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讨论一个比较敏感,但并不困难的问题。那就是关于哲学基本派别的问题。有哲学基本问题,就会有哲学基本派别,但是我感到,一旦划分完成就要管到思想的尽头,这很不利于我们的新世界观。“哲学就是哲学史”,那么,在基本派别的角度,一部西方哲学史,就是一部西方思想斗争史;一部中国哲学史,就是一部中国思想斗争史。历史的真面目果真如此吗?
亚里士多德与弗兰西斯?培根,尽管不是面对面的争论,但前者主张演绎法,后者主张归纳法,这是基本派别的斗争吗?唯理论和经验论的斗争也属于这种斗争吗?答案是否定的。可它们在哲学历史上所起的作用却是不可低估的。
哲学基本问题,实际上是思考世界与人生的逻辑起点,我们不能把它当作立场问题或党性问题。立场和党性,只有在历史观上才存在,而在自然观上,或者在宇宙观上,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还是通行的原则。尽管我们都知道马克思说过的一句话:“几何公理要是触犯了人的利益,也会遭到攻击的。”但这只是个比喻,任何比喻都是有缺陷的。这里并不是说,只要触犯了我的利益,我就坚决反对“在平面内,三角形的内角和等于一百八十度”。马克思是指,在平常看来与人没有直接关系的事物,一旦与经济利益挂钩,那就会“把人心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感情,代表私人利益的仇神,召唤到战场上来反对它”。比如无神论,在封建社会直接触犯了统治阶级的经济利益,那是不可饶恕的,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你只要不涉及人家的经济利益,无神论算不上什么大罪,甚至干脆就不是罪,因为钱比神现实得多,重要得多。这我们就搞清了,不会有人因经济利益问题就去咒骂相对论本身,去嘲讽计算机技术。该是什么问题就是什么问题,这样,我们的哲学殿堂就比较有魅力了。
当我们解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基本概念的时候,学生很难产生共鸣。你只要回答思维和存在(默认的客观存在),谁第一谁第二,就分出了“阵营”。特别是在解释唯心主义的时候,“先有水杯这个概念,然后才有实际的水杯”,谁也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人。或者得出“唯心主义是疯子”这样的结论。这就要看你对“第一”这个概念怎么理解了,实际上唯心主义这里的“第一”并不是顺序上的第一,而是逻辑上的。各种水杯是可以更换的,也是要转化为它物的,但是,水杯这个概论并不会变,它始终如一。唯心主义看重这种逻辑在先,实际上就是个思维方法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你把这种思维方法用到任何一个地方,比如你到基层去搞调查,不是先了解第一手材料,而是停留在听汇报,看文件上面,这是你的主观武断和怠堕的表现,它与哲学上的唯心主义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虽然是“生活当中有哲学”,但并不是什么事都要上哲学这个“纲”的。你爱吃鱼,这用什么哲学观点来解释?丈母娘来了,你站在哪个阵营来处理?小偷在撬锁,这是感性的还是理性的?如果我们这样讲哲学,它不但是庸俗化的,干脆就被取消了。恩格斯指出:“一个民族,要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这种理论思维,必须是在最基本的逻辑框架内来进行训练,而不是随便插标签。
唯物主义需要借助唯心主义的辩证法,这不是马克思做过的么?我指的还不是这个方面,而是它的形而上的抽象法。在这一点上,我们以往所做的,正是以它为对立面的,我指的正是这种逻辑在先及其意义。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意识,虽然它来源于自然界,但不能因此就永远受动。我们承认任何时候人之外的客观实在都是生存之根,但这种朴素的立场不会成为问题。问题最大的是我们如何与这一客观实在自洽地相处。你认识它的本质,认识它的规律,又合理地改造它,这些都必须有形而上的高度才能做到。唯心主义为什么会产生?照过去的说法,在思维方面主要是认识的片面性,然后还有阶级根源。在我看来则不然。真正的唯心主义对人类文明是有大贡献的,关键是我们的哲学界把那些历史上的唯我论、宿命论,都归到唯心主义这个范畴当中了。像尼采这样的人,居然说出“我为什么这么聪明”的话,不管他在这话之外又说了多少别的话,把他称为哲学家也是牵强附会的。难道唯心主义者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么?
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自觉地进行归纳概括,总结出普遍规律,当作进步的思想武器,这是一切哲学,不管是唯什么主义,共同的宗旨。
“存在就是被感知”用思辨的头脑来分析,我体会是:感知到对象,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或者说,存在者在被你感知到的意义上,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存在。因为存在论本来就是意识论。我们通常解释为“不管什么东西,你感知到它,它才存在;感知不到,它就不存在”。这样的悖理谁能接受?它如何像小孩子的蒙昧意识一样传到今天?
