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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异部宗轮论述记》

时间:2023-12-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异部宗轮论》者,世友菩萨叙述佛灭后五百年间印土教团分裂蜕变之状态也。《婆须密集序文》称其当继弥勒作佛名师子如来,则其道行阶位之尊崇,可以想见。其舛误处,《述记》具辨,今不引。大藏中只有《论》,而《述记》不存,唐代经录,亦未著录,惟日本有单行本,《论》文简略,不足餍心。其致误之由,盖缘旧说皆言有十八部,而本论所举实二十部。《述记》已详驳之矣)。

读《异部宗轮论述记》

世友菩萨造 唐三藏法师玄奘译

      慈恩法师窥基述记

一 本论之价值及传译源流

《异部宗轮论》者,世友菩萨叙述佛灭后五百年间印土教团分裂蜕变之状态也。《述记·序论》云:“人随理解,情见不同,别而为类,名为异部。所主之法互有取舍,喻轮不定,故曰宗轮。”命名之意,略具于是。

佛教二千年来,循进化之公例,常为不断的发展,其最显著之迹,则由小乘而进为大乘也。大乘派别,虽肇兴于印度,而实光大于中国,故治佛教史者多能言之。小乘派别,则虽在印度,所谓两部、四部、五部、十八部、二十部等名称,虽散见群籍,然语焉不详,学者憾焉。既不审小乘蜕变之迹,则大乘发展之途径决无由说明,于是生出两种偏至之论:其一,则如中国相传旧说,谓佛在世时,大乘教已圆满成立;其二,则如欧洲多数学者所倡“大乘非佛论”,两说各驰极端,而皆非其真也。吾以为欲对于佛教史为系统的研究,宜破除小乘、大乘名目,观其各派相互之影响,而察其教理蜕进之所由,而惜乎此类资料,缺乏已极也。本书虽极简略,不能使吾辈满足,且又为一派私言,持论不无偏至。然既别无他书能视此更完备者,则吉光片羽,其至可宝矣!

造论者世友菩萨,或译为天友(如世亲亦译天亲),或译音为婆须密,为伐苏密多罗,“禅宗”所谓西土第七祖者,即其人也。《婆须密集序文》称其当继弥勒作佛名师子如来,则其道行阶位之尊崇,可以想见。其所著书译出,今存藏中者尚有《阿毗达磨品类足论》十二卷,《阿毗达磨界身足论》三卷(此即有名的六足论之二足,说详次篇),《尊婆须密菩萨所集论》十卷,别有《众事分阿毗论》十二卷,则《品类足论》之异译也。《品类》、《界身》二足,为说一切有部之宝典,据此可知其为“有部”大师,但其年代,颇存异说。据《西域记》(卷三)言迦腻色迦王结集《大毗婆沙》时,世友实为首座。兹事在西第二世纪初期,实佛灭六百年后矣。

据《达磨多罗禅经》(卷上),则婆须密(世友)为优婆毱多之弟子,为僧伽罗叉之师。案,毱多为阿育王师,罗叉为迦腻色迦王师,皆确有考证。两王相去三百余年,世友虽寿,断不容前后相及。彼若诚为毱多弟子,则当是西历纪元前百余年之人;若诚为罗叉师,则当是纪元后六七十年之人。今考《大毗婆沙》,实解释迦多衍尼子之《发智论》,而《发智论》又似解释《六足》。然则著《品类》、《界身》二足之世友,决当为迦多衍尼之前辈,无缘参与《婆沙》之结集。故多罗那达氏之《印度佛教史》,疑为有先后同名之两世友(塔氏为十七世纪之西藏人,著《印度佛教史》一书。1869年译成德文,在俄京出版,欧人治印度学者甚重之)。以吾臆断,则《西域记》所言世友加入结集,不过一种神话,殆非事实(说详读《毗比婆沙》条下)。但本论中述及佛灭四百年后事,则其能否逮事优波毱多,亦成疑问(毱多为阿育王师,王以佛灭后二百十九年即位)。要之世友必为西历纪元前之人,而为“说一切有部”之耆宿,可断言也。

此书中国前后有三译本,今大藏中合为一卷,其目如下:

