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以理论争辩推动思想扩散的时代性格
刘知幾在《史通·言语》中说道:“战国虎争,驰说云涌,人持《弄丸》之辩,家挟《飞箝》之术,剧谈者以谲诳为宗,利口者以寓言为主。”这是战国时思想传播、争辩之风的一个缩影。从思想争辩中寻求思想教育的活力,包括思想创造的活力、思想传播的活力、思想竞争的活力,因为任何思想都不能不接受社会的是非评判与价值选择。
与政治界纷争不已相仿,思想界、学术界也展开了自由争辩且相当激烈,呈现出一派思想锐气。那时思想界多论辩之士。孟子就是一个积极参与思想争辩的人,他公开宣示,“岂好辩者,予不得已也”(《孟子·滕文公下》)。荀子说“君子必辩”(《荀子·非相》)。勇于思想争辩是那时的社会时尚,如有田巴“一日服千人”的争辩勇气与能力(《史记·鲁仲连列传》),有宋钘、尹文那样的“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的顽强。当时有千人参辩的热潮,有强聒不舍的风尚,可见争辩气氛之炽热。这种思想争辩发生在学校里、在朝廷中、在社会上,反映了人们对人生、对社会的理论关注与思维深化。一次思想论辩就是一次思想宣传,各种思想正是通过激烈争辩,强化了社会扩散力,在全社会形成思想活跃的氛围。无论是学派之间的争辩,还是权力意志与士人思想的争辩,即道与势的争辩,都推动了社会的发展,推动了权力的科学性、政治的民主化。思想争辩的氛围激发了知识界“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思想创造力,也活跃了社会的思想氛围。
在思想道德教育史上影响较大的思想理论争辩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通过天人之辩,提升了人的主体性价值认识。天人在思想道德教育中的地位问题在周朝就早已提出,在春秋战国时期更引起普遍的关注。当时一个重要的论题是天道人道孰重。对人来说,“天道远,人道迩”,人道比天道更切近、更重要、更需要尊重,人应该从天道压抑下解放出来。季梁说:“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后致力于神。”(《左传·桓公六年》)强调民先神后,民为神主。荀子观点更鲜明,思想更有锐气,“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论》)。这在当时是有批判的思想胆量与创造的理论勇气的,推动了从“假天制人”向“天人合一”、“以德配天”、“以人制天”的演变,提升了思想道德教育中人的主体性地位与价值,在社会意识形态中注入了一种清新。
二是通过人性善恶的争辩,深化了对人的认识。对人性如何认定是思想道德教育中回避不了一个前提性的问题,思想道德教育理论体系是建立在人性论的基础之上的。思想道德教育是对人的应然的追求,它必然建立在对人的本然的思考的基础上,才有可能促成本然向应然的转化,实现思想道德教育的目的,对人性本然认识的偏差就会造成对人的应然导向的错失,因此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对人的本性问题的理论关注与探讨热潮。孔子提出了人的性与习的关系问题,告子认为人之性无所谓善恶,孟子提出性善论,荀子则提出性恶论。关于人性善恶的问题一时受到普遍关注,成为理论分歧最大的问题,并在历史上一直延续下去。可以说正是对人性问题的讨论深化了对人的认识,强化了对人的关注,人性观的多元性带来了思想道德教育理论的丰富,人性问题的深层探讨对思想道德教育理论体系的构建,功不可没。
三是通过德业之辩,丰富了教育目标的认识。春秋战国时期提倡崇德广业,盛德大业,可见德、业并重,思想道德教育目标是“进德修业”。“大业”的内涵是“富有”,“盛德”的内涵是“日新”、生生不易,都是讲内修德外立业、内居贤外致功。“显诸仁,藏诸用”,仁用结合。与之相应的是圣王之辩。当时儒重“盛德”,重修身,而法、墨重“大业”,重立功,通过理论争辩使思想道德教育的目标科学化。
四是通过德力之辩,德、力的作用被双向认可。治国是靠道德还是靠力量的争论在春秋战国时期也比较激烈,这是一场王道与霸道,即以力征天下还是以德服天下的争辩。一般都认为重硬实力,更要重软实力,治国不能单靠军事的力量,更需要道德信誉的力量。由于长期政治动乱,原来诸侯中霸道思想很有市场,因此滋长了浓重的暴力迷信意识,而在思想道德教育中则普遍注意到矫正这种偏颇的必要。齐桓公是一个很有威势的霸主,楚国屈完却做齐桓公的思想工作,说:“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虽众,无所用之。”(《左传·僖公四年》)这场德力之辩促进了社会的政治清醒,提升了政治的社会文明,“有德者不可敌”。以德服天下,成为社会上的主导意识。
五是通过道与势的争论,提升了思想的价值、士人的地位,强化了思想道德教育的独立地位。春秋战国时期思想道德教育基本上是以士人为主导的,因此有一种普遍意向,即以天下为本位、以真理为本位,提倡“从道不从君”(《荀子·臣道》),坚持尊道忘势,要以道济世,绝不枉道从势。思想道德教育要为社会发展服务,为真理扩散服务,只有这样,思想道德教育才有自身的权威性,才有其社会价值。
总之,春秋战国时期确立了思想道德教育的政治地位,思想创新繁荣、思想交流活跃、思想竞争激烈、思想教育热情,促进了社会文明的发展。中国古代的思想道德教育体系在此时已初具规模:以统一中国为目标指向,以争取民心为价值指向,以游说诸侯为力点所在,以思想创造为施教资本,以办学授徒为传播方式。
但春秋战国时期虽有思想自由,激发了思想创造,对于普通群众来说却失去了判断思想是非的标准,无准则可依,同时,思想自由争辩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社会的思想混乱。《庄子·天下篇》中也说:“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徧,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这是说谁的理论思想都是一隅之偏,耳目鼻口,各有所用,但都只是一种功能,都是有缺陷的,分之则各伤,合之则共美。因此,我们今天认识春秋战国时代的思想道德教育必须从整体上去思考。
【注释】
(1)蒐:同搜,这里指顺少长、明贵贱之意。
(2)作:设置;执秩:主管爵位爵禄之官。
(3)横失:纵横如意,无所顾忌。
(4)唐杨倞认为诗商即诛赏。
(5)《世》:指帝王世系。
(6)《语》:指治国之善语。
(7)《故志》:指记前世成败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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