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月第四日

雪婆婆出远门去了。

雪婆婆竖起猫一样的尖耳朵，披散着灰白的头发，越过西山边耀眼的云朵，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一个孩子裹着红色的毛毯，从形似大象脑袋的雪山脚下走过。他一心想快些吃到糖果，正匆匆往家的方向跑去。

“先用报纸卷成纸筒，再对着炉子‘呼’地一吹，木炭就能烧得旺旺的。再往熬糖的锅里放一把红糖和砂糖，最后倒上水，用小火慢慢炖……”孩子专心地回忆着做糖的步骤，加快脚步往前走。

在远方清澈的天空中，太阳发出耀眼的白光，直射到地上的积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两只雪狼（此处喻指狂风，在暴风雪来临时，卷着暴雪的狂风就像狼一样可怕。）吐着舌头，从山丘上走过。平时人们是看不到雪狼的，可一旦暴风雪来临，它们就会从雪地上飞到半空，咆哮着在空中奔跑翻腾。

“喂，你们慢点——”一个雪童子跟了过来，他戴着一顶用白熊皮缝制的三角帽，小脸像苹果一样明亮。

雪狼们摇着脑袋转过身，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又吐着舌头向前跑去。

雪童子朝着天空，向躲在云后的星星朗声叫道：“仙后星座！水仙花就快开了，快去转动你的玻璃水车吧！”

蓝色的天空中，一道青色的光芒倾泄而下，雪狼们在很远的前方停下来，吐着舌头喘气。

“你们快回来！”雪童子跺着小脚叫嚷着。他的影子也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白光，雪狼们立刻跑了回来。

雪童子登上雪山，冲天空叫道：“仙女星座呀！马醉木花很快就要开了，快去喷洒你灯中的酒精①吧！”

在雪山顶上有一棵高大的栗子树，树上结满金黄色的槲寄生果实。雪童子指着果实，命令雪狼摘下来。雪狼一跃而起，伸长脖子咬住挂满果实的树枝。它的身子趴在树上，不停地甩着头，很快就将树枝咬断，掉落到雪童子脚下。

“谢谢。”雪童子拾起树枝，眺望着前方的村庄，河水闪烁着波光，车站附近升起一缕白烟。最后，雪童子看到了山脚下的那个孩子，那个裹着红色毛毯的孩子正顺着窄窄的小路，快速往家的方向奔去。

“哈哈，那孩子昨天拉了一雪橇的木炭，今天一定是买了糖，自个儿回家了。”雪孩子呵呵一笑，把手里的树枝扔向孩子，树枝“嗖”的一下，落到孩子脚下。

孩子吓了一跳，他捡起树枝，朝四处望去。雪童子笑了，他扬起皮鞭，在空中“啪”的甩了一下。就在此时，下雪了！羽毛般的雪花在天空中飘舞着，将积雪、阳光和柏树组成的美丽星期天装饰得更加动人。

孩子拿着树枝继续往家里赶。

当雪停的时候，太阳好像离雪山又远了一点，它在天的那一边继续放射着耀眼的白光。

没过多久，从西北方吹来一阵冷风。天一下子变得异常寒冷，在东方的海洋尽头传来细微的“咔嚓”声，而太阳则变成了一面明亮的镜子，一群小东西正从太阳面前穿过。

雪童子把皮鞭夹在胳膊下面，他环抱双手，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冷风吹来的方向，雪狼们也伸长脖子望着那儿。

风越来越大了，地上的积雪像流沙一样往后滑。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山顶上突然升起一阵白烟，西边的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

雪童子的双眼闪出火焰般的光芒，天和地白茫茫一片，冷风呼啸着，细细的雪粒开始飘落。雪山的突兀处传来车碾压雪地的声音，远处的村庄隐藏在昏暗的云雾中，雪童子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从狂风中传来一阵奇特的训斥声：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下雪！快下呀！下呀，飘呀！都这么忙了，你还敢偷懒呀？呼呼呼——我又带了三个助手过来——快下雪吧！”

雪婆婆回来了。

雪童子像被电击般地跳了起来，他立刻甩响了手中的皮鞭，雪狼们全都跳跃起来。雪童子脸色苍白，嘴唇紧闭，头上的三角帽也不知哪儿去了。

“呼——认真点，不要偷懒！呼——大家都好好干！今天是这儿的水仙月第四日，一定要干好呀！”

雪婆婆灰白的头发在狂风暴雪中乱作一团，她的尖耳朵和金色眼睛从乌云的间隙中露了出来。她从西边原野带来了三名雪童子。他们个个脸色苍白，嘴唇紧闭，使劲挥舞着皮鞭四处奔跑。此时此刻，大家已经分不出哪是天空哪是山丘，只能听到雪婆婆的训斥声、雪童子们甩动皮鞭的响声和雪狼奔跑时发出的喘息声。

