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20世纪初资本主义发展出现了许多新的现象,列宁在这一时期撰写的一系列著作和论文,主要如《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1895年)、《对华战争》(1900年)、《马克思主义和修正主义》(1908年)和《资本主义财富的增长》、《资产阶级实业财政家和政治家》(1913年)中,开始研究资本主义出现的新现象、新问题,并且初步得出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的论断。但是,这一时期,列宁只是从某个侧面分析了资本主义时代出现的一些新的变化,并未能作出系统的研究。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促使列宁加紧对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过渡到垄断资本主义时代出现的新变化进行系统研究。他做了有关各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和技术、现代史和地理、政治和外交、工人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等方面的笔记,研究了当时已有的几乎全部的有关经济学著作和专题论文,整理了大量的资料。列宁留下的《关于帝国主义的笔记》,摘录了148本书和刊登在49种刊物上的230篇论文。列宁正是在充分地占有大量实际材料的基础上,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资本主义时代的新变化作了科学分析。《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就是列宁对帝国主义问题研究的全面总结。
吸收前人已有的研究成果,分析批判已有的帝国主义理论观点,是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理论研究的重要基础。在前人的研究成果中,不仅包括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学者的著作,而且包括形形色色机会主义者和修正主义者的著作。即使是一些资本主义辩护士的著作,列宁也从中吸取一些有价值的内容。例如,列宁从德国帝国主义辩护士舒尔采·格弗尼茨的《不列颠帝国主义》一书中,获取了一些有用的实际材料。列宁认为,舒尔采·格弗尼茨是一个“最大的坏蛋、庸人、康德主义者、拥护宗教、沙文主义者”,但他却“收集了一些非常有意义的关于英国帝国主义的事实,写了一本文笔流畅、不枯燥的书。他到英国各地去旅行过,收集了许多材料和见闻。”[11]在对帝国主义理论的研究中,列宁主要吸收了约·阿·霍布森、鲁·希法亭等人的研究成果的合理部分,批判了考茨基等人的错误观点,解决了前人尚未解决的一些问题。
霍布森是英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他在《帝国主义》(1902年)一书中持的是资产阶级社会改良主义与和平主义的观点;但是,他对帝国主义的基本经济特点和政治特点还是作了一些很好的很详尽的说明。列宁认为,“这位英国经济学家丝毫不想以马克思主义者自居,但是他在1902年的著作中却给帝国主义下了一个深刻得多的定义,对帝国主义的矛盾作了深刻得多的揭露。”[12]霍布森对帝国主义问题的有价值的分析主要表现在:(1)关于帝国主义概念。霍布森从“现代的观念”出发,区分了殖民主义、国家主义和帝国主义,认为帝国主义就是指“专制政治的扩张”,“这种帝国主义扩张几乎都是在政治上并吞热带或亚热带的土地,”“几乎所有这些土地都稠密地居住着‘低等人种’。”[13]霍布森关于帝国主义的定义表明,他已看到了帝国主义侵略扩张的本性。(2)关于帝国主义的两个具体的历史特点。通过对新老帝国主义之间的区别的对比研究,霍布森认为,现代帝国主义的历史特点主要有两个:一是它已经不是一个日益强盛的帝国力图称霸,而是几个帝国为力图在政治上扩张和获得商业利益的同样的欲望所驱使而互相竞争的理论和实践;二是金融利益或属于投资的利益统治着商业利益。[14]霍布森关于帝国主义历史特点的分析表明,他已看到了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时代出现的新的变化。(3)关于帝国主义寄生性、腐朽性。霍布森运用大量客观事实和统计资料,揭露了现代帝国主义通过资本输出使自己成为食利国,并利用国家政权为私人资本谋利益的寄生性和腐朽性,从而进一步探析了资本主义发展新阶段的历史地位。列宁对霍布森的这些分析给予足够的注意,他既吸收了霍布森研究成果中的正确方面,也指出其基本错误就在于未触及垄断这一帝国主义的经济本质,未研究金融资本的形成及其基础,更未把帝国主义理解为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特殊的历史阶段。
