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世中修出世法
《华严经》云:“不舍一切世间事成就出世间道。”佛教之初的小乘众,把个人的圆满成就作为最高的追求。后来之大乘佛教,追求的不仅是个人的解脱,更追求以自己的行为来使普天大众均能得到解脱。要使三乘大众都得到解脱,就必须入世,不离世间事。也只有这样,个人的解脱才能得到具体而完满的实现。
以世间事来成就出世间道,可以用人类认识发展的历程来相比。我们知道,人类的认识开始是从极狭小的范围内来进行的。只有当我们对此相对狭小的范围获得一定的认识之后,我们的认识才有可能去认识更大范围内的东西;对宽广范围的认识是在对狭小范围认识的基础之上来进行的,没有对小范围的认识,就不可能有对大范围的认识。出世间道也一样,尽管相对世间来讲,它是一种超世间的感受,但这种感受却是须从世间才能得到,只有经过对世间诸事的体验才能得到这种感受。这就是“不舍一切世间事成就出世间道”的实在含义。
世间事有很多,那是不是只有体认所有世间事之后才能获得解脱之道呢?佛教的回答是否定的。尽管出世间道是一种怡然自得的总体感受,但它的获得并不需对世间事事亲历。任何事物和现象,只要我们能够悟透它的真谛实相,我们就能从中获得解脱。这也就是中国禅宗后来所说的“担水劈柴无非妙道,行住坐卧皆藏玄机”的内在意蕴。明白了这点,人人都是可以从自己所从事的任何工作中获得出世间的解脱的。
其次,成佛、成菩萨本来就是在世间进行的,我们所处的这个娑婆世界,虽然不如天道那样快乐光明,但正因为在这个人道中充满了痛苦,众生才可能产生厌离之心而向往西方净土,故佛才能前来接引。所以说,六道之中,只有人才能直接成佛,《四十二章经》中说得好:“人身难得,佛法难闻。”能投生于人乃是我们的福缘,要加倍珍惜。佛教又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自我牺牲精神。佛的成就,是在人间经过多生多世的积德行善的修持而后得成正果,这其中必要有见众生之苦而起的大悲心,有悯恤众生的菩提心,才能成就无上正等正觉。正如佛经所说,一切众生是树根,诸佛菩萨是花果,用大悲水饶益众生,才能成就佛果。
再次,世间与出世间又是统一的,前者是现象世界,后者是本质真如,二者不可分割,现象是对本质的体现,本质又总是要通过现象表现出来,所以说二者之间没有根本的对立。故《华严经》云:“佛法不异世间法,世间法不异佛法,佛法世间无有杂乱,亦无差别。”
另外,作为佛性的心又必须与境相应,心不孤起,托境方生,超世间的真谛又只有在入世间的体验之后才能领悟。比如,正是看到了世事无常,才能领悟空假真谛,正是目睹人生多苦,才能萌发涅槃之求。五代时禅僧皎然《偶然》诗(其三)云:
隐心不隐迹,却欲住人寰。
欠树移春树,无山看画山。
居喧我未错,真意在其间。
《寓言》诗云:
吾道本无我,未曾嫌世人。
如今到城市,弥觉此心真。
总之,出世者必须先入世,隐心者不可隐迹,而悟心者必先缘境,“真意在其间”也。甚至如果没有境,还需造境,本来佛家教义,是指外境假有,皆为心之主观臆造。故佛家有显境、缘境、取境之说,但又要求不执境、不著境。但境又是起心领悟的必要条件之一,要借假(境)才能修真,甚至在一定条件下还要创造出一个境:“欠树移春树,无山看画山。”[1]
缘境、取境、造境的思想在唐代经过诗僧皎然则加以引申与改造,成为一种艺术创造的理论:“盼睐方知造境象,象忘神遇非笔端。”[2]
这种入世的人间佛教要求我们把修持与日常的工作、生活、人际交往乃至一事一念联系起来。一个认真修持的佛教徒必然在社会上是一个守法的公民,在工作单位是一个踏踏实实的敬业者,在家中必是一个贤妻良母或合格的丈夫、父亲、子女,在人际交往中必定是一个良师益友,一举一动都为人楷模。只有这样,社会才能认识到佛教的伟大,才能进一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我们每一个修持者都要以实际行动来建设庄严国土、利乐有情,上报四恩,下济三苦,才能在现代化中化现代。
再次,修持又要落实到每一念每一刻,要从当下直接做起。人生有限,一天之中除去睡眠、工作,又能有多少时间打坐念佛?因此要珍惜分分秒秒,一时一刻也不忘保持清净自心,用这种心去从容对待世间一切事务。这样才能在临命终时心念坚定,往生乐土。清代乾隆皇帝乘船下江南时,曾看到运河两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就问身旁的人:“他们都在忙什么?”宠臣和坤答道:“无非名利二字耳。”只可惜和坤自己也没有跳出这两个字,真是发人深省啊!
(姚南强)
【注释】
[1]皎然:《偶然》,见李壮鹰《诗式校注》,齐鲁书局1986年版。
[2]皎然:《奉应颜尚书真卿观玄真子置酒张乐舞破阵画洞庭三山歌》,见李壮鹰《诗式校注》,齐鲁书局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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