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阴影中的马克思
在马克思哲学的正统的阐释者那里,最流行的一种误解是:马克思哲学是在批判地吸收了黑格尔哲学的“合理内核”(辩证法)和费尔巴哈哲学的“基本内核”(唯物主义)的基础上形成起来的。这种误解至今仍然充斥于各种哲学教科书中。我们认为,这一根本性的误解蕴含着这样一层意思,即把马克思哲学的理论前提理解为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显然,这样一来,也就把马克思费尔巴哈化了。
有人也许会反对我们做这样的引申,理由是马克思并未站立在纯粹的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立场上,而是在这一立场中融入了被批判地改造过的黑格尔的辩证法。换言之,马克思哲学的基础不是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而是辩证唯物主义。
这一辩解看起来是有力的,其实却是十分皮相的。因为辩证唯物主义虽然使物质或自然界的发展得到了辩证的说明,但它却保留了费尔巴哈对物质或自然界的传统的、抽象的理解方式。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作为自己哲学的前提和基础的、与人的实践活动相分离的抽象的自然观时写道:“这种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自然界,不是费尔巴哈在其中生活的那个自然界,也不是那个除去在澳洲新出现的一些珊瑚岛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的、因而对于费尔巴哈说来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2]按照马克思的思路,对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进行根本改造的办法是:把他的哲学的前提,即抽象的、与人的实践活动相分离的物质或自然界改变为以人的实践活动为媒介的具体的,亦即现实的自然界。马克思通常把这样的自然界称为“人化的自然”或“历史的自然”。如果不改变物质或自然界的抽象性,即不从人的实践活动出发去观察并说明物质或自然界,那么即使人们一千次地把辩证法与抽象的物质或自然界联系起来,一千次地说明辩证唯物主义与传统唯物主义的本质差异,以下这个事实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即他们的哲学基础仍然是传统唯物主义或旧唯物主义的。
我们不妨分析一下马克思哲学在斯大林那里的经典性叙述模式——“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既然“辩证唯物主义”是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的,“历史唯物主义”是以人类社会为研究对象的,而“辩证唯物主义”又在“历史唯物主义”之前,所以,“辩证唯物主义”所研究的自然界是完全与人类社会、与人类的实践活动相分离的。易言之,辩证唯物主义热衷于谈论的是抽象的、“自身运动着的”自然界,或抽象的、带有形而上学诗意的物质(如世界统一于物质,物质是运动着的,物质运动是有规律的,时空是运动着的物质的存在形式,等等,这类抽象的表述完全可以在亚里士多德、狄德罗、霍尔巴赫、费尔巴哈等旧唯物主义者或经验论者的著作中找到)。用这样的方式去解释马克思哲学的基础理论部分,必定会把整个马克思哲学都“费尔巴哈化(唯物主义)”了,说得宽泛一点,就是把它“旧唯物主义化”了。
显然,要正确地理解马克思哲学的基础理论与费尔巴哈哲学的基础理论之间的本质差别,就要重新解读马克思下面这段重要的论述:“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3]所以,马克思哲学决不是在费尔巴哈式的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上引申出来的,而是在对这一基本立场进行彻底改造的基础上,即在马克思所创立的实践唯物主义(或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上阐发出来的。如果说,传统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学说在内)是以感性直观为本质特征的话,那么,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则是以人们的实践活动为根本特征的,而实践活动乃是对感性直观的根本性的扬弃。明白这一点,就会抛弃正统的阐释者制造的“(费尔巴哈的)基本内核+(黑格尔的)合理内核=马克思哲学”的神话,从“费尔巴哈化”的马克思哲学走向马克思自己的马克思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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