希法亭是奥地利马克思主义者。他的《金融资本》(1910年)一书虽然“在货币理论问题上有错误,并且书中有某种把马克思主义同机会主义调和起来的倾向,但是这本书对‘资本主义发展的最新阶段’(希法亭这本书的副标题)作了一个极有价值的理论分析。”[15]希法亭关于帝国主义问题的分析主要有:(1)考察了垄断组织的发展。希法亭认为,卡特尔是“垄断的协议”,托拉斯是“垄断的合并”,卡特尔和托拉斯都是垄断组织的形式,它们的不同则在于垄断的程度;垄断的发展经历了一个从短期协议到长期的结合,从低级形式到高级形式的发展过程。(2)分析了银行作用的变化。希法亭指出帝国主义时代的银行具有支付的中介、变不活动的资本为活动的资本、把一切阶级的货币形式的收入集合起来贷给资本家的三个职能。资本主义工业的发展使银行的积聚得到发展,而银行的积聚本身又是资本主义工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信用的发展使银行成为工业资本的统治者。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的关系表明,资本主义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这就是金融资本阶段。(3)研究了资本输出问题。希法亭把资本输出与卡特尔联系在一起,指出卡特尔的发展所产生的积累增加与投资减少的矛盾,在资本输出中得到了解决,资本输出的原因就是能获得较高的利润率;工业资本输出和借贷资本输出是资本输出的形式;资本输出给输出国带来的后果是,在国内投资减少的同时国家所获得的收入增加了,而给输入国带来的后果是,在加速资本主义发展的同时也激起了人民日益强烈的反抗。(4)指出了金融资本统治的历史趋势。希法亭在揭露帝国主义的对外政策和对内政策的基础上,指出金融资本统治的历史趋势就是:金融资本的专制统治必然激起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人民的反抗,在激烈的阶级搏斗中,用无产阶级专政代替资本巨头专政,用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历史的必然。列宁对希法亭的这一分析给予充分肯定,并用它来揭露和批判了考茨基的改良主义理论。
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中,列宁对霍布森和希法亭的著作给予了充分肯定。他说:“实质上,近年来关于帝国主义问题的论述,特别是报刊上有关这个问题的大量文章中所谈的,以及各种决议,如1912年秋的开姆尼茨和巴塞尔两次代表大会的决议中所谈的,恐怕都没有超出这两位作者所阐述的,确切些说,所总结的那些思想的范围”。[16]列宁在对他们的研究成果作了分析批判的基础上,吸收了他们理论中最有价值的内容。
列宁在创立帝国主义理论中,坚决地批判了考茨基的“超帝国主义论”。考茨基把帝国主义看做是“金融资本家”情愿采取的一种经济政策,是工业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所采取的一种力图吞并、征服落后的农业国家的政策。列宁认为,考茨基的这一定义“无异于粉饰帝国主义”,[17]是“根本要不得”的,“因为它片面地,也就是任意地单单强调了一个民族问题(虽然这个问题无论就其本身还是就其对帝国主义的关系来说,都是重要的),任意地和错误地把这个问题单单同兼并其他民族的那些国家的工业资本联系起来,又同样任意地和错误地突出了对农业区域的兼并。”帝国主义就是兼并,从政治方面作这一归结是对的,但也是极不完全的,因为帝国主义总是力图使用暴力和实行反动的;从经济方面作这一归结错误是极为明显的,因为“帝国主义的特点恰好不是工业资本而是金融资本”,“不只是力图兼并农业区域,甚至还力图兼并工业极发达的区域”。列宁还指出,考茨基帝国主义定义的错误关键在于割裂了帝国主义的政治和经济,割裂了帝国主义政策和产生这种政策的经济基础,“这样一来,就不是暴露资本主义最新阶段最根本的矛盾的深刻性,而是掩饰、缓和这些矛盾”。[18]列宁正是在这一批判中得出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的结论。
列宁继承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竞争和垄断的关系,股份公司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发生重大变化中的作用,资本积累过程中存在资本过剩等等问题的分析方法,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发展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列宁运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分析方法创立帝国主义理论,主要作了以下四个方面的科学分析。
