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部门哲学”,从这个提法本身来看,毫无疑问,它是为了增强哲学的实用性而产生的。诸如“文化哲学”、“社会哲学”、“经济哲学”、“政治哲学”等等,都试图将哲学的方法和模式运用于具体的生活领域,从而得出一些更加现实更有针对性和操作性的过渡性范畴,让哲学真正扎根于运动着的活的现实土壤。这样的出发点和动机自然是积极的值得肯定的。可是运动一旦展开,它的复杂性就暴露出来了。
我们不能不注意到“当前哲学界充斥的‘后现代’研究潮流和主张哲学终结的‘后哲学文化’情绪”的存在。“如果说后现代哲学和各种部门哲学有将哲学终结和泛化的危险,那么纯粹哲学的研究对于哲学‘保持住自身’和保持哲学独立的学科意识就具有特别重要的理论意义。”本来,哲学与各种具体科学的关系,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是得到了解决的,那就是:具体科学是承载哲学原理的直接基础;哲学对各门具体科学起指导作用。这种关系,无论是从逻辑论证还是科学发展史的角度,都是一个客观事实。如果将科学领域的重大发现直接纳入哲学系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物理哲学,说达尔文的进化论是生物哲学,说比尔?盖茨创造了信息哲学,等等。如果我们还想培养“理论思维”的素质,还想与世界站在同一思想地平线上观察问题,那就必须收起上面这类考虑。
大众哲学与纯粹哲学之间并不是矛盾关系,它们只是存在形态和展开层次上有区别。不能为了大众化而降低了哲学本来的品位与功能。“划清哲学学科与其他实证科学的界限,这样才能保持哲学研究的‘纯粹性’。这种划界是从事哲学研究的理论前提,这种划界表现为哲学研究中必不可少的‘哲学意识’,它决定了我们的研究是不是‘哲学的’研究。‘哲学意识’的存在避免了在哲学之名下从事的‘非哲学’的勾当。当前借哲学之名的分支学科越来越多,似乎不谈‘某某哲学’某某学科就没有合法性,同时也似乎暗示了哲学发展的某种‘虚假繁荣’。其实,如果没有对‘哲学作为哲学’的‘纯粹哲学’的‘哲学意识’,这些所谓的‘某某哲学’是很值得怀疑的。这既害了‘某某’学科,也害了哲学。混淆了哲学和‘某某’具体学科的界限,使‘哲学作为哲学’的一般哲学的地位降低到了某种实证科学的地位,实质上取消了哲学研究的空间。同时,某某学科也因为要实行哲学的‘僭越’,带有了某些思辨的特征,阻碍了科学自身的发展。”
既然哲学的研究对象是包罗万象的,那很自然,任何具体科学或具体学科的领域中,必然体现出科学的唯物论和辩证法的轨迹。一位科学家或任何一位具体部门具体岗位的实际工作者,只要他遵循了客观规律,又善于探索和钻研,哲学的道理在其中是不言自明的,并用不着另外单独建立一套“具体哲学学说”。开普勒发现行星运动三定律,据他自己的体会,与其说找到了一种新的数学方法,不如说采取了一种宇宙和谐论的思维模式。我们并没有因此而称他的理论为“天文哲学”。
在类似于部门哲学的设计的问题上,经过了几年的运作和思考,还是有了一些真知灼见。洞见到应该从哲学是什么和做什么这样的起点来考察哲学,回避拟或否定了部门哲学的学术打算。
“思考‘哲学是什么’,可能有三种类型的回答:①一解论的回答;②多解论的回答;③无解论的回答。……根据一解论的思维模式,只有一个解是正确的,因此拥有每个解的人都自以为这个解是唯一正确的。于是在这种思维模式下,出现了n个与其他解对立的解。哲学的历史和现实,事实上否定了在这个问题上的一解论的路径。一解论的路径走不通,是否可以尝试多解论的路径呢?如果多个解并存,实际上就意味着哲学具有多面性,可以从不同角度对之作出不同的解释。已有的和可能出现的n个关于哲学x的不同的解,可能是对哲学x的n个属性的不同程度的描述,各有其相应的某种合理性或真理性。……对‘哲学是什么’的多种理解加以整合或综合,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它要求对问题的整体把握、中西会通。哲学本来就是整体性、综合性的,故对于哲学自身的理解也应该是整体性、综合性的。” 对于哲学是什么的问题,至少可以有以下几种描述:
1.哲学是一种文化。
2.哲学是一种思维方式。
3.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
4.哲学是系统化、理论化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5.哲学是人世的智慧。
6.哲学是一种科学。
7.哲学是一种艺术。
8.哲学是人的一种生存方式。
上述这些描述彼此不同,但它们未必彼此排斥,相反倒是可以彼此补充。这些对于“哲学是什么”的描述,加上还没有列出的无数可能的有意义的描述,构成关于哲学之所是的x的n个不同的解。把这n个不同的解综合起来,才能真正理解和回答“哲学是什么”。
笔者认为,哲学的这种多解性,进一步证明了部门哲学的不合理性。既便是在“哲学是一种科学”这个角度,也还是不能让部门哲学成为独立的范畴。若不然,早在马克思主义出现以前的西方哲学中,部门哲学就已经林立了。这还不是退回到自然哲学与宗教的水平吗?
