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徽商的儒贾表现

徽商的儒贾表现

时间:2023-12-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徽商弃儒服贾,多是因为家遭变故,无以为生,只好从贾。乃弃儒服贾,与三叔分任其事。徽商往往有解不开的文化情结,一部分人经商致富后弃贾从儒。绝大多数徽商“本为儒,去而从贾,非其志也”[40],一旦他们致富后,极有可能重新业儒,求其次也会“亦商亦儒”。

“贾名而儒行者,谓之儒贾。”[9]儒贾即是儒商,徽商在经商过程中通常会继续保持读书好学、吟诗作画、热爱文化的传统,徽商“居常屈首抱几,自六经以及百氏无所不窥;凡金石古文、名家法帖、手摹指画,务得其真,无所不习;绘事则自皇唐以迄胡元,名品则自宗器以迄玩物,无论百金之价,什袭之珍,无所不购”[10],彰显了“贾而好儒”的特色。

一、贾服儒行

戴震说,徽商“虽为贾者,咸近士风”[11]。这是对徽商重儒的准确描述,他们或是“先儒后贾”,或是“先贾后儒”,或是“亦贾亦儒”,从而形成“贾而好儒”的重要特色。

徽商弃儒服贾,多是因为家遭变故,无以为生,只好从贾。如歙县人江羲龄自幼习儒,后“以亲老家贫,弃儒服贾,以为供养”[12]。歙县潭渡人黄长寿因父亲年老才去经商,他“以儒术饬贾事,远近慕悦,不数年赀大起”[13]。歙县岩镇人程其贤十六岁“时家中落,弱冠弃儒服贾”,他往来于闽越荆豫之间,“……生平耽经史,重伦常,崇尚朴俭,远近推为典型”[14]。歙县唐模人许仲容“少读书白岳”,长大后“贾扬州”,其人“平生深究性命之学,以诚敬为宗。教子读书、取友尤有法”[15]。休宁人汪淖,“性颖悟,过目终身不忘”,显然是个业儒的好材料,不幸“父卒,家中落,弃儒服贾走四方”[16]。绩溪商人章策十二岁时随父亲到浙江兰溪读书应举,拜名儒赵虹桥为师,不料他十八岁时父亲突然病逝,不得不“弃儒承父业学贾”,他“虽不为帖括之学,然积书至万卷,暇辄手一编,尤喜先儒语录,取其有益身心以自励,故其识量有大过人者”[17]。婺源董邦直有弟兄五人,本来都读书,后因家庭生计所迫奉父命去经商,可他“奔走之余,仍理旧业,出必携书盈箧……善交游,大江南北名宿时相往返,稍暇,手一编不撤”[18]。清代婺源人汪辑五,自幼“习举子业”,并立志要通过科举进入仕途,但不久因“家贫亲老”,遂弃儒经商[19]。在徽商看来,经商目的是“治生”,而维持生计不仅仅是满足个人的生存需要,更应满足整个家庭和家族的生存需要。徽商常常将赡养父母、抚养兄弟子侄、遗爱族人当作自己经商的具体目的,从而践行了理学家所宣扬的孝道。比如,明代休宁商人查杰弱冠之年即往芜湖,“运筹决策,吻拟然圭”。在谈到经商目的时,查杰说:“吾诚不忍吾母失供养,故弃本而事末。”[20]可见孝悌思想对他的影响非常深刻。

