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都市人看相

给都市人看相

芸芸众生，忙碌疑惑，如有鞭驱，舍本逐末，一日复一日，生命忙中过，待到惊醒时，连叫三声错。

什么是都市?都市便是地球上人挤人、人叠人的处所——一些人住在地面上，另一些人住在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之上，另外些人又住在后者的天花板之上……如此层层累压，每层加以分割。这样的“蜂房”可以高至百层，叫“大厦”、叫“摩天楼”、叫“高尚住宅”。离开了住处，是纵横交错的水泥路面，车挤车、人挤人，那便是所谓“街道”了。

现代都市人便是在这样的处所或处境中劳作、生息。

都市人被水泥的“积木”式居所分隔、被棋盘式的马路街道又分隔又沟通。

都市人“失乐园”，不再有“小桥流水人家”，不再有“古道西风瘦马”，更不再有“不知魏晋”的桃花源，甚至不再有窗外的绿树，枝上的鸟啼，不再有明净的夜空、空中的星斗，不再有“母鸡飞过邻家篱”、“一枝红杏出墙来”，不再有“沽酒架扁舟，过河访诗朋”……

在同座楼面对面单元住了几年，还不知对方姓甚名谁，都市人的近邻已若天涯;在千万或百万人的大都市里，从前的熟人可以十年不遇一次;电话的普及使朋友成为一根导线两头的不见面对话人。

隔离、隔膜、陌生……

人们除了在家或在单位，都互不相识，因此，少女大街上遇歹徒非礼，小孩不慎落水生命垂危，人们可以见死不救，这是“面具效应”，如同西方的假面舞会——不必担心被邻居或乡人或朋友们认出并谴责。

都市人是流动的，搬家公司生意兴隆，流动人口永远流动于车展、空港、码头，人们相互漠不关心，如同搭过路交通车，这是“公共车乘客效应”，不再有代代相传的“世交”，暂时的同路可以互相不闻不问。

都市人有高难度的私密，或私密的“游戏规则”:在某些舞厅里，在熄灯十分钟跳“贴面舞”时分，你如果独个点燃茶几上短烛，便违反了私密原则，人们视你为越距者。都市许多事在暗里的环节中完成，这是“黑匣子效应”。

隔离、隔膜、陌生……

当然，都市对于农耕社会的农村，是进步;但进步的代价，也许并不轻松。

空间的分离失去了人际真切的亲情、友情、邻情……真情。

都市人不知何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落日出与他们没有关系——与他们有关系的是闹钟与手表，手表成了都市人的上帝:几点钟出门挤交通车、几点钟上班、几点钟听报告、几点钟下班、几点钟搭车去赶几点几分的飞机……人们不为自己活着，而为手表背后的权利或利益而活着，这叫“手表奴隶效应”……

木然、匆然、茫然……

都市人的面相，你我他日益相似，叫做“日益异化社会中日益相似的表情拷贝效应”，最大特点是笑肌萎缩，笑容可以电控。今天的都市人，能毫无顾忌放声开怀大笑的人已近乎绝种。悲夫?喜乎?子曰:“逝者如斯乎”。

偈曰:芸芸众生，忙碌疑惑，如有鞭驱，舍本逐末，一日复一日，生命忙中过，待到惊醒时，连叫三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