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伯恩斯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批判与修正
毫无疑问，第二国际内部首先起来向马克思主义发难，并随后成为批评和修正马克思主义主要代表的，就是爱德华·伯恩斯坦(Eduard Bernstein，1850—1932)。伯恩斯坦尽管早年就加入了德国社会民主工党(爱森纳赫派)，但他的社会民主主义倾向十分鲜明。例如，他曾经提出“合并就是一切”，要党放弃原则向拉萨尔派妥协，并对杜林的思想表示赞赏。又如，他曾经和赫伯格、施拉姆组成所谓的“苏黎世三人集团”，宣扬“走合作的即改良的道路”。当在伦敦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了解到了“三人集团”的活动后，马上发表“公开信”对其提出了措辞极其激烈的批评。但就是这样一个伯恩斯坦，紧接着在党内的地位却不断上升，在由恩格斯直接领导的德国社会民主党内，担任了长达10年之久的该党机关刊物《社会民主党人报》的主编，并赢得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声誉。更有甚者，他还被恩格斯指定为“遗嘱执行人”。也就是这样一个伯恩斯坦，恩格斯刚逝世马上跳将出来，以最公开和最完整的形式提出要修正马克思主义理论。那么究竟如何看待伯恩斯坦的这一段历史?伯恩斯坦自己声明，他在恩格斯逝世以后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是“突然发生变化的”，“这次脱毛是很长时期发展的结果”(2)，强调自己并不是在恩格斯逝世以后“才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观点”(3)。把伯恩斯坦对马克思主义发难与挑战看成他的突然的冲动，确实很难自圆其说，伯恩斯坦强调这并不是自己心血来潮，是讲了实话。但是如果人们接受了伯恩斯坦的这一说法，那么围绕着恩格斯与伯恩斯坦的关系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需要搞清楚，即既然伯恩斯坦在事实上一直坚守着自己的立场，那么恩格斯在去世前几年为什么如此地信任伯恩斯坦?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这里可供参考的答案有两种。
其一，伯恩斯坦的立场没有变化，但马克思，特别是恩格斯的观点在后期却有了改变。正像有些人所认为的那样，恩格斯在晚年放弃了共产主义的最高理想，从科学社会主义者变成了民主社会主义者，这就使得恩格斯的观点与伯恩斯坦的立场一致起来了。伯恩斯坦本人曾经指责他人“无视马克思和恩格斯自己对于他们的前期著作所做的更正”(4)，在他看来，他与其他人的区别之处在于他正视了这种“更正”。如果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更正”，那么伯恩斯坦追随对前期理论作出了“更正”以后的恩格斯，而“更正”以后的恩格斯信任伯恩斯坦，就变成是非常自然的事。恩格斯逝世以后，伯恩斯坦出于对新的形势的判断，全面、公开地用社会民主主义来替代科学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也不能说是对恩格斯的反叛，在一定意义上还可以说，这是在执行恩格斯的“遗嘱”。
其二，尽管伯恩斯坦事实上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立场，但是他曾一度把自己的观点隐藏起来了，起码有所收敛。1880年，当“三人集团”的活动受到马克思和恩格斯痛斥以后，伯恩斯坦在倍倍尔的陪同下，专程来到伦敦向马克思和恩格斯认错，获得了马克思特别是恩格斯的谅解，后来甚至得到了恩格斯的赏识。而当恩格斯一逝世，伯恩斯坦就自认为从此可以不受这位导师的监督了，把自己的观点公开亮出来的机会来到了。事实上，认为恩格斯后期放弃了共产主义理想而成了一个社会民主主义者是站不住脚的。马克思特别是恩格斯确实在后期曾对自己以前的理论作出了新的发展，乃至有所修正，但这绝不是从共产主义者变成社会民主主义者的修正。马克思和恩格斯晚年仍然坚守自己作为无产阶级导师、共产主义者的基本立场，他们从未“拿原则作交易”。恩格斯即使在晚年给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机关报写稿，也“处处不把自己称做社会民主主义者，而称做共产主义者”。
正因为如此，可以断定上述第一个答案是错误的，而第二个答案，即认为伯恩斯坦采取了欺骗的手段才取得了恩格斯的信任，才使自己在社会民主党内地位得以不断上升，是正确的。当我们明确了这一点以后，我们对伯恩斯坦的认识和研究，是否就可以停留在给他戴上“阴谋家”、“修正主义头子”的帽子，咒骂他几声就完事了呢?肯定不能如此。正如列宁所指出的，19世纪末伯恩斯坦修正主义的出现“不是个别人物的罪孽、过错和叛变，而是整个历史时代的社会产物”(5)。千万不能把伯恩斯坦对马克思主义的公开指责与修正，仅仅看成伯恩斯坦的个人行为，而必须联系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分析伯恩斯坦修正主义出现的历史必然性。事实上，伯恩斯坦对马克思主义的指责与修正，与当时资本主义的和平发展和相对繁荣密切相关。这样，我们今天在总结20世纪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的主题下研究伯恩斯坦，应把重心放在探讨当时资本主义和平发展与相对繁荣的客观现实向马克思主义提出了什么样的挑战，伯恩斯坦是如何对这种挑战作出回答的，他的这种回答为什么会走上从根本上否定和取消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道路，我们从中应当吸取怎样的教训上。历史常常会出现惊人的相似一幕。当今的资本主义再度处于和平发展与相对繁荣的阶段，而当年伯恩斯坦对付马克思主义的情景又在我们面前不时地呈现。在这种情况下，运用正确的思路和方法重新研究一下伯恩斯坦，是多么具有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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