有些徽商是屡进科场、仕途无望之后,被迫从事商业活动。休宁人程祖德,“连举未第,退事于商”[21]。休宁人汪可训起先业儒,“终不得志……遂辍帖括”,而去经商[22]。休宁人吴天衢,“初业制举,屡试郡邑弗售,乃弃儒而商”[23]。休宁北郭人吴天衢,“初业制举,屡试郡邑弗售,乃弃儒而商”[24]。明代绩溪人章献邦因为两次参加科举未中而服贾,“家世业儒,少承家学,两试不偶,遂隐于贾”[25]。婺源游山人董步爵多次考试不中,“少业儒,工时文,历十七试,竟不售,愤而习估,动辄折阅。叹曰:‘名利非吾有’”[26]。婺源人董荣宠,“困于名场,遂弃儒而服贾,积株累寸,而家道日丰”[27]。歙县西溪南人吴“受业于乡先辈叶丽南先生,读书问政山中,手披口吟,寒暑无间”,后来他“大伯父早卒,而王父治鹾汉皋”。他感叹地说:“嘻!余不能事事碌碌羁塾门,以家口贻亲忧乎!”乃弃儒服贾,与三叔分任其事。但他内心仍向往儒业,“昼筹盐策,夜究简编”,只因“棘闱屡踬”,“始绝意名场”[28]。歙县人鲍雯年轻时聪明好学,“手录六经子史大义,积数十箧”。自从父亲去世,家道中落,他一心想通过科举考试改变命运,结果连连失败,无奈之下,只好去两浙盐场继承父业。“虽混迹廛市,一以书生之道行之。”[29]歙县人江春,“性警敏,少攻制举,为王己山太史弟子”。也是因为参加乡试未能被取中,“遂弃贴括经商扬州”[30]。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是徽州宗族子弟的最高追求,但任何时代能够进入仕途者毕竟只有少数,一位徽商说:“士而成功也十之一,贾而成功也十之九。”[31]这个悬殊的比例,势必会影响人们的观念,于是“弃儒从贾”就成为大多数读书人的重要人生出路。

徽商往往有解不开的文化情结,一部分人经商致富后弃贾从儒。黟县人汪廷榜少年时学习经商,二十八岁那年,在汉口观景时,他内心萌动了弃商从文的想法,于是就开始读书,学文词。他还和戴震等大学问家建立了朋友关系,最后中了举人[32]。程晋芳“治盐于淮,时两淮殷富,程氏尤豪奢,多畜声伎狗马”,而他“独愔愔好儒,罄其赀购书五万卷,招致多闻博学之士与其讨论”。他一“见长几阔案心辄喜,铺卷其上而事不理”,把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家奴打理,以至负债累累。直到四十多岁,他献的赋才得到皇帝的欣赏,中了进士,最后参加了《四库全书》的编纂工作[33]。歙人方冏卿“少从父兄为商,请改业为儒,冏卿之兄不许,强而后可”[34]。歙县沙溪人凌顺雷经商致富后,好学不倦,尤其“雅嗜经史,尝置别业,暇则披览于其中。教诸子以读书为首务”[35]。歙县商人潘仕弃贾服儒,“从胡先生受《尚书》,及其治博士家言,不出户而合辙,游学于越,会少师徐相公视学严陵,遂挟策而子少师,补建德学馆弟子”[36]。歙县人江登云,十六岁随兄外出经商,大获成功后却殊不自得,决心“志功名,为国家作栋梁材”,于是弃贾业,入武庠,“连第进士,膺殿廷选,侍直禁卫”,“后官至南赣都督”[37]。歙县人许蘧园,虽“试陶朱策,拥多财”,却“壮岁通籍部曹”,官至大观察[38]。休宁人汪因“父卒,家中落,弃儒服贾四方”,后来“复习举子业,读书江汉书院,癸卯、庚戌登两榜,甲寅考授中翰。……擢吏部文选司主事,历考功验封司员外”[39]。绝大多数徽商“本为儒,去而从贾,非其志也”[40],一旦他们致富后,极有可能重新业儒,求其次也会“亦商亦儒”。