第一,垄断的产生和发展。列宁认为,垄断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新阶段’的最新成就”。[19]在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过程中,由于价值规律和竞争的作用,资本的积聚和生产的集中进行得很快,当资本的积聚和生产的集中达到一定的程度,资本主义经济就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垄断。一方面,“因为几十个大型企业彼此之间容易达成协议;另一方面,正是企业的规模巨大造成了竞争的困难,产生了垄断的趋势。这种从竞争到垄断的转变,不说是最新资本主义经济中最重要的现象,也是最重要的现象之一”。[20]列宁分析了资本主义新的时代条件下垄断的四种主要表现形式:其一,由生产集中生长起来的资本家的垄断同盟卡特尔、辛迪加、托拉斯,已在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取得了完全的优势,其中卡特尔已成了全部经济生活的一种基础;其二,垄断地占有资本主义社会最重要的工业部门,特别是它的基础工业部门,即卡特尔化程度最高的工业部门,如煤炭工业和钢铁工业所需要的原料产地;其三,为数不多的最大银行实行银行资本与工业资本的“人事结合”,支配着全国极大部分货币资本和货币收入,控制着资产阶级社会中一切经济机构和政治机构,银行成为金融资本的垄断者;其四,金融资本在原有动机的基础上增加了争夺原料产地、争夺资本输出、争夺“势力范围”,直至争夺一般经济领土的新动机,这就是垄断地占有殖民地。垄断虽然从竞争中产生,但垄断消除不了竞争,而是凌驾于竞争之上,与之并存,垄断与竞争的交织产生了许多特别尖锐特别剧烈的矛盾、摩擦和冲突,如加剧了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垄断资产阶级与中小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帝国主义与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之间的矛盾,以及工业内部、农业内部和工农业之间的矛盾。总之,垄断是帝国主义最深厚的经济基础。
第二,金融资本的形成和统治。银行在金融资本的形成和统治过程中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列宁对垄断资本主义阶段银行的新作用作了详尽的分析。他认为,在竞争的作用下,银行业也会日益趋于集中,越来越多的货币资金集中于少数最大的银行,“银行业发展的最新成就还是垄断。”银行垄断的产生使银行与工业之间的业务往来,由最初的只是执行一般纯技术性的、纯粹辅助性的业务,转变为用扩大或减少、便利或阻拦信贷的办法去决定工业企业的命运,银行的作用发生了新的变化,“由中介人的角色发展成为势力极大的垄断者。”[21]银行作用的这一转变,成为资本主义发展到资本帝国主义的一个基本过程,因为银行与工业的混合发展形成了金融资本,出现了金融资本和金融寡头的统治。列宁克服了希法亭只从流通领域来分析金融资本的形成的错误,从生产集中和垄断与金融资本形成之间的本质联系方面,阐述了金融资本的形成。他说:“生产的集中;从集中生长起来的垄断;银行和工业日益融合或者说长合在一起,——这就是金融资本产生的历史和这一概念的内容。”[22]银行垄断既已形成,并且操纵着许多的资本,它就绝对不可避免地要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去。在国内,金融资本和金融寡头统治着整个国家的经济生活和政治生活。它们不仅利用“参与制”控制着远远超过自己资本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资本,而且还通过创办企业、发行有价证券、办理公债等业务获得大量的利润;它们不仅通过与工业企业实行“个人联合”,而且还通过与政府实行“个人联合”来实现垄断资本与国家政权的结合。在国际范围内,金融资本实行了对世界的统治。它们之间联合形成国际垄断同盟,使国内垄断发展为国际垄断,开始了对世界市场的瓜分;与对世界市场瓜分的情况相适应,就是对世界领土的瓜分。列宁对金融资本的形成和统治的分析,揭示了资本主义的一般特性,即“资本的占有同资本在生产中的运用相分离,货币资本同工业资本或者说生产资本相分离,全靠货币资本的收入为生的食利者同企业家及一切直接参与运用资本的人相分离。帝国主义,或者说金融资本的统治,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这时候,这种分离达到了极大的程度。”[23]
