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
我第一次明白自己已经长大成男人了,是读初二住集体宿舍的一个夜晚,梦见骑了一匹白鹤,在天上飞,很怕摔下地面,便把腿夹得很紧,顿然有极舒服的感觉从腿通向全身。
倘回忆从小孩长大成人的经历,则记忆如同走过的一片沼泽地,苍苍茫茫,了不可见,唯有中间,有一些斑斑点点的小岛式的绿点,那些,多半是人生的“第一次”。
按弗洛伊德氏的说法,人生的意识是由性贯穿和支配的。可是我的性觉悟极晚,到很大了,还以为男人和女人只要同床睡觉,就会有孩子;至于为什么会,从来没想过——一直到十一岁读五年级,国家推行计划生育教育,到乡下办展览,本来是只许大人去看的,但同伴有几个胆子大且不听话的男孩偷偷去看了,回来传达说,展览上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身体中间一段不穿衣服的模型,讲解员对着那两块模型说明女人受孕的道理,我才茅塞顿开,明白传宗接代是和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那件事中国人至今仍用它来骂人。这是我第一次明白了“人之初”。
不过我知道男孩子长大了一定要娶一个长大了的女孩,却缘于很小的事情。大约两三岁和邻居几个小伙伴玩“孵小鸡”游戏。那游戏是这样的:在大树下的细砂子上撒尿,然后细心用一截树枝拨开沙土,只留下成型的沙团,大的是“母鸡”,小的便是“鸡仔”。和我玩得最好的,是一个叫“乌妹”的邻居女孩。爷爷问我将来长大了娶谁当老婆,我不假思索说:“乌妹。”乌妹是什么样子,现在早忘了,只记得那小女孩又瘦又黑,因此得名。这是我第一次声明要娶女人,语气斩钉截铁,无邪而又庄严无比。
不过后来又不喜欢乌妹了,因为他哥哥——大约十岁罢——去镖鱼,一失手,带倒钩的鱼叉插进他自己屁股里,被大人抬在土担架上送卫生院,半路上,他哥哥自己把鱼叉一把拔出来,叉上的倒刺钩带出了一团肉。他们家一个个全市凶悍出了名的,从此我决定不要乌妹了,怕长大了打架打不过她。
我和异性的外人有肌肤之亲,是读小学一年级时候,一次体育练习课上摔得满鼻流血,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同班女孩一把抱起我,一直抱到老师那里。她家是渔民,大约是常常用鱼当饭的原因,长得很壮。我觉得昏昏然中被抱得很舒服。至于何以会舒服,则全然不明白。那女孩叫杨什么梅,名字记不全了。
我第一次明白自己已经长大成男人了,是读初二住集体宿舍的一个夜晚,梦见骑了一匹白鹤,在天上飞,很怕摔下地面,便把腿夹得很紧,顿然有极舒服的感觉从腿通向全身。醒来时忽然明白此事,在被窝里偷偷换了内裤。因为明白自己是男人,所以第二天不敢正眼看女老师和女同学。
我的初吻是二十六岁那年,在大地震后乱哄哄的北京一个极喜欢我的老编辑家里。从成人到初吻,经历了十三年,比抗日战争和一次解放战争的年头加起来还长。
大约是二十九岁那年,我读到一本公开出版的《性医学》,才澄清了许多缭绕在我脑中超过四分之一世纪的和男人女人有关的疑团。
现在的小孩们,如果知道我们这一代人许多可笑的事情,一定觉得是童话或寓言。
世界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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