被抽象的思想所扼杀:那种被绝对唯心主义所认可的本质,说到底乃是人和自然界的与一切现实的规定性毫不相干地生成的本质,因而真正说来乃是其“非现实的本质”。
于是,在马克思的批判中,黑格尔哲学——尽管它曾尖锐地抨击过无内容的和非现实的抽象思想——乃从属于一种虽然是思辨的但依然是抽象的思想。这种哲学在要求并且诉诸内容的同时,由于其本身的抽象性质,特别是由于其思辨的辩证法真正说来不过是人类感性的、自我对象化活动的抽象的无内容的形式,“所以它的内容也只能是形式的、抽去一切内容而产生的内容。因此,这就是普遍的,抽象的,适合于任何内容的,从而既超脱任何内容同时又恰恰对任何内容都有效的,脱离现实精神和现实自然界的抽象形式、思维形式、逻辑范畴”。[15]如果说,思辨唯心主义正是在这里背弃了自己深入于内容(即具体社会现实)的初衷,那么,马克思由此而展开的诸多批判,以及伴随着这些批判的整个哲学变革的真实的核心和积极的成果,正在于拯救社会现实本身。这种情形,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哲学的贫困》等著述中,可以说是一望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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