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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词的用法

时间:2023-12-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经过上述讨论必须承认,为了存在至少一个世界,必须存在至少一个人,通常还需要存在整个社会的人,而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不存在无主的世界。人们进而开始设想“上帝创造世界”是否可以用现代术语重新描述为上帝引发了大爆炸。

鉴于 威 廉 · 莎 士 比 亚 (William Shakespeare)独特的文学地位,人们想为他撰写传记并不奇怪。然而在他生活的时代,大多数人的生活只不过刚刚开始得到更好的记录:以教区教堂的登记为例,至此才开始以人出生的那一年为始进行记录。作为一种文学体裁,传记几乎还不存在。因此,现代那些想要成为传记作家的人所面临的任务是从莎士比亚仅存的少许个人信息中创作出一部传记,这就像从一小撮面包屑中做出一个面包。

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主要通过描绘一幅有关莎士比亚生平、时代、社会背景、生活环境(Sitz-im-Leben)———简言之,他的世界———的生动画面。“世界(world)”是一个古老的日耳曼合成词,意指一个人的生平:“w(e)oruld’”,与荷兰语的wereld和德语的welt相关。我们每个人都与我们的世界深深地交织在一起,这使人想到,如果我们把手头上有的莎士比亚的少许个人信息碎片放在一起,加上也许是从他的十四行诗之类的著作中搜集到的关于其个性的证据以及关于他的“世界”的详细知识,那么我们或许能够在想象中为这个人描绘一幅肖像。

因此,日常语言中的“世界”一词的主要用法指的是一个人生活于其中的整个社会和文化背景:世界和他的妻子意味着“所有人”。我们使用这个词时常常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人不应该真的像是这个世界中的人那样允许社会完全统治他所有的思想或支配他的价值观。那些这样做的人也许会发迹,但变得如此世故并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事实仍然是,我们所有人都是时代的碎片,被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时代所塑造,也参与塑造之。

经过上述讨论必须承认,为了存在至少一个世界,必须存在至少一个人,通常还需要存在整个社会的人,而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不存在无主的世界。一个世界是由一个人类主体或一个组织围绕它自身设计或建造出来的,进而成为一个私人的密室、一片领地、一间客厅、一间工作室、一间厨房、一间书房、一个窝。人类非常健谈并好社交,以至于庞大的人类群体———整个社会———很快建立起一个巨大且高度分化的共同世界,这个世界由他们的语言来构造并照亮。

似乎只有人类在最后也是最强大的意义上拥有一个世界。然而,伴随着冯·弗里施(von Frish)、科勒(Köhler)、洛伦茨(Lorenz)、莱克(Lack)、廷伯根(Tinbergen)等人的工作,对动物行为的现代研究在很久以前就已启动,自那时以来,这一情况无疑已被改变。许多动物似乎能够并且确实具有领地性、社会结构、通信系统、习得技能的“文化”传播,以及某种主体性,等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承认,许多动物开始成为在世的自我(a-self-in-a-world)。现在看来,笛卡尔(Descartes)在人类与动物之间划出如此清晰的界线是不对的,而相信连续性的莱布尼茨(Leibniz)则更加接近正确。

几年前我也许会说动物与人类之间仍有很大的差别,因为动物实际上没有关于我们的理论,而我们却有关于它们的理论。我们盯着它们,想要知道对它们来说成为它们自身意味着什么以及它们是否有可能就我们进行思考。然而如今在我看来,某些情况下———尤其是海豚———两个不同物种之间的隔阂可能会在想象中被跨越,不仅从它们那边也从我们这边。海豚也许能够辨别出两个物种间的密切关系———这很像我们所做的———并帮助痛苦的落水者浮出水面,正如它们帮助自己中的一员那样。

因此,现在看来,在动物与人类生命之间有充分的连续性。从历史的角度来讲,我们的存在的三大维度———语言、意识和世界———都已共同进化并不断脱离我们的动物背景,在这一连续的过程中并不存在一个我们的祖先不再是动物而开始成为人的明显的分界点。然而,基于一般的哲学理由我们或许仍然可以说,人类起飞进入持续发展始于语言、意识和世界———它们全都平行地发展并共存共生———变得连续不断的那个点。在语言中没有缺口也没有缝隙:原则上,语言包含并涉及一切事物。在意识中也没有缺口,正如在时间或视野中那样;与此相似,在自然界中也没有缺口。当语言、意识和世界完全连续起来的时候,人类就获得了他们的人类世界,就像获得一份遗产那样,进而就可以起飞进入历史了。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确切日期,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我认为伴随着上述过程相当晚近的全面完成,这个日期应该会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某日。(我暂时选择这个非常晚近的日期是因为,正如我们现在看到的,语言和文化可以进化得非常快。)

至此,我的结论是最初的世界仅仅是人类的世界,我们所允诺的新宏大叙事将试着讲述现代属人的自我在人类世界中起源并成长到成年这个冗长、奇特、兜转的故事。我已在日常生活世界,那个必须有主的人类“生活世界”,与不必有主的自然科学“宇宙”之间作出了潜在的区分;这一区分类似于拉丁语中saeculum和mundus以及希腊语中aiōn和kosmos之间历史悠久的区分。

伴随着现代自然科学的极高声望和迅速发展,在最近几个世纪中出现了一种将世界与我们当前宇宙理论中的宇宙等同起来的倾向。人们进而开始设想“上帝创造世界”是否可以用现代术语重新描述为上帝引发了大爆炸。

这是一种极为恶劣的误解。物理学并不与人类打交道,它所描绘的世界是一个理论上的建构,这一建构在普通的人类生活世界中组装起来并从中投射出来,但人类生活世界依然是在先的。理论的实验型测试总是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世界之中。而大爆炸理论或“最初的奇点”则是一个假定,是我们的物理理论所回溯的观念上的界限。它在原则上不能由上帝或其他任何人引起,且在原则上不能由我们或其他任何人观察到。所以在我们人类世界的意义上,它不是一个“真实事件”,谈论或试图思考“先于”大爆炸的事情是无意义的,正如在你已到达北极后试图继续向北行进也是无意义的。

这样一来,正如我之前所说,当我们谈论上帝创造世界时,我们并非在谈论我们所谓的宇宙或(某些时候所谓的)自然这一次级的理论建构。事实上,我们在谈论上帝如何制造出拥有他们自己的整个人类世界的人类———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历时万年,直到最近才逐渐完成。我们所谈论的其实是宗教思想史,因为正是宗教让人可以逐渐变成统一的自我,可以用赞赏的眼光看待一个稳定的、统一的、法治的世界,并把它认作是他们自己的世界,认作是他们生活于其中并演绎其生活的剧场。正如我们已经提到的,上帝是第一人称单数,他第一个能够说“我是,这是我的世界,在其中我可以设计并实施我计划好的行动方案”。一切的一切都是通过上帝想象出来的,然而在过去的几千年中,我们原本归于上帝的一切都被逐渐地转让给我们自己,为我们所挪用。因此,长期以来,上帝确实从无中创造了万有,并创造了我们已逐渐成为的一切,以至他自身最终完全成为人并消逝在其中。

因此,我们将要设想出的整个新宏大叙事即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是如何通过上帝或宗教逐渐成为我们自身并获得属于我们的遗产的故事,而这不过是我们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所过的生活。是上帝让我们可以想象我们能成为什么,并逐步帮助我们成为之。事实上,我们创造了上帝,以便通过他向自己展现我们未来的成长。上帝曾是我们立志成为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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