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八帝眠钟山

第六节　六朝八帝眠钟山

钟山王气及其风水宝地之象使得历代数位帝王选择此处为陵址，山以人显，人以山名，不知是钟山之灵孕育了帝王王气，还是帝王王气成全了钟山之灵。六朝时就有八位帝王长眠于苍茫钟山，而今陵墓早已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只有东郊麒麟门的天禄、麒麟两个石刻犹自昂首，它们在风雨里度过了漫长的1500多年。它们虽然没有生命，但却充满灵性，那高昂的头，仿佛在低沉地述说它们身边发生的历史，是曾经的辉煌，也是“晋代衣冠成古丘”的没落。而它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显然是一种期盼，一种伤感。它们期待着的，是复苏，是轮回；而伤感着的，是已失去的那一份珍重。恰如朱偰先生所作《吊六朝诸陵》诗：“建康陵墓尽残丛，石兽苍凉夕照中。断碣飘零三国雨，铜驼惨淡六朝风。神州河朔悲伤乱，南部江山苦战攻。最是西京俱泯灭，不堪回首旧金墉。”然而，因为有了六朝八帝共眠于此，走进钟山，似乎能感悟到世上诸山所不能比拟的凝重，更能念天地之悠悠、发思古之幽情。

孙权雕像

第一帝：东吴大帝孙权

孙权，富春（今浙江富阳市）人，据说是著有《孙子兵法》的中国兵圣孙武的后人。孙权继承父亲孙坚、兄长孙策的未竟事业，于东汉末年风云扰攘之际割据江东。公元211年，孙权自京口（今镇江）徙治秣陵（今南京），在石头山建石头城。次年改秣陵为建业。公元229年4月，孙权在武昌（今湖北鄂城）称帝。同年9月，又将都城自武昌迁至建业。从此，建业成为孙吴的都城；吴都建业，这也是南京建都史的开始。

钟山在南京历史上地位的重要性与孙权有直接关系。史载，诸葛亮对孙权讲：“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从此，钟山成为南京都城的“镇山”和“风水宝地”。孙权也是第一位开启“钟山文化”的人物，如他因避其祖父名讳而用蒋子文的姓改“钟山”为“蒋山”；为汉末秣陵尉蒋子文建钟山蒋庙；运用风水观及“四象五行”思想规划建业都城，并将钟山纳入都城的风水景观构建中，使“钟山龙蟠”成为南京都城的重要文化意象和文化符号，影响深远。

公元252年，孙权病故，终年71岁，下葬于钟山南麓的高岗上，就是现在的梅花山。也许是生前耳闻目睹汉代帝陵惨遭盗掘之情景，也许是受到北方曹操父子倡导薄葬的影响，总之，孙权没有以帝王之威行厚葬之道，而是直接利用钟山余脉挖穴建墓，灵柩入殓后再填平，地面不设任何标志，也不留任何痕迹。就这样，一代东吴大帝隐居大地之中，安睡了1700多年，无人打搅。

明朝文人张岱在其《陶庵梦忆》中有这样一段颇富传奇色彩的记载，说是朱元璋选定明孝陵墓址后，墓前恰好有孙权墓，负责明孝陵工程的官员向他请示是否要将孙权陵墓迁走，朱元璋说：“孙权亦是一条好汉，留他守门。”于是朱元璋在建造孝陵时，保留了孙陵岗，仅将孙权墓前的一对石麒麟迁移，迁往何处已无法考证。

帝王生前享受了不尽的荣华富贵，死后也希望这一切能随之而去，所以，有许多帝王陵墓是极尽豪华奢侈。然而，奢华壮观的背后，往往低吟着悲悯的色彩。相比较而言，孙权处理身后大事却是独树一帜，显得异常低调。孙权也是葬于钟山的第一位帝王，此举开启了以后历代在南京定都的著名帝王或政治家喜爱以钟山作为陵址的先河。

近年来，有关部门利用现代精密磁测技术勘探到“博爱阁”南侧地下有巨大的洞石墓穴，呈“甲”字形状分布，墓道向西长约30米。专家们推测，这一墓穴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孙权陵墓。

作为南京地区最早的一座六朝陵墓，除了上面的初步推测外，陵墓的建造规模、范围以及地面殿宇、地下陵寝、墓前神道石刻却难寻踪迹，给人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行走在幽幽梅香中，能看到后人以之作为纪念的孙权故事园。那高大的孙权石像和扇形的孙权故事画廊，能让游人想象东吴大帝纵横驰骋的一生。

据史料记载，孙权墓附近还有其妻步夫人墓及宣明太子孙登之坟。

步夫人与丞相步骘同族。东汉末年，她与母亲迁徙到庐江，庐江被孙策攻破后东渡长江，因貌美而得到孙权的宠幸。步夫人生有两个女儿，长女鲁班，字大虎；次女鲁育，字小虎。步夫人性情和婉而不善妒忌，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得到了孙权的宠爱。十多年以后，孙权称帝，想让步夫人当皇后，而群臣以其无子认为太子孙登的母亲徐夫人更适合皇后的位置，孙权没有答应。这样十多年以来，孙权一直没有正式册封皇后，但是宫内皆称步夫人为皇后，亲戚上疏则尊称其为中宫。公元240年，步氏被追拜为皇后，后与孙权合葬于蒋陵。故梁何逊诗曰：“孙陵岗下路逡巡，霸气荒凉古水滨。三国旌旗吴大帝，六宫玺绶步夫人。”