这涉及到列宁的《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在驳斥“存在就是被感知”或“物是感觉的复合”的时候,用了两个设问,第一是“人类出现以前自然界是否存在?”第二是“我们是否用头脑思想?”这其实可以归为一个问题——离开了人,存在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我经常向学生讲,没有人,宇宙只是一个寂寞的永恒。它有过程,但没有历史。我们看黑格尔的观点,在他那里,作为哲学开端的存在,是一个没有规定性的、没有展开的存在。它既包含着一切,又不表明任何东西,是有和无的统一。我们现在讲列宁的物质定义,核心就是客观实在,从我们的思维来看,这不也是有和无的统一么。它包含一切,又不归为任何具体存在。人类抽象思维能力发展到今天,这种一致性很容易理解。如果列宁真把贝克莱的那个命题当作“儿童蒙昧意识”来批判,那就太举轻若重了。如果不是,那就包含误解或有其他原因,总有他的理由。但我们绝不能再继续这样教学生了,以至于到最后,向主观唯心主义发出带有人身攻击性的质问:我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亲所生?再拿“心外无物”这个命题来说,我们也经常把它说成是“中国的贝克莱命题”,把王阳明说成是中国的贝克莱。我没有读过这位大思想家的《传习录》和《大学问》,只是在一些材料中看到把他的哲学中心归纳为“心外无理”。当然,“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这一连串的概括,在文本中是存在的。但是我们应该把握一个思想家的体系(内在的体系就是系统),从全局来理解具体论断。如果说这种论断很武断,很无用,甚至对人有害,我们能说服人么?你在网上一翻便看到这样的信息:王守仁(1472~1529),汉族,浙江余姚 <http://baike.baidu.com/view/15116.htm>人。字伯安,号阳明子,世称阳明先生,故又称王阳明 <http://baike.baidu.com/view/22488.htm>。中国明代最著名的思想家 <http://baike.baidu.com/view/67073.htm>、哲学家 <http://baike.baidu.com/view/26607.htm>、文学家 <http://baike.baidu.com/view/66893.htm>和军事家 <http://baike.baidu.com/view/45083.htm>。陆王心学 <http://baike.baidu.com/view/1408361.htm>之集大成者,非但精通儒家 <http://baike.baidu.com/view/51931.htm>、佛家 <http://baike.baidu.com/view/866637.htm>、道家 <http://baike.baidu.com/view/2762.htm>,而且能够统军征战,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全能大儒。封“先儒”,奉祀孔庙 <http://baike.baidu.com/view/17990.htm>东庑第58位。又称:他的政治主张是“明赏罚,量情法,重纲纪”。再看影响:在他的老家修建的纪念设施就不用多说了,就是在宝岛台湾、日本等地,影响也是相当大的。如果我们只用一个“心外无物”来介绍这样一位大思想家,简直把人家看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丑了,实际上这种角色正是我们自己。日本三岛毅博士的一句诗“龙岗山上一轮月,仰见良知千古光”,东乡平八郎有句名言“一生俯首拜阳明”。 蒋介石在日本期间,看到电车上很多日本人都在看王阳明的《传习录》,看一会,闭目沉思一会。他大为震惊,于是开始阅读《传习录》,并崇拜王阳明。并把台北的草山命名为阳明山,以示纪念。请问,当我们的学生读到这些信息后,我们这种上课能起什么作用就可想而知了。
在我看来,主观唯心主义就是侧重于主体的能动性,客观唯心主义则侧重于客体的制约性。在人类思维发展的历史上,它们都是不能越过的阶段和模式。同样,唯物主义也具有这样的地位。两种思维路径是相互交织和相互斗争的,这才是真相。
至于说到历代统治阶级,特别是走向没落的统治阶级都持唯心主义的观点;被统治阶级总是持唯物主义的观点,这就要分析了。有道是,研究哲学,没有闲遐的生存意境,是绝无可能的,而这种条件,只有统治阶级的部分成员才具备。因此,不管是什么主义,都是来自上层的。老百姓的生活信条都是散在的,也是各种思想交叉的,不会有一个纯唯物主义的思想体系存在。由于他们在劳动中的感悟,有一些朴素唯物主义的思想很自然,但统治阶级的舆论覆盖,更让他们不得不接受官方推崇的当下那个历史阶段的所有思想,也包括唯心主义的东西。不过由于社会生活本质的实践性,生产力将超越任何思想的东西自然地发展。
那么,无产阶级有什么特殊性么?答案是肯定的。我不是说它有什么自己的特殊利益,而是说它的特殊历史地位。正因为它是人类解放前夕、由旧的经济结构划分出来、有着自我否定使命的最后一个代表人类多数的群体,所以,由它的生存运动而产生,又惠及全人类的思想理论,与以往任何阶级实体所由产生的思想必然不同。所谓“最后的斗争”就是自此以后不再有同样的斗争,这是人类的黎明,自此之前都是黑夜中的搏斗。我们不难看出无产阶级的特殊历史地位。鉴于此,我们就不能对这个概念进行顾名思义的理解,把它解释为“没有资产的人”。应该称为:人类解放主导群。这里的解放,也不是去解放别人的意思,而是努力创造每个人自我解放的条件。
以往的哲学,其自然观和历史观都不能得到统一,道理就在这里。正如有的学者分析的那样:“经济学与自然科学是天差地别的关系。你研究虫子或石头时可以持客观公正的态度,因为你与研究对象之间是异类关系。你在研究与人的生存和发展密切相关的经济问题时,不可能做到完全超然的客观和公正,因为你与研究对象二者之间是同类关系。”那么无产阶级——人类解放主导群,为什么就不一样呢?因为人类跋涉到这个地步,已经达到了自然与社会的融合,主体与客体的融合的境地。研究外物并不脱离自我;自我在研究中也同样是外物。也就是说马克思在把资本主义作为研究对象时,和研究虫子与石头没有区别。要不然就不会声称“不要资本家负责”了,也就不会说这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就在这里,它不是没有阶级性,而是这个阶级的特殊性让它超越了以往的狭隘眼界。
对于唯物唯心的划界与互相借鉴,同样也要采取超越的思维方式,把智慧之门开得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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