第三,资本输出的特殊意义。列宁认为,“对自由竞争占完全统治地位的旧资本主义来说,典型的是商品输出。对垄断占统治地位的最新资本主义来说,典型的则是资本输出。”[24]资本输出是在20世纪初才大大发展起来的,成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的新现象。资本输出的出现表明,少数国家中的资本主义已经“成熟过度了”,国内“有利可图的”投资场所已经不够了,过剩的资本要到国外去赚取高额利润。列宁对资本输出这一新的现象产生的可能性作了分析。资本之所以能够输出到国外,输出到落后国家去,一方面是“因为那里资本少,地价比较贱,工资低,原料也便宜”,能获取很高的利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多落后的国家已经卷入世界资本主义的流转,主要的铁路线已经建成或已经开始兴建,发展工业的起码条件已有保证等等。”[25]资本输出给垄断资本家带来了惊人的利润,使金融资本的密网遍布全世界,因此,列宁说:“输出资本的国家几乎总有可能获得一定的‘利益’,这种利益的性质也就说明了金融资本和垄断组织的时代的特性。”[26]资本输出加深了资本主义在全世界的扩展,因而它是金融资本统治全世界的坚实基础,是帝国主义压迫和剥削世界上大多数民族和国家的坚实基础。
第四,时代新变化的基本趋势。列宁在考察了资本主义时代新变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对时代新变化的发展趋势作了科学分析。列宁指出,以往大多数关于帝国主义的论述,对这个方面往往认识不足。马克思主义者希法亭的缺点之一,就是他在这一点上比非马克思主义者霍布森还后退了一步。列宁所说的时代新变化的发展趋势实际上就是指“资本主义的寄生性和腐朽性”。
资本主义时代新变化的基本趋势是资本主义的寄生性和腐朽性。列宁对此作了深刻分析。他认为,资本主义新变化在生产和技术方面会导致“两种趋势”:一方面,资本主义垄断的存在必然会形成垄断价格,资本家可以通过垄断价格获取高额垄断利润,在这种情况下,资本家发展生产、改进技术的动因消失了;资本主义垄断的存在,必然会使垄断资本家为了某种经济上的利益,人为地阻碍技术的改进或采用新技术;金融资本在世界范围的统治,必然使它们占有特别广大、特别富饶或地理位置方便的殖民地,从而可以不通过改进技术就可以获取高额垄断利润。这样就出现了帝国主义生产和技术停滞的趋势。另一方面,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垄断决不可能完全地、长久地排除世界市场上的竞争,竞争的结果必然是出现新的科学技术成果和新的工艺方法,因而可以降低生产成本并提高利润。这样也就出现了帝国主义生产和技术可能发展、有时还会呈发展很快的趋势。资本主义时代新变化发展的这两种趋势是交替出现的。列宁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点:“如果以为这一腐朽趋势排除了资本主义的迅速发展,那就错了。不,在帝国主义时代,某些工业部门,某些资产阶层,某些国家,不同程度地时而表现出这种趋势,时而又表现出那种趋势。整个说来,资本主义的发展比从前要快得多,但是这种发展不仅一般地更不平衡了,而且这种不平衡还特别表现在某些资本最雄厚的国家(英国)的腐朽上面。”[27]列宁还认为,资本主义时代新变化并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基本趋势。他认为:“我们已经看到,帝国主义就其经济实质来说,是垄断资本主义。这就决定了帝国主义的历史地位,因为在自由竞争的基础上、而且正是从自由竞争中生长起来的垄断,是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结构向更高级的结构的过渡。”[28]“更高级的结构”就是指社会主义的社会经济结构。后来,列宁在《帝国主义和社会主义运动中的分裂》一文中作了更明确的表述:“从资本主义中成长起来的垄断已经是资本主义的垂死状态,是它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开始。”[29]列宁对资本主义时代新变化的基本趋势分析的科学性,不仅为之后帝国主义发展史所证实,而且对我们认识现今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基本趋势,也有着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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