大多数徽商是“亦商亦儒”。以休宁和黟县为例。黟县人郑作虽四处经商,却“挟束书,弄扁舟,孤琴短剑,往来宋梁间”,完全是一个书生形象。难怪熟悉他的人都说他“虽商也,而实非商也”[41]。黟县商人余士溥好学,白天经商之暇,“手不释卷,无事不出户庭”;晚上仍“焚膏继晷”,学习“每至夜深”。虽为商人,但其“学问渊博,虽通儒尚不逮焉”。[42]黟县商人朱光宅“尤重学问,一时根柢朴学之彦与夫辞章胜流,皆乐数晨夕文酒相娱。兄弟三人夙夜比偕相与讨论古今,规过奖善”[43]。黟县西递人胡际瑶,自曾祖“创业江右”,“凡四世弗坠”。他“虽业商,然于诗书皆能明大义,舟车往返,必载书箧自随。每遇山水名胜之区,或吟诗,或作画以寄兴,著有《浪谈斋诗稿》一册。又工笛,善音律,饶有雅人深致,与庸俗市侩不类”[44]。休宁中市人金鼎和,“躬虽服贾,精治经史,有儒者风”[45]。休宁安乐人汪志德“虽寄迹于商,犹潜心于问学无虚日。琴书棋画不离左右,尤熟于史鉴,凡言古今治乱得失,能历历如指诸掌”[46]。休宁人汪应浩,“虽游于贾人乎,好读书其天性……治《通鉴纲目》、《家言》、《性理大全》诸书,莫不综究其要,小暇披阅辄竟日”[47]

再以婺源和歙县为例。婺源商人江恭埙,“生平好《纲鉴》,市肆中亦手不释卷”[48]。婺源人洪庭梅“迨遨游江湖,不屑屑权子母计,携书数箧,晨夕长吟”[49]。婺源人王鸿崟“挟策走吴楚,业渐裕”,他“性耽书史,老不怠,著为家训,杨郡伯跋其简,程为‘贤哲格言’;张邑侯礼致宾筵,沐恩优老之典”[50]。歙县泽富王延宾在吴、越、齐、鲁等地做生意,他“性颖敏,好吟咏,士人多乐与之交,而诗名日起”。有人对他母亲说:“业不两成,汝子耽于吟咏,恐将不利于商业。”他母亲却答道:“吾家世承商贾,吾子能以诗起家,得从上游幸矣,商人之利何足道耶!”[51]歙县竦塘人黄文茂“善于治生,商游清源”,“赀日饶益,业日丰大,雄于齐鲁、新安间”,他“雅好儒术,博览多通……喜与文士游,清源名流,屈己纳交,暇日琅琅讽诵经史”[52]。歙县商人吴彦先,“暇辄流览史书,与客纵谈古今得失,即宿儒自以为不及”[53]。歙县双桥人郑孔曼经商成功,但他不满足于此,还有文化追求。他在各地经商时,俨然一派书生模样,“峨冠长剑,裦然儒服”。他还著有近体诗若干首,皆有古意[54]。与郑孔曼相比,许文林的表现更自然,他的志向不在经商而在读书,所以手不离书卷。他喜欢吟咏,甚至在良辰美景里邀集宾客饮酒赋诗,通宵达旦[55]。最自然的也许是孙大峦,他在生计富裕的同时,喜好和文人学士交往。通过这样的交往和学习,他知晓了许多古代的名言道理,于是他的心胸开阔起来,文化使他脱离了市井的庸俗趣味。他并不像郑孔曼那样用儒生的穿戴装扮自己,却实实在在地有了士君子之风[56]

二、结交文人

徽商喜欢结交文士,供养着一批文人墨客。明朝文坛一代盟主王世贞曾对他的朋友说:“徽商见到苏州文人,就像苍蝇追逐羊肉一般。”而他的朋友却答道:“苏州文人见着徽商,也像苍蝇追逐羊肉一般。”王世贞无言以对,只好一笑了之[57]。从这则故事中可以看出当时苏州徽商与文人之间的关系。扬州也不例外,江春在明代文人康海的读书处建起了康山草堂,此外,他还筑有江园、深庄、乐园等别业。江春建筑这些园林,既供自己享用,也用来聚会文人,吟风弄月,显示风雅。乾隆三十一年(1765年)十二月十九日,他邀集了一批文人在寒香馆悬像赋诗,以纪念苏东坡诞辰七百周年,钱陈群、曹仁虎、蒋士铨、金农、陈章、郑板桥、戴震、金兆燕以及吴敬梓的儿子吴烺都参与其中,成为一时盛会。袁枚在给他写的墓志铭中记载:他“性尤好客,招集名流,酒赋琴歌,不申旦不止;邗江地当冲要,公卿士大夫下至百工伎艺,得珍怪之物,及书法名画,无不從從然履及公门,如龙鱼之趋大壑”[58]。有的文人(如蒋士铨、金兆燕)就常年吃住在康山草堂的秋声馆里。

