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离不开人,换言之,人就是一种超越性存在。超越性品质的彰显是个体获得安身立命的根本和社会发展得以持续健康的保障。然而在现实层面上,“超越已然成为对于一个个量化指标的突破和俯视的骄傲;成为逃避责任或不择手段的托辞;成为堂而皇之漠视生命的无力的辩白”[13]。这样的超越是对生态、生灵和生命的冷漠与残忍,其实质是超越的异化和不作为,集中表现为天人关系上的人类中心主义和人世关系上的虚无主义。
第一,天人关系上的人类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认为,只有人类才是目的,因而只有人类才是价值主体,才具有内在价值,才拥有自己的善或利益;而一切非人类存在物都不过是为人类利益服务的手段,因而只能是价值客体,只具有工具价值,而不具有自己的善或利益:非人类存在物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人类的目的,因而人类便是宇宙万事万物的中心。”[14]人类中心主义要求人类通过对自然规律的认识和掌握,来获得对自然界征服和掠夺的权力和威严。在终结对大自然的顶礼膜拜和被动适应之后,人类开始了对自然无度无情的掠夺和利用。时至今日,恩格斯所预言的“自然界的报复”已然昭彰地显现出来,并且愈演愈烈,令每一个有识之士为之扼腕叹息。生态危机、环境污染、资源匮乏、物种灭失……这样的问题序列还在不断地延伸,每一个问题都意味着巨大的代价和无情的逝去,面对频出的天灾,人类更需要深刻地反省其背后的人祸。
著名的宗教哲学家马丁·布伯曾说:“人呵,伫立在真理之一切庄严中且聆听这样的昭示:人无‘它’不可生存,但仅靠‘它’则生存者不复为人。”[15]布伯这里所说的“它”即有限有待之物,进而言之,也就是人们的物质生活。单纯的物质追求会使人丧失掉为人之根本。然而,现实的世界在利益和享受的驱动下,敞亮的却是急功近利、物欲横流、无所忌惮的世界的现实。在如此不堪的背景下,超越已经简化为数字和数量的扩充与膨胀,忽视甚至无视自身应有的责任与崇高追求,人也成为了“单向度”的存在。对人的价值主体身份的过分强调,扩张了人类的征服欲望和欲望征服的视野,人类变得无所畏惧。一个个看似高远的发展指数高峰被欲望之神很快地踩在脚下了,回首攀岩之路,到处散落着人性的碎片和幽怨的叹息。
一旦个体和社会的追求简单到可以通过数字来描述,那么对人的意义的反思就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了。“人的生命本质上不能以自己以外的他者为目的,尽管人关切的意义通常被表述为某他在的具体对象与他的生存的关系,但对象只有是他作为他的自我表达、存在和肯定的对象时,是他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时,对象才是有意义的。”[16]一味追求物质欲望的满足,只会使人的生存堕入本能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看不到人生在世的真正意义和价值。本末倒置的现实,使人们感受不到自我的肯定与确证,因此人必须结束对人生价值数字化的考量方式,确立起真正属于人的空间和世界,进而在人类整体的视域中,完成对于超越的历史性建构。社会发展要想实现由“数量性增长”向“质量性发展”的转变,从根本上而言,其关键在于对“质量性发展”的社会整体性认同与自觉实践。而如此共识的达成显然需要人类不仅有对现实的直接性掌控,更需要对人类的未来有一个更为质朴和本真的构想与追求。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实践和信仰共同支撑与保障,缺少实践的信仰则流于虚幻,无法保证社会的健康发展;缺少信仰的实践则陷于盲目,无法保证真正的可持续性;离不开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核心旨趣,故而社会发展必须以其超越维度构建起自我的监管与保障机制,以确保社会发展的有序和谐。然而,社会发展的现实呈现的却是一派有序与杂乱共存的局面。其有序性表现在无论个人、团体乃至国家只要其作为单独的个体参与到整体性的发展历程中,都能够通过对于自我发展的精细化认识和把握来实现自我利益。而杂乱则是因为个体性主体对自我利益的执着追求所造成的整体性失衡与混乱的局面。对现实利益的偏执性追求正是形成如此景观的根本原因。即使是被广泛认同可持续发展的发展理念,在现实层面上却依然面对着举步维艰的境遇,这同样离不开利益的纷扰与争执。
第二,人世关系上的虚无主义。人生在世不免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困惑和磨砺、诱惑和考验,这也正是“精神硬汉”的锻造历程。然而,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们却看到越来越多的衰弱的神经和脆弱的灵魂。面对安逸和诱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面对压力和困苦畏缩逃避,不敢直面。纸醉金迷的放纵和悲观厌世的迷失成为一些人漠视乃至无视责任和崇高的包装。人生顺境中的沉沦与逆境中的沉沦走的是同一条道路,那就是人生意义的虚无和灭失。布伯说:“人生不是及物动词的囚徒。那总需事物为对象的活动并非人生之全部内容。我感觉某物,我知觉某物,我想象某物,我意欲某物,我体味某物,我思想某物——凡此种种绝对构不成人生。”[17]人生的意义决不在于纯然的物质满足,片面的物质满足,无法掩饰人们内在精神力量的全面缺失;人生的意义也决不在于对现世的简单“看破”,一时的超脱,无法换来灵魂永恒的安宁。
关于虚无主义的基本内涵,正如尼采所言:“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最高价值自行贬值。没有目的。没有对目的的回答”[18]。时至今日,超越与崇高在一些人那里已然成为人生境界的“乌托邦”,市侩的犬儒主义和悲观的末世主义情怀大行其道,意义世界的一无所有昭示着人的真正的贫困和精神世界的飘摇,无根的生活注定无法挺立起自强不息与厚德载物的人生旨归。
从现实的视角可以发现,对超越问题的思考,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人生向度,虽然并非每个人都需要学哲学,但对于习惯思考的人而言,人生的形上学是永远无法绕开的一座桥,它通向彼岸,更来自此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雅斯贝斯强调:“哲学信仰要求完全不要离开世界里的事情,要求首先在世界里以一切力量去做当时有意义的工作……如果说从事哲学活动就意味着学会死亡,那么这不是说我因想到死亡而恐惧,因恐惧而丧失当前现在,而是说,我按照超越存在的尺度永不停息地从事实践,从而使当前现在对我来说更为鲜明。”[19]人生的超越与超越的人生决不是在现实世界之外所确立的一条神秘之路,它所追寻的恰恰是“人生在世”式的境界与领悟。因此,感受到虚无的人生正是寻索超越的开始,透过对人生超越的哲思,才能寻找“回来的世界”。
通过以上对超越的异化和不作为的剖析不难看出,超越维度的缺失已经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时代性问题,没有意义确证的畸形发展和物欲放纵的世界,它绝不会是令人向往的乐园,却是群魔乱舞的地狱。现代化发展不应成为人类自我放纵或放逐的理由与托词。“现代化的根本价值取向是人的现代化,是人的文化生活的有机协调发展,现代化的日常实践行为(政治的、经济的、技术的)必须与他的精神追求具有内在的一致性。”[20]人的现代化是承载现代化发展的核心部分,其最为重要的内容是人的主体精神获得相应的现代发展,进而保证了人的日常实践行为超然于利益的纠结与困扰,摆脱异化的状态,获得充分的自主性。因此,人的现代化必然包含有自我超越维度的生成和完善的内容,超越维度的存有保证了人拥有自我确证、自我实现的机会和空间。超越维度正是把人的存在从生存提升到生活的动力源泉,正是人获得生活意义和价值的根本所在。因此,人类社会的现代化发展必须注重和加强人的超越维度的积极构建与现实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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