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沮渠京声[2] 译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癨树精舍,与千二百五十比丘俱。时有一梵志,在罗阅只国,闻舍卫人多慈孝顺,奉经修道,供事三尊,便到舍卫国。
见父子二人耕地,毒蛇啮杀其子,父故耕,不视其子,亦不啼哭。梵志问曰:“此儿谁子?”耕者答言:“是我之子。”梵志曰:“是卿子者,何不啼哭,而耕如故?”其人答曰:“人生有死,物成有败,善者有报,恶者有对。愁忧啼哭,何所追逮。设不饮食,何益死者?卿今入城,我家在某处,愿过语之:吾子已死,不须持二人食来。”梵志自念:此人无返复,儿死在地,情不愁忧,而反索食,此人不慈,无有比类。
梵志便行,入城诣[3]耕者家。见死儿母,即便语之:“卿儿已死,父言但持一人食来,何以不念子耶?”儿母遂为梵志说譬喻言:“子者如客,来依人止。来亦不却,去亦不留。此儿本我,亦不唤来,自来过我,生死亦自去,非我力乃使进退,随其本行,追命所生。”
又语其姊:“卿弟已死,何不啼哭?”姊即向梵志说喻言:“我等兄弟,譬如工师,入山斫林,缚作大筏,安置水中。卒逢大风,吹破筏散,随水流去,前后分张,不相顾望。我弟亦尔,如是宿命因缘,一时共合会,在一家生,随命长短,生死无常,合会有离。我弟命尽,各自随行,无常对至,随其本行,不能相救。”
又语死者妇:“卿夫已死,何不啼哭?”妇复为梵志说喻言:“我等夫妇,因缘共会,须臾间已。譬如飞鸟,暮栖高树,同共止宿,向明早起,各自飞去,行求饮食。有缘则合,无缘则离,我等夫妇,亦复如是。去住进止,非我之力,无常对至,随其本命,不能相救。”
又语其奴:“汝大家儿死,何不啼哭?”奴复说喻:“我之大家,因缘合会。我如犊子,随逐大牛。人杀大牛,犊子在边,不能救大牛。无常之命,不可得救,奈何愁忧啼哭,亦无所益。”
梵志闻之,心惑目瞑,不识东西:我闻此国人,孝顺奉道,供事三尊,故从远来,欲得学问。未有善应,而见五无返复人,劳身苦心,远来至此,了无所益。又问行人:“佛在何许?欲往问之。”行人答曰:“近在癨洹精舍。”
梵志即往到佛所,稽首佛足作礼,却坐一面,愁忧低头,默无所说。佛知其意,谓梵志曰:“何为低头,愁忧不乐?”梵志白佛言:“所愿不果,违我本心,是故愁忧也。”佛问曰:“有何所失,愁忧不乐?”梵志白佛言:“我从罗阅只国来,闻此国人孝顺,奉敬三尊,故从远来,欲得学问。既来到此,见五无返复人,是故愁忧不乐。”佛言:“何谓无返复者?”梵志白佛言:“我见父子二人,耕地下种,子死在地,父亦不愁,反更索食,而反向我说无常事。母妇及姊与奴,都无愁忧,是为大逆无返复也。”
佛言:“不然!不如卿语。此之五人,最有返复。知命无常,非愁忧所逮,往古圣不免斯患,况于凡夫?大啼小哭,何益死者?世间俗人,无数劫来,流转生死,迁神不灭,死而复生,如车轮转,无有休息,背死向生,非忧愁所逮。”[4]
梵志闻之,心开意解,更有忧戚:我闻佛说,如病得愈,如盲得视,如闇遇明。于是梵志,即得道迹,一切死亡,不足啼哭。欲为亡者,请佛及僧,烧香供养,读诵经典。能日日作礼,复志心供养三宝,最是为要。于是梵志,稽首作礼,受教而去。
【注释】
[1]《佛说五无返复经》:亦称《五无反复大义经》,南朝宋沮渠京声译,一卷。记述一名梵志到舍卫国,见一人被毒蛇咬死,其父、母、姐、妻、奴毫无悲戚之意,十分疑惑,往诣释迦牟尼,佛为其解答生命真相之理,宣传了佛教生死无常思想,显示出佛教对生死的超然态度。
[2]沮渠京声(?~464):北凉王沮渠蒙逊之从弟,匈奴人,封安阳侯。强识疏通,涉猎群书,信仰佛教。宋元嘉十六年(439),魏并凉州,乃南奔入宋,翻译《禅要秘密治病经》《八关斋经》等多种佛教经典。
[3]诣:到。
[4]本经所写一家人的言行表面上看似乎“不近人情”、不可理喻,梵志的看法也即代表一般人的观点。但从众生多生多劫生死轮回的情状看,佛陀所说的道理谁又能够否认?家中人死了啼哭又有什么意义呢?佛教主张看破生死的本质,将众生执迷的“人情”放下,也就意味着从根本上超越生死。本经一再讲是“说譬喻言”,显然是将众生看不透的道理用一个浅显的故事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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