马曰琯、马曰璐两兄弟[59]乐与文人交往。马氏兄弟祖籍祁门,自其祖父马承运在两淮经营盐业,马氏家族遂迁入扬州,成为两淮著名的盐商家族。《清稗类钞》记其“业盐居维扬”,“为群商领袖”[60]。马氏兄弟虽然是商人,却以藏书家和诗词创作而著称,四方名士过访,“款留觞咏无虚日”,或“适馆授餐,终无倦色”。故四方名士过扬“以不踏其户为阙事”。全世望、厉鹗、符曾、金农、陈章、姚世钰等皆馆其家。文学家厉鹗年届六十尚无子嗣,马氏为之割宅蓄婢。史学家全祖望曾患恶疾,马氏“出千金为之励医师”。姚世钰客死扬州,马氏替他料理后事。《清稗类钞》载有马曰琯为郑板桥还债修宅事情,郑板桥罢官后,常住马家。正如袁枚在《扬州游马氏玲珑山馆感吊秋玉主人》一诗中所说:“横陈图史常千架,供养文人过一生。”马氏兄弟与经过扬州的四方名士结成“邗江诗社”,诗酒酬和。乾隆初期,扬州诗文之会盛况,由此而发。当年马氏小玲珑山馆的盛况,《扬州画舫录》曾有记载:“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篠园及郑氏休园为最盛。……每会,酒殽俱极珍美,一日共诗成矣,请听曲,邀至一厅甚旧,有绿琉璃四,又选老乐工四人至,均没齿秃发,约八九十岁矣,各奏一曲而退。倏忽间命启屏门,门启则后二进皆楼,红灯千盏,男女乐各一部,俱十五六岁妙年也。”[61]诗会以酒肴珍美蜚声远近,“诗成即日发刻,三日内尚可改易重刻,出日遍送城中矣”。马氏兄弟与文人的游宴唱和之诗集为《韩江雅集》。

歙县盐商鲍志道好交文士,与鸿儒硕彦推心置腹。鲍志道年幼辍学,走南闯北,商务倥偬,不能专心致志地读书,这是他一生的憾事。但他从不怨天尤人,而是见缝插针,饭前马后,手不释卷,勤以补拙,至老而弥笃。大学士纪晓岚在为他作的传中说:“少而废书,老而勤学,著作颉颃于作者,于先生亦为余事。”可见他好学不倦的精神。他不娱声色,好交文士,诗人袁枚为鲍志道重建龙山慈孝堂作诗十解,刊于《小仓山房诗集》;作简牍一通,措词有云:“老长兄(指鲍志道)关切之情,不但老人刻书之费,有所取资,而亡妹一家之寡妇孤儿,俱免填于沟壑……”可证二人之情谊[62]。鲍志道经常举办诗文酒宴,如扬州歙籍文人罗聘、汪士慎、巴慰祖、方辅、程晋涵等,都次第延请至家,待若上宾,笔墨所求,皆酬以重金。鲍氏祠堂中的楹联、匾额和族谱家乘中的图经、像赞、行状都是清代名士撰写。撰写《鲍氏义田记》的名家有:翰林院侍讲、书法家梁同书,吏部尚书朱圭,大学士、书法家刘墉,内廷供奉、户部主事、书画家黄钺,两江总督陈大文五人。他们用文墨盛赞鲍志道一家的义举,不乏溢美之词。清代著名书法、篆刻家邓石如,更是鲍志道的长年食客。鲍氏世孝祠、文会、聪步亭等地的匾额都是邓石如的手笔,字字珠玑,流芳后世。