让我们推想一下,比如“管理哲学”会包含一些什么内容呢?无非是“系统性” ——事物之间和要素之间的普遍联系性;约束与激励——矛盾双方的互相过渡与转化;效益原则——生产力标准;公平原则——价值标准;等等。这些东西除了在辩证法范围内,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空间可以去寻找。又比如“军事哲学”能讲些什么道理呢?还不是首先注意情报上的准确——兼听则明;决策上的科学——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指挥上巧妙——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等等。中国的《孙子兵法》并没有被称为“兵法哲学”,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并不是“战争哲学”。
“事物的性质、结构决定了它的作用、功能。大体说来,‘哲学是什么’规定着‘哲学做什么’。……我们自己的本性、素质和能力,包括对于哲学来说特别重要的‘慧根’或悟性,决定了哲学对于我们的价值关系是一个开放的系列,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与哲学的现实关系而有所增加或减少。具体说来,哲学对于我们可以成为:
1.哲学可以成为我们研究的对象。
2.哲学可以成为我们思想的导引。
3.哲学可以成为我们行动的指南。
4.哲学可以成为我们批判的武器。
5.哲学可以成为我们智慧的源泉。
6.哲学可以成为我们生活的艺术。
总而言之,我们每个人都从不同方面、不同层面这样那样地与哲学相关联,能够以不同方式使哲学成为有思想的实践、生活的一部分。哲学是人的思想的一种状态或境界。人们在日常思维、科学思维等的基础上,只要继续思考和概括,就会达到某种哲学思维。人们登上‘形而上’这层楼,就会进入哲学的殿堂。” 主张部门哲学独立性的学术思想,其最大的危害是什么呢?
第一,降低了哲学的“形而上”地位,脱离了真正的“理论思维”的层次。
从部门哲学主张的初衷来看,直接的指向就是现实的实践。实际上,这种试图转向的努力,早已从更高的层面有过思想运动了。我们只要从“思辨与实证”的对峙性讨论中就可窥见一斑。
“思辨”一词,大多数场合下是带有贬义的,人们蔑视它的不切实际与高高在上,指责它的无用误事。但是,略为追溯一下我们就会看到,“思辨”不过就是辩证法的雏形或前身。人们下很大的功夫来研究“哲学是思辨的,而科学则是实证的”,分明把哲学与科学进行了隔离。特别是对马克思所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对它的实证性还是思辨性的讨论,花去了一些学者宝贵的时间,让我们更加觉得虚幻繁杂。实际上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只要我们站在整体性的高度,那便是“登泰山而小天下”的事。承认哲学首先也是科学,这是很自然的,不知为何在一些人的头脑当中竟然如此不相容。如果只承认经验证明的东西才是科学,那么科学技术能发展到今天的水平是不可想象的。恩格斯说:“如果要等待构成定律的材料纯粹化起来,那么这就是在此以前要把运用思维的研究停下来,而定律也就永远不会出现。”比如我们的太阳将在它的白矮星阶段寿终正寝,这绝不是经验实证的东西。但我们为什么坚信它的必然性或者说科学性呢?这个道理非常简单,用术语说叫“思想的首尾一贯性”,实际上就是一个简单推理。在宇宙中我们看到了处于不同阶段的恒星,就可以断定每一颗恒星都要相继经过这些阶段,这样的道理还用实证么?人类社会要经过五种社会形态,这样的推导也用不着实证。正像万有引力也并不需要无限地去实证一样。社会现象与人物事件是不是唯一的?从时间的一维性来讲,它和自然现象一样,都是唯一的。但是它们由以存在的关系又都是重复的,这正是规律的表现特征。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的顺序。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它们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二位导师在这里是提到了“真正的实证科学”,但这并不是说的一般的实证科学与思辨哲学的对立与分野,而是指的整个历史唯物主义与思辨哲学的划界。