孙登（209—241），字子高，孙权长子，谥宣明太子。公元221年，孙登被立为太子。在太子之位的二十一年中，孙登上得孙权欢心，下为天下百姓爱戴，中与朝中大臣和睦相处；不仅宅心仁厚，有茂美之德，而且治理国家的能力也很强。公元241年，太子逝世，葬于句容，年仅三十三岁。临终前他留给父亲孙权一份长约七百字的宝贵的治国遗言。

遗言中除了对父亲孙权的拳拳之心，更有对当时孙吴政权的精彩剖析。在遗言中，他希望父亲能够任人以贤，任材而用；并以曾和自己共事过的东宫属官为例，希望父亲继续信任他们，恳请孙权凡事多征求他们的意见，以天下百姓之心为心，宽刑减赋，以顺民意。

孙登以自己对时政的关心和民情的了解，看到了父亲处理一些政事的不当方面，看到了自己国家的潜在危机。这份遗言中，充满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无限敬爱之情，一个臣子对国家的无限尽忠之意，更有着一个未来皇帝对自己不能承担大任的深深愧疚。孙权当时看了十分感动，并且也很认可。公元244年，移葬太子坟于蒋陵。

第二帝：东晋康帝司马岳

晋康帝司马岳，初封吴王，后改封琅邪王。成帝于公元342年6月病死，他于同月甲午日继位，次年改年号为“建元”。

司马岳在位期间，重用庾冰、庾翼，防范北方后赵国君石虎的南下。公元344年9月，司马岳得病，日益沉重。这时他还没有指定嗣君，大臣们遥问带兵在外的庾冰、庾翼二人，两庾认为应当立年龄大些的皇室成员为嗣君，而大臣何充却建议立当时仅两岁的司马岳长子司马聃为太子，并得到朝臣附和。两庾在外鞭长莫及，司马聃最终被册立为太子。戊戌日，司马岳病死于建康宫，葬于钟山崇平陵。

第三帝：东晋简文帝司马昱

简文帝司马昱为元帝少子，公元371年11月废废帝司马奕，桓温立司马昱为帝，改年号“咸安”。司马昱即位后，一切听命于桓温，形同傀儡。他在位仅2年，病危之时，立子昌明为太子，并写下遗诏：授权桓温可以依据周公辅助成王的故例摄政，若太子不值得辅助，可取而代之，自行称帝。郎中王坦之极力反对此举，对司马昱晓之以理，并当着他的面撕毁诏书。司马昱最后重新起草遗诏，改成：“家国大事都要一一禀告大司马（桓温），太子要像刘禅对待诸葛亮一样，敬重桓温。”不久病终，葬于钟山高平陵。

第四帝：东晋孝武帝司马曜

孝武帝司马曜是简文帝之子，字昌明。在位24年，因酒后戏言，被张贵人命宫女用被子闷死，终年35岁。葬于钟山隆平陵。

司马曜即位时年仅10岁，由褚太后听政。后桓温病死，由司马道子和桓温之子桓玄当政。司马曜成日沉溺于酒色，荒废朝政。

公元396年9月庚申日，司马曜在宫内清暑殿中与宠爱的张贵人饮酒作乐。他狂饮不止，并强迫张贵人再陪他对饮。张贵人已经酒醉，极力辞谢。他面露愠色，玩笑道：“你今天如敢违抗君命，可要定你的罪。”张贵人一时火起，恃宠起身顶撞：“妾偏偏不饮，看陛下定我什么罪！”司马曜醉眼蒙眬，冷笑道：“你用不着嘴硬，你已经年近三十，应该废黜了。后宫有的是年轻貌美的佳人，难道还怕少了你一人！”张贵人平日最忌惮的就是司马曜另宠他人，废弃自己，一时又气又恨，顿起杀心，遂命宫女助她谋害司马曜。就这样，司马曜作为一代帝王，只因酒后戏言，竟被一条被子活活闷死，成为千古荒唐丑闻。

第五帝：东晋安帝司马德宗

安帝司马德宗是孝武帝长子，孝武帝死后继位。在位22年，终年37岁。葬于钟山休平陵。

张贵人谋杀孝武帝司马曜后，重贿左右，伪称孝武帝是暴病而亡，同时匆忙立司马德宗为帝，次年改年号为“隆安”。司马德宗昏庸懦弱，继位后为佞臣揽权，由于朝政混乱，爆发了孙恩、卢循起义。公元403年，被封为楚王的大将桓玄自称皇帝，废司马德宗为平固王，命令他移居于浔阳（今江西省九江市）。东晋中绝。不久，另一大将刘裕起兵讨伐桓玄，公元404年，桓玄兵败被杀，安帝得以复位。公元418年，大将刘裕篡夺皇位，密令党羽买通司马德宗左右侍从，伺机除掉司马德宗。12月，刘裕党羽终于逮住机会，入后宫东堂，指挥侍从用散衣结成带子，将司马德宗活活勒死。事后，刘裕伪称其暴病而亡，谥号安帝。