三、巴结官宦

官商合流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商人自身贾儒结合的延续,贾而好儒的徽商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徽商无论行商或坐贾,无论在本地抑或外籍,无论大贾、中贾抑或小贾,他们大多攀援官僚士大夫,这是崇儒的表现[63]。随着专制政权对商业干预的深化,商人依托官府已是其经营活动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汪道昆说:徽商“视簿领如左券,纳苞苴如子钱”。簿领是官吏的指称。古代契约分为左右两联,双方各执其一;左券即左联,常用为索偿的凭证。也就是说徽商或用钱买通官府,或自己捐资为官,就像执掌左券,可以索偿,取得商业上的好处。苞苴即蒲包,指馈赠的礼物,引申为贿赂。意思是商人把贿赂官府看作是贷款,可以源源不断地收到利息(即子钱)[64]。因此,徽商很注意结交官府要人。

徽商往来多缙绅。歙商梅仲和,“弃儒服贾,贸易吴门……重交游,乐与贤大夫款洽,姑苏为冠盖往来地,慕公名者恒造庐以访”[65]。歙商凌和贵在武汉经商,“自达官绅士及氓庶无不以礼相接,与地方长吏过从款洽”[66]。婺源商人李古溪服贾江湖,也是“晋纳于贤士大夫,每以名显”[67]。休宁商汪松峰弃儒就贾,在吴楚经商,“予每接豫章、饶阳诸缙绅士夫,无不啧啧称公”;休宁商汪浩一到吴越即交欢当地缙绅士,后来在楚蒲,“楚人士争交欢者复如吴越”[68]。休宁商陈尤德“善交游,海内名流恒欲得而交之,故座客常满,樽酒不空,在北海之遗风焉”[69]。被称为“禺策(盐业)中之铮铮者”的盐商程易,也与漕运总督铁氏、南河总督徐氏和淮关监督某公过从甚密。他曾与王勋辉、王绳武、徐临清、薛怀等举办“五老会”,宴集于荻庄,备极一时之胜。这次耆绅雅集由漕运总督铁氏作序刻石以记,远近传为佳话[70]。歙商江春竟“以布衣上交天子”,让一些商人羡慕不已[71]

徽商还愿意帮助那些暂时失意的官员。“红顶商人”胡雪岩在当学徒的时候,遇到了书生王有龄,王有龄想进京赶考却又贫困潦倒,胡雪岩冒着风险,私自从钱庄里借了500两银子给王有龄,王有龄走了,胡雪岩却被赶出了钱庄。后来,王有龄做了官,帮助胡雪岩成就了大商业。徽商对一些暂时失势的官员也往往不吝解囊,表现出少有的慷慨。如歙商方佺“尝贾楚汉间……观察某诖误,将入京,贫不能办装,佺厚赠资斧,后复原任”[72]。徽商何永昌贾于广济县时,“广济县令陈某失上官意,将以亏帑劾”,他“弛囊金六千助之,事乃解”[73]