突然，雪童子听到了裹红毯那孩子的哭泣声，在风雪的呼啸声中，孩子的哭声变得特别微弱。

雪童子停下了脚步，他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然后用力甩了一下皮鞭，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可是方向好像有点问题——雪童子一直跑到最南边的黑松山才停下来，他收起皮鞭竖耳倾听，努力辨别方向。

“呼——不要偷懒！呼——快下雪，下吧，下吧！今天是水仙月第四日！呼——下雪吧！”雪婆婆大声吼叫着。

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飘了过来，雪童子连忙往那个方向跑——孩子的双脚已经陷在雪地里拔不出来了，他挣扎着趴在雪中，无助地嚎啕大哭起来。

雪童子一边跑一边大喊：“呼——用毛毯蒙住头！呼——快趴到地上！不要动！呼——”

可这喊声对孩子来说只是一阵风声，他也看不见雪童子。

“呼——快趴下！呼——脸朝下趴着！把毯子裹好！雪马上就停了！呼——今天不太冷，你会没事的。”雪童子一边跑一边叫，可那孩子还是一边哭一边努力站起来。

“快趴下呀！呼——”雪童子没办法，只能对着孩子冲了过去，孩子一下就被风刮倒在地上。

“呼——快下雪！不要偷懒……”

雪婆婆过来了，她咧开红色的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兴奋地大叫：“哇哈！有一个孩子！呼——把他抓来！在水仙月第四日，抓走一两个人也挺正常！”

“好的。小子，去死吧！”雪童子故意朝孩子撞过去，他俯下身，偷偷对那孩子说，“快趴下，千万不要动。”

“呼——做得好！就应该这样！你要用尽全力！呼——谁都别偷懒！”雪婆婆说完，又呼呼地奔到别处去了。

倒地的孩子想爬起来，雪童子笑着把他又撞到地上。现在还不到三点，可四周已经如夜晚一般昏暗了。孩子昏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动了。雪童子微笑着取来红色毛毯，盖到孩子身上。

“乖乖地睡吧，呼——我给你多盖些被子，你不会被冻到的！呼——一觉睡到天亮，做个糖果梦吧！呼——”

雪童子将厚厚的白雪盖在孩子身上，雪做的棉被堆得和四周一样高，红毯子一点儿都看不到了。

“我的树枝还在他手上呢。”雪童子喃喃地说——他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呼——大家加油干呀！今天必须一直干到半夜两点，可不能休息！呼——今天可是水仙月第四日呀，不能休息！呼——快下呀！呼——”雪婆婆的叫声从远方传来。

天终于黑了，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雪婆婆从南向北狂奔过来，她大声叫嚷着：

“呼——你们可以休息了。呼——我要到海边去，你们不用跟来了。呼——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好下一次工作！呼——这次干得不错，水仙月第四日顺利地度过了。”

雪婆婆走了，天空与大地仿佛同时松了一口气，四周平静如初，空中隐约闪耀着星星的亮光。雪童子们停下了手中的皮鞭，带着各自的雪狼聊了起来。

“这场雪下得真大。”

“是呀，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面呀？”

“谁知道呢？估计今年还要再见两次吧。”

“真想早点回北方。”

“刚才那个孩子冻死了吗？”

“他睡着了——赶明儿我再去做个记号。”

“唔，快回去吧，我们天亮前必须要走的。”

“好，可我实在没想明白，那不是仙后星座的三颗星吗，它们全都发出火焰的光芒，怎么火越烧，雪下得越大呢？”

“这就好比做棉花糖呀——它不停地转动，粗硬的砂糖才会变成松软的棉花糖——所以火越烧雪越大。”

“原来是这样。”

“再见。”

“再见。”

雪婆婆带来的三名雪童子回去了。

过了不久，天空出现了淡黄色的曙光，紧接着变成琥珀色的光影，最后是金黄色的光芒，而整个大地全铺上了厚厚的积雪。

雪孩子带着雪狼，找到孩子被埋的地方。

“过来，把这里的雪扒开。”雪孩子命令道。

雪狼们立刻用后腿蹬起积雪，被蹬起来的积雪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这时，一个脚穿套鞋、身披皮毛大衣的男人从村子里跑出来。

“太好了，你爸爸来了，你快醒来吧。”雪童子看到雪中露出的红毛毯，高兴地叫了起来。

然后，他带着雪狼跑进了后面的山丘，身后扬起一阵雪雾。

孩子好像动了一下，穿皮大衣的男人迈着大步朝孩子跑去。

①马醉木花的形状有点像酒精灯，雪童子把仙女星座比喻成灯里面的火焰，需要酒精来燃烧。