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阴影的加重
对马克思哲学与费尔巴哈哲学关系的另一种根本性的误解来自于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尽管这种误解的方式也是把马克思哲学“费尔巴哈化”,但主要不是把马克思哲学唯物主义化,而是把它人本主义化。它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种倾向:
第一种倾向是:把整个马克思哲学“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化”。比如,弗洛姆在他的名噪一时的《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一书中这样写道:“马克思的哲学在《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获得了最清楚的表述,它的核心问题就是现实的个人的存在问题,人就是他实际上呈现出来的那个样子,人的本性展现在历史之中。”[4]人所共知,《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在其青年时期写下的,当时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还处于费尔巴哈的影响之下。如果认为马克思的哲学在《手稿》中已“获得最清楚的表述”,那就等于:一方面,把《手稿》看作马克思的成熟的哲学著作,从而否认马克思的哲学思想还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另一方面,否认马克思哲学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换言之,把整个马克思哲学都“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化”了。
第二种倾向是:把青年马克思的哲学思想费尔巴哈化,即把青年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思想完全等同起来。众所周知,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阿尔都塞在《保卫马克思》一书(1965)中对上述倾向,即把马克思哲学,尤其是成熟时期的马克思哲学“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化”的倾向作过深入的批判,但他的批判又走向另一个极端。他认为,《手稿》时期的马克思的哲学思想还完全处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的问题框架——“异化+人本主义”的影响下,因而还是一种“意识形态”(ideology),还没有上升为真正的“科学”(science)。阿尔都塞的初衷是反对把成熟时期的马克思哲学“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化”,但结果却把青年时期的马克思哲学完全“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化”了,即在青年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与费尔巴哈的哲学思想之间画上了等号。
为了正确地理解马克思哲学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的相互关系,既要避免那种对青年时期的马克思与成熟时期的马克思不作区分的错误倾向,又要避免那种把这两个不同的时期截然对立起来的、非此即彼的错误倾向。应当从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现实发展史出发,为《手稿》时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进行正确的定位。我们并不否认,在《手稿》中,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学说对马克思还有一定的影响,但也必须注意到,通过对现实斗争的关注、对国民经济学的解读和对黑格尔哲学的深入探讨,马克思关于人的学说已经包含着超越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学说的重要因素:一方面,费尔巴哈只是通过宗教本质的异化来说明人的本质的异化,也就是说,他关于异化的论述还停留在纯粹精神的领域中,而马克思则通过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提出了“异化劳动”的新概念,从而把对异化的批判引向现实生活的领域;另一方面,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作为具有无神论倾向的人本主义,还仅仅是理论性的,即仅仅停留在理论的层面上,而马克思当时信奉的人本主义已经具有实践的特征和倾向。诚如马克思告诉我们的,“正象无神论作为神的扬弃就是理论的人道主义的生成,而共产主义作为私有财产的扬弃就是对真正人的生活这种人的不可剥夺的财产的要求,就是实践的人道主义的生成一样”。[5]
由此可见,乍看起来,阿尔都塞与弗洛姆的见解是相互对立的,实际上,他们都未厘清马克思哲学与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之间的关系。所不同的是,前者把青年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等同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而后者则把马克思的全部哲学思想(包括成熟时期的思想)都等同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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