徽商还乐意资助一些士子,也许因为这些士子将来就是官员。乾隆、嘉庆年间的《绩溪县志》记载:明代礼部尚书、大学士许国“为诸生时家贫”,绩溪粮商曹显应“设肆郡城,乐善好施,常助其膏火,后果显达”。在绩溪旺川,一直流传着曹显应和许国的友情佳话。有一天清晨,曹显应打开店门,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年轻人,蜷缩在屋檐下,冻得浑身瑟缩,他忙将年轻人引入店堂内的火盆旁。这个年轻人就是许国,他是县里读书的秀才,昨天回家探母回来迟了,关了城门,他只好露宿在曹家米行的屋檐下。曹显应见他身体瘦弱,谈吐文雅,便视为知己,长期供养他食宿,后又资助他赴京参加科考。许国金榜题名,身居高官显爵后,与曹显应交情弥笃。虽然许国发达后如何支持曹家的万年米行,已无资料可考,但是万年米行的昌盛,除了曹氏父子善于经营外,自然少不了许国这样的高官作后台给他们带来的好处。[74]歙县雄村曹文埴,家贫,很有文思。黟县西递富商胡贯三对他大力义助,赠银千两为他盛装入京,更极力代他上下斡旋。不久,果然时来运转,曹文埴进京殿试,一举蟾宫折桂,点榜传胪,官至户部尚书,深得乾隆皇帝宠信。其子曹振镛刚成年就考中进士,不断加官进爵,后被擢为工部尚书,进而升为军机大臣、体仁阁大学士。曹文埴临终家训,嘱厚报于明经胡氏。怎奈胡贯三是商人,无法提拔,商议再三,曹振镛决定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下嫁给胡贯三的小儿子胡元熙。从此,胡家也有了“政府庇护”。

徽商还希望通过婚姻攀援官宦[75]。徽州望族“婚配论门第,辨别上中下等甚严”,“婚礼重门阀,轻聘纳”[76],深受徽俗浸染的徽商总是千方百计地想和封建官员联姻。扬州徽商有一位义女江爱娘,颇有几分姿色,“等待寻个好姻缘配着,图个往来”。听说朝廷韩侍郎打算娶个偏房,“先自软瘫了半边”,立即派媒人说合,把江爱娘“认做自己女儿,不争财物,反赔嫁妆。只贪个纱帽往来,便心满意足”。后来,韩夫人去世,江爱娘被立为继房,并获夫人封诰,“那徽商(被)认做干爹,兀自往来不绝”[77]。明代万历年间,杭州城内徽商吴某有女求配,一心想嫁给一个佳士,故许多求婚者均被拒绝。万历十三年(1585年)仲秋节后某夜,商人梦见龙戏爪水中。次日,姚江徐应登以儒士应试毕,偕友过商门。其友竭力作伐,入言于商。徽商听说只是个儒生,“虽口诺而意未允”。朋友劝商人出门看看。谁知商人送友及门,看到徐应登正“濯手水瓮中”,恰好与商人昨晚“龙戏爪水中”的梦境相符,商人认为这是一大吉兆,不仅“欣然许之”,而且“恳请友玉成”[78]。导致商人前倨后恭的戏剧性变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徐应登“濯手水瓮”的偶然动作,这充分反映了徽商右儒崇官的心态。

徽商不惜重资贿赂权贵。时人在谈及两淮盐商时说:“官以商之富而朘之,商以官之可以护己而豢之,在京之缙绅,过往之名士,无不结纳,甚至联姻阁臣,排抑言路,占取鼎甲,凡力之能致此者,皆以贿取之。”[79]两淮盐商的主体是徽商,所以这段话实际上也可说是徽商的写照。明万历年间,徽州木商王天俊等数十人闻知宫中将大兴土木,乃“极力钻求,内倚东厂,外倚政府”,广挟金钱,依托势要,钻求公文,终于买通官吏,求得代购皇木16万根的特旨。有了这道特旨,他们不仅可以夹带私木数千上万根,还能够借口皇木逃税32 000余根,亏国课五六万两[80]。为了贿赂权贵,徽商还将官员赃款代为营运,让他们坐取厚利。嘉靖年间活跃于两浙盐业界的休宁商王全,“诸豪贾借资贵人,往往倾下贾。承事(指王全)主退让,耻于贵人权。于是荐绅大夫,皆愿请交承事”[81]。即说贵人(中贵人即宦官)以金贷与盐商,在当时比较流行。嘉靖、万历年间,国子监学生嘉谊把全部资金授予歙商方景真,支持方景真从事长芦盐业[82]。雍正时,经商于武陵(今湖南常德)的徽州木商方某“贷旗员王银五万金”[83]。歙商王某与锦衣卫千户高舍人相识,终纳舍人之女为妾,这高舍人“独任侠,游诸中贵人,乃从中贵人贷万金,出贾淮上(两淮)”[84]。可见徽商与宦官资本也有结合。