第六帝：东晋恭帝司马德文

恭帝司马德文是安帝之弟。刘裕勒死安帝后，见当时时机尚不成熟，就伪造遗诏，于同日立司马德文为帝，次年改年号为“元熙”。司马德文在位2年，为刘裕所废，后又被刘裕派人用被子闷死，终年36岁。葬于钟山冲平陵。

公元419年6月，刘裕见时机成熟，于壬戌日命令党徒傅亮草拟好禅位诏书，入宫逼司马德文誊抄。司马德文强作欢颜地对左右说：“桓玄篡位，晋朝那时已经失国，多亏刘公（刘裕）出兵讨平，恢复晋朝，才得以再延续了近20年。今日禅位，我心甘情愿，没有什么怨恨。”说完，提笔抄誊诏书，交给了傅亮。然后，携同后妃等眷属凄凉出宫，被刘裕降封为零陵王，迁居秣陵县城（今南京），由冠军将军刘遵考带兵监管。东晋灭亡。

公元420年9月，刘裕命令琅邪侍中张伟携毒酒一瓶，前去秣陵毒杀司马德文。张伟不忍谋害故主，但回去又难以交代，就饮毒酒自杀。刘裕闻讯大怒，于是派褚淡之假意去探望褚皇后，命令自己的亲兵暗暗跟在后面。褚皇后听到兄长来了，出外相见，亲兵乘机越墙进入司马德文室内，将毒酒放在他面前，逼他快饮。司马德文摇头拒绝说：“佛教说，人凡自杀，转世不能再投人胎。”兵士便将他挟上床去，用被子蒙住他脸面，用力扼死，然后跳墙而去。司马德文被杀后，谥号为恭帝。

第七帝：宋武帝刘裕

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南北朝时期宋朝的建立者，史称宋武帝。刘裕的祖上是彭城人（今江苏省徐州市），后迁居京口（今江苏省镇江市）。据《宋书·武帝本纪》记载，刘裕是汉高祖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的后代。刘裕早年嗜赌成性，一事无成，后来当了冠军将军孙无终的司马。从隆安三年（399）第一次参与军事行动算起，到义熙十三年（417）灭亡后秦，刘裕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对内平息战乱，先后击败了孙恩、卢循的海上起义，消灭了桓玄、刘毅等军事集团；对外致力于北伐，取巴蜀、伐南燕、灭后秦，从一名普通的军人成长为名垂青史的军事统帅，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北魏军事谋略家崔浩称赞他：“奋起寒微，不阶尺土，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擒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非其才之过人，安能如是乎！”宋代文豪辛弃疾也曾写下“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样豪迈的词句，来赞扬他的功绩。

刘裕的军事思想非常丰富，为中国军事史做出过重大贡献。他不仅善于战略决策和战役指挥，还善于战术革新；不仅善于指挥步兵、水军作战，还善于指挥诸兵种协同作战。其中以“却月阵”击败北魏精骑，就是刘裕指挥诸兵种协同作战的典型战例。以至于后人一谈及如何“以步制骑”，必言“却月阵”。

宋武帝葬于钟山初宁陵。

第八帝：宋文帝刘义隆

刘义隆，小字车儿，宋武帝刘裕第三子。义隆博涉经史，善隶书，有谋略，但好猜忌。初封宜都王，后出为荆州刺史。景平二年（424），宋少帝刘义符失德淫暴被废黜，宰相徐羡之、傅亮等迎立义隆为帝，改元元嘉。刘义隆不能容忍大臣擅行废立，元嘉三年（426），杀徐羡之、傅亮、谢晦，从此政由己出。六年（429），因病由其弟彭城王刘义康执政。义康专执朝政，擅杀名将檀道济。刘义隆因而先罢斥义康，再废其为庶人，二十八年（451）下令将其诛杀。义隆在位期间，承继刘裕政策，休息养民，发展生产，“役宽务简，氓庶繁息”，经济兴旺，文化繁荣，社会升平，旧史常称元嘉之治。当时北魏一统北方，常发大军攻宋，宋也曾分兵北进，虽互有胜负，但沿边诸州频遭北魏军蹂躏，破坏严重。加之刘义隆诛戮宰相及其弟彭城王义康，开了南朝王室、君臣间自相残杀的先河，更削弱了国力。三十年（453），义隆为太子刘劭所杀。

宋文帝葬于钟山长宁陵。

六朝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只留下一页页兴亡的记录。清代陈文述作诗：“六代江山都似梦，四朝陵寝总如烟。只余王谢风流在，墓草荒凉石兽眠。”帝王的陵墓虽然难觅踪迹，然而钟山依旧苍茫，无法解开的帝陵之谜，本身就很神奇。到此凭吊，追思往古，回首六朝旧事，揽尽千年沧桑，或许也是留给后人的一份别样的情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