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开创了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路向

第三章　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开创了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路向

在本章中，我们将通过分别介绍卢卡奇、柯尔施、葛兰西和布洛赫四人的马克思主义思想，来粗略勾勒出一幅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端的思想画面。之所以选取这四位思想家，简要地说，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考虑:他们四人的思想都成为后来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最直接的思想资源;他们从根本上面对着共同的问题，并摸索到了一致的解决方向;柯尔施本人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端有明确的界定。。

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端，柯尔施在1930年出版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有明确的界定:“当这种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传统传到西方的时候，它就反对卢卡奇、我和其他的‘西方的’共产主义者的著作，我们这些西方共产主义者形成了共产国际自身内部一个敌对的哲学流派。”⁽¹⁾此时的柯尔施已经明确地意识到，在共产国际的内部呈现出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条是所谓的“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的道路，它直接承接着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目前具体体现为第三国际的马克思主义，即列宁主义的唯物主义哲学;另一条则是所谓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在这里，他直接使用的称呼是“西方共产主义”)，它集中体现在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1923年)和柯尔施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1923年)这两本著作中。后者之所以被看做“西方的”，是相对于“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而言。在当时的共产国际内部，正存在着强烈的“布尔什维克化”的倾向，列宁的唯物主义哲学被当做唯一正确的意识形态强行推广至西方国家的共产党内部，与之根本不同的思想就成了被斗争的对象。卢卡奇、柯尔施等人的思想正是在如此的背景之下被界定为西方的思想，被指责已经背离了“正统”。

对于卢卡奇和他本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所开创的这条“西方马克思主义”道路的重要意义，柯尔施有明确的自觉意识。在柯尔施看来，该道路之区别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主要有两点:一方面，它直接地连着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思辨哲学传统，并特别强调马克思对于黑格尔的辩证法的继承和超越;另一方面，正因如此，它与无产阶级革命密切相关，是关于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柯尔施坚信，他们绝不仅仅是一个“哲学流派”，而是在现实的革命条件下对马克思主义道路的真正继承。

诚如柯尔施所预料，这条道路具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在整个20世纪的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卢卡奇、柯尔施等人的著作，则为后来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提供了最直接的思想资源。如果从滋养后来者的角度看，我们在讲述“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端的时候，还要特别地加上布洛赫和葛兰西。关于葛兰西对于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的重要意义，中西方的学界都已有非常明确的认识，他从“实践哲学”的传统对马克思主义的独特阐发、他针对无产阶级革命的现状所提出的文化领导权的问题、知识分子的问题等，都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后来的发展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但人们对于布洛赫在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中的地位，则一直没有如此明确的界定。在西方学界，与“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中与其同时代的其他几位思想家相比，他一直处于受冷落的地位。在中国学界，人们则更加习惯于按照地域的角度，把他归类为“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

本书中，我们强调指出，布洛赫的思想对于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在这一点上，他实际上具有与卢卡奇相当的地位。仅仅从为后来者们提供思想资源的角度看，他的地位也绝对不容忽视。一方面，他在一战时期所写下的早期代表作《乌托邦的精神》(1918年第一版，1923年第二版)与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具有极其密切的思想关系。对此，布洛赫在晚年的访谈中曾明确指出，在青年时期，他们二者相互之间的思想关系就好比是一个连通器，一直保持着思想发展的同步性，以至于很难分清在《历史与阶级意识》和《乌托邦的精神》中哪些思想是卢卡奇的，哪些思想是他的。⁽²⁾另一方面，他的《乌托邦的精神》也的确滋养了后来的整整一代马克思主义者。比如，阿多诺在晚年的回忆中专门提到自己在年轻时读这本书时的印象，并称布洛赫在此书中所提出的思想“是一种可以和任何最优秀的文学相比肩的哲学，它还没有被学院化，没有像那些学院派作品一样可鄙地放弃掉方法……”⁽³⁾马尔库塞在60年代的一次学术会议上，在布洛赫也在场的情况下，更是明确地承认:“《乌托邦的精神》，这本40多年前出版的书，曾经至少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⁴⁾所以我们在本章的最后一节，将特别地讲述布洛赫的思想，尤其是他在《乌托邦的精神》中所阐发的一些重要思想。

除了上述两方面的原因之外，我们在这里集中讲述卢卡奇等四人的思想，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他们在一战前后的这段时间，不约而同地在关注着同样的问题，并摸索到了相同的道路。他们所共同面对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他们围绕着这一问题所进行的积极探索又为何能够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进而能够开创出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自“西方马克思主义”被介绍进入中国学界以来，我们一直过于强调，他们所面对的共同问题即是20世纪初无产阶级革命在整个欧洲的失败。与此相关，他们的思想也被理解成对革命失败经验的直接反思，并进而认为该反思所取得的最重要成果就是强调革命必须具有主观前提。表现在这些思想家的理论中，就是他们通过强调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思想继承关系而重新强调哲学或意识在革命中的重要意义。在本章中，通过具体考察这四位思想家的思想脉络，我们将强调指出，20世纪初无产阶级革命在整个欧洲的失败仅仅是他们所关注的问题的一个部分。在这个问题的背后，他们还有着更加深切的关注，那就是在一战中得到极致体现的“欧洲文明的危机”。这一点在卢卡奇和布洛赫的身上体现得更加明显，他们是在对“欧洲文明的危机”的思考中，在“十月革命”的冲击下，逐渐走向马克思主义的。在如此的背景之下，他们对于革命失败的原因，才会有更加敏锐的洞见，因为这场革命的失败，其实也是“欧洲文明的危机”的表现之一。在此基础上，我们将进一步阐发他们关于克服危机的道路的积极思考，尤其将强调他们对于无产阶级革命学说的重新阐发。

由于本章的重点在于讲述“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端，所以在具体介绍的过程中，我们将紧紧围绕着这四位思想家早期的思想，主要会涉及卢卡奇的《历史阶级意识》以及之前的一些著作、柯尔施的《马克思主义和哲学》、布洛赫的《乌托邦的精神》、葛兰西的《狱中札记》(尤其是涉及实践哲学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