李琳琦认为,儒术是徽商与官府结合的“粘结剂”。在中国封建社会里,权力主宰一切,徽商要想在商界站稳脚跟,并求得发展,就必须与权势结缘;而要与权势结缘,除了金钱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儒术了,因为儒与官通,官僚为了附庸风雅,自然对儒术存有浓厚的兴趣[85]。休宁商汪新贾于淮扬,“既雄于赀,又以文雅游扬缙绅间,芝城姜公、金公辈名儒巨卿皆与公交欢”[86]。休宁商汪可训曾就学于南京国子监,博学多才,名噪南都。一时名士缙绅各得与语为快。后弃儒服贾于芜湖,周旋于士大夫之间,与前来摄芜湖关事的西蜀雷公以及继任者潘二岳结成莫逆之交。“余如罗柱史、张栓部、程观察诸大老曲席折节,指不胜屈。……往来造访无间日,或漏泻二十刻,犹稠迭庭中,太学(可训)不厌也。”[87]歙商黄存芳“虽为贾人,而言论风旨雅有士人标格,故缙绅辈乐与之交”[88]。歙商黄长寿,“翁虽游于贾人,实贾服而儒行,尝挟资流览未尝置。性喜吟咏,所交皆海内名公,如徐正卿、叶司徒等,相与往来赓和,积诗成轶,题曰《江湖览胜》并《壬辰集》,前太史景公赐为之引,梓成藏为家宝”[89]

李琳琦指出,盐商与盐官的结合更加紧密。因为徽州盐商的文化水平比较高,且又熟悉盐务,所以盐政衙门有关因革损益事宜,常常请他们参与决策[90]。明歙商黄崇德,因“博览多通,上自《春秋》、《管子》之书,东汉盐铁之论、唐宋食货之志,明兴《大明会典》,讲求周悉”而得到盐政官员的赏识。盐政监司有事,往往向其垂询,而他“则条陈利害,言论侃侃,监司辄可其议,下其法于淮之南北”[91]。任两淮总商四十年的歙人江春,就是因为“少攻制举业……练达明敏,熟悉盐法,司鹾政者咸引重推为总商”[92]。歙商鲍志道幼时家贫,但“夜诵所读书必精熟,母喜,然后敢卧”。后来“总司两淮盐策日”,还不忘披览百家之篇。据载,“公少废书,老而勤学,好接文人著作,颉顽于作者”。[93]可见鲍志道也是凭借自己的文化知识和经商才能,方能出入于盐政衙门,并被委任为总商达二十年之久。任两淮总商数十年的歙人黄莹亦如此。黄莹因“读书,通大义”,又能悟计然之术而博得了盐官的器重和盐商的爱戴[94]。袁枚曾录有一段趣事:“程鱼门多须纳妾,尹公子璞斋戏贺云:‘莺啭一声红袖近,长髯三尺老奴来。’文瑞公笑曰:‘阿三该打。’”[95]程鱼门即徽州盐商程晋芳,他后来弃贾业儒,文瑞公指当时的两江总督尹继善。这段谐谑的插曲表明,两者之间的关系已十分融洽。官与商之间形成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正是“儒术”的媒介作用。

