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形式:佛经结构严谨,文字组织规范,与科学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一,六种证信序与科学报告。
尢智表开门见山,强调佛经说理具备信、闻、时、主、处、众六大要素,说明人物、时间、地点、事件、主体与对象等,与科学实验报告在在相合,并以实例说明。他指出,“不单是《楞严经》”,“其他佛经,除了节录和初译的几部外,都是一律如此”。他还比较说,四书、五经、老庄、诸子等书,题材杂乱,缺乏科学精神,因此曾以为“中国的书都是不科学的”。如今看到佛经六种证信序的起笔,对佛经,乃至佛学也就“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其二,注疏之精密。
在尢智表看来,非但科学家注重分析,佛学更是如此。如真鉴所注《楞严经》,“分析的细密,远在我预期之上”。不仅章下分节,节下有目,而且用天干地支作标记,分全经为二十二级:甲一为序,甲二正宗文,甲三流通文,其下再分,直至亥一、亥二,“可以说已是细密之至”。至于经题和译经人,“也列为注解的对象”,“在佛教中,早已视为分内事”。尢智表的意思是,佛经结构严谨,条理清晰,既便于阅读,也便于解读。惟有注疏之精密,分析之详尽,而有正确的归纳与推演,方能以简驭繁;经中大意,一目了然,佛教的科学性尽在不言之中。
不过,二十二级的分级形式,从实际应用讲,似乎也太烦琐。
其三,文简意赅,天然真成——独创的句法与文体。
“佛经的造句,显然是受到梵文的影响,既不是六朝的骈四俪六,又不是唐宋的古文,略近于两汉的质朴,没有佶屈聱牙之弊,而有通俗流利之胜。”尢智表如此评价佛经的句法与文体。同时他还解释说,佛经难以卒读,并非因文字之古奥,实在是由于内容繁难艰涩,说理甚深微妙。正因为如此,佛经也像科学书籍一样,“文字不得不力求简化,使得学习的人容易了解”。尢智表比较说,“算学中用了种种符号,如∵(因)∴(故)……物理化学中的种种公式,都是简化的文字”;“佛经的文字也有同样的用意,例如密宗用梵文‘阿’字代表不生不灭的玄义,正和数学中用i代表虚数的用意相同”。至于说到它们的欠缺之处,也有相同之处。尢氏认为无论科学,还是佛学,“文字都有它笨拙的地方,不能如一般文学的纤巧灵活”,“许多地方,为理论的严谨所限,不得不犯重复、颠倒、呆笨,和在文学的观点上所认为拙劣的毛病。然而从说理方面看,那还是没有失却文学的美感”。也就是说文字组织虽有缺憾,但仍有一种别具一格的美感。尢氏以诸经首句“如是我闻”为例,说明佛教独创的句法:“完全不是汉文的习惯”,初传时期虽有译作“闻如是”者,“但从鸠摩罗什法师译经以来,一律用‘如是我闻’”。虽然是直译,“决不像现代翻译者”,“故意将中文欧化以炫新奇”,重要的是突出“信”的成就,而将“如是”置于“我闻”之前。
佛经中的偈,无疑是佛教独创的文体。尢氏强调,偈有四言、五言或七言,“既不论平仄,又不叶音韵,乃是一种无韵诗”。诗而无韵,非独创而为何?事实上,中国的格律诗有太多的规范,美则美焉,却难于记忆(除少数外),尤难于创作。诗只能在精英集团中传唱,偈却在民间不胫而走。所以尢氏说佛经的偈“犹如珠算的口诀”,“便利学者的记诵”。佛教在中国社会各阶层长足发展,与这种独创的文体不无关系,不仅是天然真成,也是其科学性的具体表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偈,“虽不受平仄叶韵的束缚,但终以含义的美妙,反显得文字的天真自然,于无音韵中,偏能字字掷地作金石声,就是文学大师读了,也会五体投地的”。当然,还有禅宗语录,与佛经“简练的白话”又有不同,是“民间生活中应用的白话”,“宋儒的语录就是仿照禅宗语录而发展的”。至于辞藻丰美,“优美的笔调既足引人入胜,而其组织的严整,说理的精妙,更使人爱不忍释”,正所谓“自从一见楞严后,不读人间糠糍书”。还有“不二法门”、“当头棒喝”、“深得此中三昧”等成语,虽出自佛经,却也成为中国百姓日常生活的口头语,难怪尢氏说“恍然明白佛经文字影响于我国文学(何止文学)之深”。
其四,译名之严谨。
佛教属外来文化,中国佛经是由梵文、巴利文翻译而成,自然存在翻译的问题。尢氏认为,“以译名和定名的严格来说,我国科学家还远不如佛学家”。尢智表说,二十年前他曾“替中国工程师学会编订过电工的名词”,深感这项工作中存在许多问题,诸如译名不统一、音译意译毫无标准,“电动机是意译,马达是音译,而二者并存。有的作公分,有的作格兰姆,有的作克,弄得学者茫然”。然而“佛学名词之多,实超过任何专科辞典,而学术界的努力,竟反不如宗教界”。至于“佛经中有所谓五不翻和六离合释的两种规定,更使我感觉到佛教有很多地方,是科学所不及的”。“五不翻是意译和音译的标准”,“六离合释则是定名的六种法则”,所有这些“的确是现代科学家所应该学习采用的”。他举例说,发电机的“发电”是“机”的作用,是佛经翻译的“持业释”:磁铁是有“磁”的“铁”,即“有财释”,如此,“严格分析名词的方法,其目的在使每一个专门名词,不至于被人误解曲解,而影响到理论的正确性”。
显而易见,正是因为佛经翻译确立了严格的标准和法则,加以大规模却又严密的译场组织制度,才使得佛经翻译“不但在义理上要求和梵本如形影样相像,就是一些发音的细小处也辨别得非常清楚”。“例如,‘摩诃衍’,‘般若波罗密多’,‘阿弥陀佛’,‘僧伽’等名,和现在英文的译名是完全相同的。所不同的是唐音和现在国音有些差别罢了。例如‘南无’在唐时就读作‘曩谟’。”尢智表着重强调:“一方面从梵译华,一方面从梵文译成巴利语,再从巴利语译成英文,中间经过几度的转变,而华英对照,仍如形影不异。”这是从正面对佛经翻译的肯定。
同时,尢氏还和当时的某些翻译加以比较,说有人用英文写了一本有关中国的小说,经国人译成中文,“结果面目全非,成为文坛话柄”,从反面显示佛经翻译的严谨。
不仅译文如此,“就是抄写、印刷、圈点也没有一点放松的。佛经校对的精细,圈点的正确,都是在任何学术书籍之上”。“每种经论末页必附有全书字数和圈数”,“在我国采用新式标点之前,佛经中早已改良,把刻在字与字中间的圈为读(即逗点),以边旁的圈为句”。以斑窥豹,佛经翻译的科学性不言而喻。
应当承认,佛经翻译未必如尢氏所言尽善尽美,鸠摩罗什阅大品般若旧译,也曾批评早期佛经翻译“多纰缪失旨,不与梵本相应”(16),但佛教在中国翻译史上确实占有重要的地位,“实积数百年不断的进化,千数百人继续的努力”,方能“贯穴群经,撷其精英,用科学研究的方法,自建树一学术之系统者”,“成为有系统之编译矣”。(17)它的创造性、严谨性,或者说科学性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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