如果还有些什么没说出来的话,那正是新的世界观、新的哲学的科学性。谁能从这里引出哲学的思辨性与科学的实证性的对立,只能说是故弄玄虚。而谁肯沿着这条玄虚的路去林林总总地摆阵说明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证性,那不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吗,而且是得不偿失的。这种所谓学术研究都是在用形下的东西来理解形上的东西,黑暗难免。
第二,抹杀了哲学的批判与超越的本性。
追问哲学是什么,这已经把形而上的意蕴降低了一个层次,从第一哲学降为了第二哲学。从哲学的本性来讲,它不是一个给定的存在者,它不能是“什么”,它什么存在者也不是,它就是哲学自身。哲学不是“有”论,而是“无”论。在这里,我们真正理解了《存在与虚无》的意蕴。
“风动还是幡动”?结果是“仁者心动”,这就是一种超越,一种批判性的思维。无论解释为谁动,都不能脱离人对运动的感受。无论是上还是下,空间位置这个概念都会把它们包容起来。无论是黑还是白,颜色都是它们的归宿,等等。前者是存在,后者是前者的虚无。
丢卒保车,从现象上看,车是被保的对象。但是在运动中,它会成为丢的对象。当需要丢车保帅的时候就是如此。但是尽管这样,丢卒保车,作为一种意识仍然是存在的。这种存在不是任何一种存在者,而是超越它们的存在,是存在本身。如果这种存在不变成虚无,不被存在者所否定,存在者就无法运动。所以,虚无只是一种形而上的存在。这种“纯粹哲学”的“哲学意识”,是部门哲学主张者所不能达到的,因此必然在混乱中收手。
第三,有着陷入实用主义的趋向。
哲学大众化与哲学的虚假繁荣很容易分不清楚。部门哲学的构思者,在起因于普及哲学的愿望中,其发展路径会陷入急功近利的实用主义泥坑。
哲学确实是一种很深的学问,它有着极高的抽象性,但也有着宽泛的层次性。所谓大众化,并不是让每个人都具有哲学家的思维水平,那是既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的。就像唱歌,很多人都学会了某一首歌,比如《洪湖水,浪打浪》,这是周恩来总理65岁时听到后,评价为“平生听到的最好听的一首歌”。大家学会了它,时时处处都有唱的。但是能要求他们都和王玉珍一个水平吗?反过来说,这首歌能说没有普及么?哲学的大众化更是如此,凭着自己多年的修养和体悟,能达于哲学的某种境界,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但是,通过自觉的学习和训练,能够用哲学思想指导自己的行动,这样的大众化水平还是不难达到的。
如果我们把哲学降低为应用的学问,那就是新时代实用主义的产生。有些社会青年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原初意义上的实用主义,但却声称自己是实用主义者。我想,这也符合皮尔士、詹姆斯、杜威他们的原意。真理是没有客观标准的,能满足主体需要的东西都可说是真理。所以,真理性和价值性混为一谈。如果我们再把哲学分割为许多条块,经商的有一套“抽象”的生意经;从政的有一套“高明”的领导逻辑;文化界就会搞出一套“离真理越远越是有滋有味”的自说自话的学问。
说是分化,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结果。只在哲学界的高层起过这个意。为什么进行不下去呢?它建立不了独立的范畴,没法操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对“部门哲学”这个概念的理解与原创有出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现在的“空头支票”反倒让我没有更加具体的分析对象,从而自己成了自说自话了,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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