四、热衷刻书

清代祁门人马曰琯、马曰璐兄弟是刻书大家,也是藏书家。丛书楼、小玲珑山馆分别是他们兄弟常用的刻书堂号,家设刻印工场。当时扬州学者秦恩复广搜古本并慎选良工刊刻,所刻之书,世人称之“秦版”。马氏兄弟也不甘人后,所刻版均工楷细书,秀丽天成,校勘的精确、版式的精美均属上乘,世人称之为“马版”。时传马氏兄弟与人举行诗会,诗成即发刻,三日内尚可易改,不数日便遗送全城[96]。这样的刻书热情,有利于促进扬州的文化繁荣。康熙中马曰琯丛书楼刻马曰璐辑《小玲珑山馆丛刻》6种13卷。康熙、乾隆间丛书楼刻唐张参撰《五经文字》3卷,唐唐玄度撰《新加九经字样》1卷,东汉许慎撰《许氏说文》15卷,梁顾野王撰《玉篇》30卷,北宋陈彭年撰《广韵》5卷等书。以及马氏丛书楼刻宋娄机撰《班马字类》2卷,年代不详,后又重刻《斑马字类》5卷。乾隆三年(1738年)马氏刻阎笺本宋王应麟撰《困学纪闻》20卷。乾隆间马曰琯不惜千金刊清朱彝尊撰《经义考》7种300卷。乾隆初马氏刻清汪士慎撰《巢林集》7卷。马曰琯去世后,马氏兄弟著作大多由马曰璐校刊行世。马曰璐小玲珑山馆辑刊景宋本《宋本韩柳二先生年谱》4种8卷。光绪元年(1875年)小玲珑山馆刻清黄宗羲撰《金石要例》1卷。马曰璐仿宋重雕唐颜元孙撰《干禄字书》1卷。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马曰璐刻马曰琯撰《摄山游草》。乾隆二十三年马曰璐刻马曰琯撰《沙河逸老小稿》6卷、《嶰谷词》1卷。乾隆间刻马曰璐撰《南斋集》6卷、《南斋词》2卷。此外,马氏兄弟还自编自刻《韩江雅集》传世12卷、《林屋唱酬录》1卷,属诗酒文会应酬类出版物。马氏兄弟不仅是扬州刻书大家,更是东南大藏书家。四库全书开馆,搜求天下遗书,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马曰琯之子马裕进呈776种,为全国献书超过500种的4家之首。《四库全书总目》著录马家藏本373种5 529卷,其中经部57种670卷,史部123部1 658卷,子部43种731卷,集部150种2 470卷。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弘历皇帝在阅过各家进呈书目后,奖励马家《古今图书集成》一部,继又赐给《平定伊犁御制诗》三十二咏、《平定金川得胜图》一部[97]

婺源县紫阳镇人朱崇沐是朱熹十三世孙,他以刻朱子著作为己任。明人朱吾弼在《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序中称:“崇沐尽刻紫阳遗集。”除家刻朱熹遗著外,他还刻了不少有价值的书,大约超过30种623卷。他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刻明朱吾弼重编、朱家楙校《紫阳文公先生年谱》上、下册5卷;三十二年(1604年)刻宋黎靖德辑《朱子语类》140卷;三十二年刻宋朱熹撰、明朱吾弼编《重锓朱文公先生奏议》15卷;三十二年刻唐韩愈撰、宋朱熹考异、宋王伯大音释、明朱吾弼编《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40卷、《外集》10卷、《集传》1卷、《遗文》1卷,计4种52卷;三十三年(1605年)刻明冯应京辑《重辑朱子录要》15卷;三十三年吴养春、吴勉学、朱崇沐刻《晦庵先生朱文公集》又称《朱子大全集》88卷、《目录》2卷、《续集》11卷、《别集》10卷,计4种111卷;三十四年(1606年)刻宋滕珙辑《类编标注文公先生经济文衡前集》25卷、《后集》25卷、《续集》22卷,计3种72卷;三十四年刻明朱吾弼重编《朱子语类》140卷;三十四年刻明朱吾弼辑《重编朱子学》2卷;三十五年(1607年)刻宋朱熹、吕祖谦撰《近思录》14卷;万历间刊宋朱熹集注《楚辞集注》8卷、《后语》6卷、《辩证》2卷,计3种16卷;明李默、朱河重订,明朱吾弼辑《紫阳文公先生年谱》5卷;四十三年(1615年)刊明冯应京辑《重辑朱子录要》15卷。朱崇沐刻书精好,所刻书绝大部分列入《中国古籍善本书目》[98]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