第一译  《十八部论》  译者  失名

第二译  《部执异论》  译者  陈真谛三藏

第三译  《异部宗轮论》 译者  唐玄奘三藏

《十八部论》旧题为失译,但其颂文中有“罗什法师集”一语,其正文之“他鞞罗”三字下又夹注五字云“秦言上座部”也,据此则似出鸠摩罗什矣。但其发端冠以《文殊师利问经·分别部品》一篇,殆后人所羼增耶?(《文殊问经》梁僧伽婆罗译,远在罗什后,此所录者其第十五品也)真谛之《部执异论》与《宗轮》内容全同,慈恩《述记》言所以再译之故,谓“昔江表陈代已译兹本……详诸贝叶,校彼所翻,词或爽于梵文,理有乖于本义,彼所悟者必增演之,有所迷者乃剪截之,今我亲教三藏法师玄奘以大唐龙朔三年七月十四日,于玉华宫重译斯本”。盖谓真谛本有舛误也。其舛误处,《述记》具辨,今不引。

大藏中只有《论》,而《述记》不存,唐代经录,亦未著录,惟日本有单行本,《论》文简略,不足餍心。慈恩躬承奘师,博极群籍,其所疏解,价值可推,翻刻流通,亦弘法者所当有事也。

二 二十部之叙述

《论》中首叙佛灭后百又余年无忧王(即阿育王)时,佛教徒因议大天(摩诃提婆)所倡异论五事(详下),分为“上座”、“大众”两部。后即于此第二百年中(秦译作百余年),由大众部分出三部:(一)一说部;(二)说出世部;(三)鸡胤部(秦译作窟居部,陈译作灰山住部)。寻又分出一部曰多闻部(秦译作施设部);寻又分出一部曰说假部(素译缺,陈译作分别说部)。及第二百年满时,有一出家外道,亦名大天,重辩“五事”,因乖诤复分三部:(一)制多山部(秦、陈译皆作支提山部);(二)西山住部(秦译作佛婆罗部,陈译缺);(三)北山住部(秦译作郁多罗斯罗部,陈译作北山部)。此百余年间,为大众部分裂时期,共分八部,合本部共为九部(陈译无西山住部,又将“支提”、“北山”合为一,谓大众部,所属共七部。其致误之由,盖缘旧说皆言有十八部,而本论所举实二十部。真谛欲强合十八之数,故任意合并,不知十八部云者,不计两本部,二十部云者则并本部算入也。《述记》已详驳之矣)。上座部在佛灭后二百年中,一味和合。三百年初,有少乖诤,分为两部:(一)说一切有部,亦名说因部(秦译作萨婆多部);(二)即上座本部,转名雪山部,未几从说一切有部分出一部名犊子部(陈译作可住子部)。寻又由犊子部分出四部:(一)法上部(秦译作达摩郁多梨部);(二)贤胄部(秦译作跋罗陀耶尼,陈译作贤乘);(三)正量部(秦译作三弥底);(四)密林山部(秦译作六城,陈译作密林住)。未几复从说一切有部分出一部,名化地部(秦译作弥沙塞,陈译作正地)。又从化地部分出一部,名法藏部(秦译作昙无德,陈译作法护)。至三百年末,从说一切有部分出一部,名饮光部,亦名善岁部(秦译作迦叶维,亦名优梨沙)。至四百年初,从一切有部复分出一部,名经量部,亦名说转部(秦译作僧迦兰多,亦名修多罗,陈译作说经部,亦名混度部)。此百余年间,为上座部分裂时期,共分十部,合本部为十一部。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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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考证及批评

据以上所叙述,析其条理如下:

(一) 佛教分两大派,耆宿长老为一团,曰上座部;此外多数青年信徒为一团,曰大众部。而上座部常以正统派自居。

(二) 两派之分,在佛灭后二百年前后,即阿育王时,其动机在“大天五事”。

(三) 分派后一百年以内,大众部先分裂,共成九派。

(四) 分派后逾一百年,上座部起革命,新派别为说一切有部(省称有部),旧派退居雪山,仍袭上座名,而有部遂成为正统。

(五) 有部成立后,百余年间,次第分裂,共为十派,合雪山之旧上座部,则十一派。

上事实是否完全正确,试参考他书一评骘之。

第一,上座、大众之分,果起于佛灭百年后乎?嘉祥大师《三论玄义》云:“如来入涅槃,诸圣弟子于祗暗崛山中结集三藏,尔时即有二部名字:(一)上座部,迦叶所领,但有五百人;(二)大众部,即界外大众,乃为万数,婆师婆罗汉为主。后多人来结集三藏,迦叶并不许之。”嘉祥此说,未详所出,但其决非杜撰无疑(疑律藏中必有之,以浩博未及细查)。又《摩阿(诃)僧祗律》(卷三十二)记迦叶等五百人结集竣事时,窟外千人,群起致诘,迦叶卒乃宣言曰:“未制者莫制,已制者我等当随顺学。”据此,则上座、大众之分,实起于佛灭后之数月,而动机则在经、律之结集。此次结集,以迦叶、阿难、优波离等为上首,其所出之经,则四《阿含》,律则《八十诵律》,皆所谓小乘者也。惟大众部所传之《增一阿含》,中多含大乘义(印土小乘各宗,虽俱宗《阿含》,而所传之本各不同。我国之《增一阿含》,乃法显与《摩阿(诃)僧祗律》同时得之。《摩阿(诃)僧祗律》既为大众部之律,则《增一》应亦大众部之经也)。然则两部之分,盖由祗阇暗窟内结集三藏诸长老,墨守佛早年所教,以之泐为定本。而窟外多数之青年,抱进步思想者,深为不满。自尔以后,佛教遂隐然分为两派。特至阿育王时,始建堂堂之旗鼓以相抗耳。本《论》谓纯起于佛灭百年后,似未探其本也。

第二,大天(摩诃提婆)为分派最重要之主动人,殆无可疑。但彼果为何等人乎?为何时代之人乎?在佛教史上实成一大问题。本《论》言大天有二人,前者即首倡五事异说之人,在第一百年之初,论主对于其人,不置可否;后者为重提五事之人,在第二百年之末,论主称其多闻精进。相去百余年,同一人名,同一事迹,而强指为二人,实不合情理。印度人时代观念最不明确,此必本为一人一事,而传说两歧,论主兼采而误混耳。以理度之,则其人为第一百年初之人,为大众部之确立者,殆较可信。然则其人之道行果何如?《述记》叙彼小传,凡数千言,则彼乃烝母、弑父、戕友、诳徒、诬佛之大恶人也。此说录自《大毗婆沙》(卷九十九)原文,盖“有部”所传。慈恩因所疏者为“有部”之书,故引其说以为释。其别著之《瑜伽略纂》(卷一)乃褒誉大天,而《分别功德论》亦云:“唯大天一人是大士。”则其人格之高可想。《三论玄义》云:“摩诃提婆(大天)取诸大乘经纳三藏中释之,诸阿罗汉结集时,已简除斯义。而大众部用此义,上座部不用之,因尔起诤,遂成二部。”此说似最得真相。然则大天者,实创立大众部之人,亦即大乘教之远祖。对于当时上座长老,实行宗教革命,无怪自命正统之“一切有部”,衔之次骨也。而《婆沙》种种诬蔑之辞,抑徒自暴其褊心而已。

第三,派别何故盛兴于阿育王以后,又极可研究之问题也。佛灭后百五十二年(西纪前327),亚历山大大王大军侵入印度。印度为马基顿领土者垂十年,自此与欧洲交通日繁,大受希腊文化之影响,思想随而蜕变,此新教义发生之第一原因也。越五十余年,而阿育王统一全印。前此佛教仅行于中印摩竭陀附近一带而已,阿育灌顶后,乃派人传教于四方。彼其政权所及之地,即教权所被之地。夫宗教必须有顺应环境性乃能生存,佛教既普被于种种异言异俗之民族,则其所诠译,所理解自不能悉仍其旧,当然各带地方的色彩。观其诸部之名,如所谓“灰山住”、“制多山住”、“西山住”、“北山住”、“密林山住”等,皆以地为识别,则其含有地方党派的意味,殆无可疑。然此实自阿育传教启之,此新教义发生之第二原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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