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象或捕虎的哲学
禅宗学派则要洒脱一些。因为大家都参透了生死关:大家依然行脚、上堂、种茶、悠然自在地在寺庙(“丛林”)里面或周围欣赏春花秋月、夏风冬雪,看日出日落,云起云飞。
在《读者》上读过一篇颇有意思的译文,是西人谈“捕象之道”的。其大意:统计学家使用统计学,捕捉一头特征与他们见过N次的灰色动物相似的东西;律师们根据搜捕动物的粪便,辩论它们是否大象;推销员不捕象,但推销事实上未捕到的大象;经济学家不捕象,认为给大象以丰厚报酬,他们便会为报酬互相残杀;政客则根据是否得到选票的支持,来决定是否支持捕象。而最复杂的则是最先进科技工具的电脑的软件设计师,其捕象方案是:一、去非洲;二、从好望角开始;三、向北前进;四、横跨非洲大陆;五、捉捕每一样会动的东西;六、与已知的“大象”作比较;七、发现两者匹配即告知任务完成。
很妙。
在中国,若请一个中医,会用“望”、“问”、“闻”、“切”来制定捕象方案,这是有别于西方实证的分科而学之“科学”的系统方案。
西方与东方的思维迥异。
我把大象换成虎,试图论述东西方哲学的不同。西方对老虎,分成虐杀与保护两大群类,一类人主张对害类立法诛杀;另一类主张对包括老虎在内的一切动物无条件保护。他们的哲学一样:实用主义。
在印度,大乘教徒若在某寺庙附近的山上发现老虎食人,便按照传说中释迦牟尼舍身饲虎的榜样,每周轮流派一个僧人去让老虎吃,以免它再去吃其他人。僧人一个个喂了老虎,直到寺院荒芜。他们相信喂虎之后,来世会有福报。他们的哲学是来世的、轮回的“彼岸哲学”。
日本人比较复杂,是东西方文化的兼收并蓄者,他们在方法上借用西方的现代科学,在哲学上吸取中国的汉唐文化,对出现的这只老虎,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程序:一、按照西方统计学,算出虎的活动规律;二、在老虎的必经途上,设摄影侦控;三、用不伤老虎的任何皮肉的先进方法使虎昏迷倒地——上述三项均在报纸与电视上做广告,分别由三家出钱最多的咨询调查公司、电子公司和化学公司投标参与;四、“醉虎”的日期安排在樱花盛开时节,为当地旅游增加一个最罕见的新项目;五、是日,当世界各地游客群集时,该地处处布满各种商业广告;六、展览日本国粹,参与仪式的本国政要与各界人士均着和服,擂日本大鼓,唱和剧,一片热闹景象;七、当老虎苏醒时,由一佩刀武士两次将虎扳倒;八、将老虎向全世界拍卖;九、本次活动一切收益,含各电视台播映权的收益,一半设立专项基金,奖励本国动物信息研究会,而实际上这是一个科技情报机构。
在中国,若请儒、释、道三家来制定捕虎方案,则情形不同一些。
道家学派先论证,后实施,论证是:一、“虎可虎,非常虎”(这只老虎能成为现在这样的话,便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虎);二、要捕捉它,要显大手笔,“治大国若烹小鲜”,因而“捕大虎若捉蝼蚁”,要轻松自若;三、“欲夺之,必先予之”,先给老虎一点甜头吃;四、“欲弱之,必先强之”,要让它累,先让它动。这样,方案也便出来了,挖一个很大的陷阱,连续几天给它肉吃,“与之”差不多了,便将肉放在陷阱周围,引它掉下来,掉下去时候,不断用它吃不着的肉吊着激怒它,让它在陷阱里狂跳,直到它昏阙,才捆住它。这是以柔克刚的哲学。
禅宗学派则要洒脱一些。大家认为何时捉到并不着急。只要多挖几口大坑,到有一天它掉下去时,便是事情该发生的时节;而在这之前,大家也不惧怕,因为大家都参透了生死关:大家依然行脚、上堂、种茶、悠然自在地在寺庙(“丛林”)里面或周围欣赏春花秋月、夏风冬雪,看日出日落,云起云飞。老虎掉下去了,大家便做公案。上师问:什么是佛法大意?第一个和尚说:大坑捉老虎。上师举杖便打。第二个和尚说:老虎。上师一声大喝。第三个说:坑。上师摇头。第四个说:嗥(做虎啸状)。上师没说话。第五个和尚扭头便走,说:该回去吃中午饭了。上师说,虎皮是你的了——他考试及格了,开悟了,明白了“世事无非骑牛觅牛”,只有“吃饭穿衣,做平常事,才是真正至道”的佛法大要。这是快乐的哲学。
而儒家学派的方案最周密且实用:一、巧设陷阱,杀虎不费力,以见“智”;二、如果老虎有子,则杀其父,留其子,以存“仁”;三、捕虎之前,相约奋力争先、有难相助,以示“勇”和“义”;四、捕虎之后,虎皮、虎牙、虎鞭之类,按其价值分别贡给乡、镇、县要,以显“礼”;五、虎肉熬汤,按事先布告的,到场每人免费喝一份,以示“信”。这是秩序加礼仪的哲学。
东西方的哲学差异大抵如此。
老虎或大象一定会觉得,西方人类在方法学上可爱一些,东方人类则在哲学上到底更可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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